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可不敢真放馮玉貞出宮,雖然馮玉貞被人非禮了未必會覺得少塊肉,可真讓程耀得手了宮中嬪妃,隻怕能吹噓一輩子。劉璋也隻是嘴上玩笑兩句罷了——就算他確有這麼做的念頭,可身為一國之君,言行處處都得謹慎,以免讓禦史台那群剛直不阿的老夫子抓著把柄。他縱使不計較頭頂青青草原,人家卻都替他介意著呢!劉璋也有點好奇這事到底會如何發展,程耀在他看來是沒有半點好,不曉得皇姐怎會對其那般迷戀?就疑心他是否對女人有些特殊的手段。正好拿馮玉貞做個試驗,好解開心頭疑惑——儘管夏桐反複闡明了她對程耀並無綺思,皇帝心頭那股醋勁始終難消呢!這也讓他愈發在意起夏桐的反應,“萬壽節你打算送朕什麼賀禮?”大熱天的懶怠動彈,他隻貼著夏桐雪白光滑的肩膀蹭了蹭。夏桐誤將其當成一種求歡的暗示,下意識避開,眼巴巴瞅著他麵如冠玉的臉龐,“不是說好了以字帖為獻嗎?”不然她這幾個月辛苦練字為什麼?主意雖然是皇帝自個兒提的,這會子他卻有些不滿意,“就這?也太小氣了些。”夏桐心想國庫裡什麼沒有,皇帝難道會眼饞她的東西?可看男人這使勁撒嬌的模樣,夏桐隻得拿出老母親一般的包容與耐心,“不然,妾再為陛下做個香囊或扇墜好了。”郎情妾意,向來體現在這些小事上,話本裡的書生小姐也常以此來私相授受——想想倒有種偷情般的刺激。劉璋這才眉眼彎彎,刮了刮她的鼻梁,“好,朕等著。”夏桐從善如流的問,“那麼陛下更喜歡香囊還是扇墜?”劉璋:“朕全都要。”夏桐:……好一個貪心的男人!奈何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她隻得無奈道:“遵命。”心裡琢磨著距離壽辰還不到一月,香囊扇墜雖是小東西,做起來卻也頗費功夫,尤其她並不擅長女工……或者可以讓平姑搭把手?劉璋一眼看出她的盤算,“要麵聖的東西,怎可假手她人?你若這般不實,那乾脆也彆送了!”說罷將手一甩,生起悶氣來。夏桐蔫頭巴腦的道:“但,妾還得照顧敦敦,實在抽不出餘暇……”劉璋就等著這句呢,睨她道:“那你不會讓奶娘照顧,朕花銀子請她們進宮為甚?還是自打有了皇子,你就覺得朕這個夫君可有可無了?”夏桐算是瞧出來了,敢情皇帝在跟兒子較勁呢,難怪話裡一股濃濃的酸味。怎麼會有這麼不成熟的男人?夏桐感到很無語,難怪常聽人說男人永遠都是長不大的孩子,她這不等於養了兩個兒子麼?無奈這個長子還是天地君親師裡頭最大的那個,夏桐隻好自認理虧,少不得讓春蘭秋菊多費些精神——她則一心一意忙活萬壽節上的賀禮。劉璋這才高興起來,兩腿一並又來纏她。夏桐自打生了孩子愈發怯熱,這盛夏時節,哪怕什麼也不做也出一身汗,“您彆弄我了,怪悶的!”皇帝這會兒總算有了些情人的體貼模樣,“朕讓廚房備了解暑的湯飲,不如盛一碗來?”夏桐正好有些渴了,於是點點頭。劉璋拍拍手,不多時,便有個小太監捧著紅漆托盤進門,裡頭是兩盞色如白玉的冷飲。夏桐才挨著碗壁便一激靈,知曉是冰鎮過的,登時來了精神,三兩口便半碗下肚——平時當著敦敦的麵她都不敢喝冰的,怕那小鬼嘴饞,再吃傷了肚子。喉嚨的乾渴得到舒緩之後,她才細細品咂起其中滋味,總覺得除了鮮果的甘甜和煉乳的嫩滑,還有股淡淡的酒香?於是向皇帝投去疑惑的目光。劉璋笑道:“好不好喝?朕試著在裡頭加了現釀的馬奶酒,這法子還是金吉娜傳授給禦膳房的。”夏桐嘗著果然不錯,且她入宮以來其實甚少飲酒——自打懷了敦敦,但凡小宴大宴都得忌口,後來為怕影響奶水,亦是滴酒不沾,還真有點饞了。自個兒的青瓷碗見底後,夏桐又巴巴看著皇帝手裡的。劉璋還一口未動,順勢遞給她。“你既喜歡,把這碗也喝了吧。”兩碗甜酒落肚,夏桐雙頰顯出酡紅來,眼睛也帶上些許水色,仿佛隔著霧氣看天上的星星——她已經醉了。太久沒飲,加上這馬奶酒的後勁大,難怪一時間受不住。劉璋反而微笑起來,輕輕擁著她的肩膀,柔聲喚道:“桐桐,桐桐!”“唔……”夏桐齒間輕輕呢喃了一聲。劉璋靜靜看著她的眼睛,“桐桐,告訴朕,你與程耀果真是青梅竹馬麼?”平時他得做個清醒克製的帝王,有些事即便懷疑,也不能多問,那樣太有損形象——否則也不用費心將她灌醉。都說酒醉的人是最誠實的,他便要從夏桐口中問出實話來,非如此,不足以平息那種咬齧一般的妒意。夏桐撥浪鼓似的搖頭,“那是他一廂情願,我可不喜歡這種死纏爛打的癩皮狗!”劉璋差點笑出聲來,這比喻還挺新奇,不過正合他的意就是了。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將心頭燥鬱撫平,他驟然熨帖下來,乘勝追擊道:“那,此刻你最喜歡的人是誰?”夏桐歪著頭困惑的思索起來,顯然這問題對她十分吃力,爹娘,哥哥,還是敦敦?在她心上的天平好像都差不多。但既然是最,那就隻能回答一個了。劉璋緊張等待她的反應。夏桐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容,吃吃笑道:“此時此刻,我當然最愛陛下!”便要抱著他的頭在他腦門上留個唇印——誰叫她天生顏控屬性,碰到這麼個大明星似