第159章 迷案(1 / 1)

聽到這裡,雲歸看著那婦人的麵色,頗為嫌惡。“照你這麼說,平寧伯夫人倒算是天底下至好脾氣的人了,你幾次三番去敲詐,她竟沒有找人教訓教訓你,還要每年給你送錢。你這話漏洞百出。我警告你,彆耍花招!”婦人討好地笑笑:“好姑娘,我哪敢耍花招。我雖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可瞧著外頭那麼些兵爺,好大的陣仗,這屋裡堆金砌銀的,想來你們定是貴人。比平寧伯府還要尊貴許多。您且聽我細說——”“起初,我也怕得很,那可是高門大宅,有權有勢的人,拔根汗毛比我們莊戶人的腰杆還粗哩。後來經打聽我才知道,敖府中還有個卿夫人,跟大夫人是死對頭,卿夫人總想拿大夫人的錯呢。所以大夫人特彆謹慎。我們同鄉有不少在上京做小買賣的,遊街串巷,見到的人雜得很。她興許是怕我把這事兒傳揚出去,傳到卿夫人耳朵裡,留下把柄。我跟那管家說得很清楚,我不想摻和她們官宅裡那些事,我就想要錢,隻要給我錢,做甚都行。”婦人邊說著,邊東張西望。瞧見雕梁上裹的金箔、廳中擺的漢玉白菜,口中皆發出“嘖嘖”的聲響。這婦人的貪財是刻入骨子裡的。我輕咳了一聲。她繼續說著:“平寧伯府在江南置有宅院,但我從來不去,都是那管家把銀子直接送到我手上的。從去年開始,似乎來得勤了些。我也不懂,也不多嘴問。反正隻要錢到手,彆的也跟我沒關係。說實在的,我本來不覺得奇怪,從去年開始,覺得奇怪了……”“從去年開始,怎麼了?”雲歸問。“先是來了一群人,一出手就是一箱金錠子,叫我指認一個黑而瘦的女孩兒是我的養女,還讓那女孩兒在我家裡住了一陣子,說是等一個黑衣男人來。那群人無意中看到我女兒戴的耳環,兩眼發光,允諾再出一箱金錠子,讓我把這副耳環也交給黑衣男人。我不懂是什麼意思。後來,黑衣男人果然來了,盤問了一大堆,然後把那個女孩兒帶走了,把耳環也帶走了。我心底納悶呢,我養過的那丫頭到底是個什麼來路,怎麼這麼些人都來尋呢?那既然如此重要,為甚當時要扔了呢。”她撓了撓頭。她說的,跟假水月出現在我身邊的情況甚是吻合。她收了常靈則的錢,將假水月養在家中,直到沈晝過來,把假水月帶到京中。這條線甚是縝密。耳環是錦上添花的“鐵證”,所以當初我們都被蒙混過去。我縱是發現那西境女子再多的不對勁,可瞧著那昔日水府舊物,也將猜疑咽到了肚子裡。“平寧伯府的管家有沒有跟你說,那女孩被買走後的境況?”婦人攤攤手:“沒有,他嘴緊得很,什麼話也不說。再說了,我賣都賣了,問這做什麼?她在那豪富人家,肯定是過得極好。”我瞧著她,問道:“你養了她九年,就沒有一絲絲的感情嗎?” 她不敢看我的眼睛,用手揉搓著衣裳。“大丫頭是不錯,但那年確實是荒年,莊戶人家日子不好過。且,您也知道,開始抱養她,是因為我生不出孩子。可後來我自個兒生了孩子。我有親生的了,留著養的乾甚?我們鄉下有句話說得好,隔著肚皮不識貨,誰能保證她以後待我好?我一開始就想賣了她發點小財,後來的那許多意外之財,是我沒想到的……我哪兒能知道,一個野丫頭,能換來那麼些錢財……”錢財錢財。她並不正麵回答我的問題,說來說去就是錢財。“金錠子、耳環、黑衣男子的事,平寧伯夫人知不知道?”我問道。婦人還未來得及回答,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是沈晝和如雪回來了。聽了這一番供詞,知道水月有可能跟平寧伯府扯上關係,知道如雪很有可能就是水月,我此刻看如雪的眼神跟從前大不相同了。我曾經想了很多次,水月是死是活,現在究竟在何方,可我從來沒有想過,她有可能會在我身邊,在離我這麼近的地方。雲歸察覺到我的心緒湧動,默默地給我遞了盞熱茶。我看著如雪,半晌,說了三個字:“回來了?”如雪道:“嗯。”沈晝稟道:“如雪說剛剛馬車進了禹杭,一路上她都覺得熟悉,特彆是城門樓進來約莫五裡處的一排老槐樹後的屋子。所以,她忍不住去看了看。”地上的婦人看到了沈晝,畏畏縮縮地想躲。她騙了沈晝,怕沈晝找她麻煩。我指著那婦人問如雪:“如雪,你可識得她?”如雪茫然地看著那婦人,搖搖頭。我繼續問道:“一點也不覺得熟悉麼?”如雪再次搖搖頭。沈晝聽我反複如此問,亦覺得奇怪。他跟這婦人打過交道,自然知道她就是水月曾經的養母。雲歸小聲地提醒我:“繡梅說了,當初,到了上京,那管家給孩子喂過藥……”我問那婦人:“你看看她,眼熟嗎?”孩童的記憶易被阻斷,可大人不是。繡梅撫養過水月九年,九年的朝夕相處,一定會留有印象。縱便是女大十八變,樣貌有所改,但多多少少會帶些小時候的影子。那婦人看著如雪,同樣搖了搖頭。雲歸厲聲道:“此等大事,馬虎不得!你看清楚些!”婦人慌不迭點頭,又將如雪上上下下地細細看了一遍:“她不是大丫頭……”想想,又跟我說:“我想湊近些,看看她的眼角。”我朝如雪揮揮手:“你過來,讓她近一些看看。”如雪不明所以,但還是聽從我的吩咐,走到婦人近旁。婦人凝神看了許久。這每一霎,對於我,都是熬煎。我似乎是一個被時光縛住手腳的人,等著她的宣判。半晌,她對我說:“她不是大丫頭。”口氣比方才堅定許多。智如沈晝,通過這幾句對話,已經猜到了眼前發生這一切意味著什麼。他似乎非常震驚。但他久久不發一言。而如雪,自打進了禹杭地界兒,她的眼裡就似乎起了漫天的大霧。她怔怔的。那外頭的小曲兒又響起來了,唱道:“年年歲歲花開好,離人歸來早。人麵花麵兩相顧,不知光陰去何處……”我喜歡江南的吳儂軟語。江南的小調裡總帶著山水、帶著花、帶著九曲十八彎的惆悵。那些惆悵糅雜著綿軟的時光,入人心腸。我摸了摸如雪的臉:“很晚了,你去歇著吧,今晚不用值夜了。”沈晝扶著她,走出去。我吩咐明宇:“把這三人關起來。”“是。”繡梅高聲喊著“饒命”,被明宇拖了下去。若不是留著她還有用,我恨不得三尺白綾勒死她。我走出門,站在荷池邊。今晚聽到的一切,讓我難以平靜。“太後。”是沈晝在喚我。我轉身:“如雪歇息了嗎?”“她總是說自己小時候似乎在這裡生活過。我今天趕去找她的時候,她坐在那棵大槐樹下,抱著膝蓋,蜷縮得像一隻小貓。我把她哄了回來。但她一直心神不寧。似乎在努力回想著什麼。回來碰到您讓那婦人辨認她,她想得愈發多了,手一直在發抖。我在水中加了少許安神的藥,她喝下才睡著。”沈晝稟著。“沈卿,今日繡梅招了,當年是平寧伯府找她買的孩子……”我將審問的前前後後儘告訴了他。他凝神想了片刻,道:“太後您覺得,如雪是不是水月?”我扶住額頭:“我不知道。我因為這件事被騙了太多次,實在禁不起再一次失望。所以,這回,務必要萬分的謹慎,這樣,對我,對如雪都好。”“那婦人說不認識,有可能是撒謊,不能輕信。她兩麵三刀,謊話張嘴就來。”“嗯,所以,我命陸將軍把她關起來了,還要繼續審。”“但……”沈晝敏感地說,“您剛剛說的繡梅供詞裡,提及,馬車中還有一名孩童,敖夫人讓管家多尋幾個出色的女孩,回去挑選,有可能水月並沒有被選中,如果是那樣的話,如雪便不是水月了。”“可如果敖夫人當初沒有留下水月,為什麼敖家要不斷地給繡梅錢呢?”沈晝道:“許是怕她將買孩子的事張揚出去。”“如果敖夫人沒有挑中水月,那她會將水月送到何處呢?這件事有太多的疑點……”說到這裡,沈晝清了清嗓子,似有打斷之意。我抬起頭,見兩個人往此處走來。一個是鄒伏,一個是禹杭知府。兩人跪在地上行禮道:“太後安康。”我淡淡道:“這麼晚了,兩位大人過來麵見哀家,有何事啊?”禹杭知府看了看鄒伏,鄒伏亦看了看他。須臾,鄒伏整了整衣冠,肅然道:“太後,章大人方才跟臣說了件事,臣震驚不已,想告知太後,又恐牽涉之人過多,但,臣食朝廷俸祿,對太後赤膽忠心,日月可表……”我打斷他:“鄒大人,過場話就不必說了,直接說重點。”“章大人說,無意中查到多年前,禹杭官場的一樁案子。涉及……”說到這裡,他抬頭複又看了看我的臉色。“涉及誰?”“涉及當年的禹杭織造水暮淵水大人。”我猛地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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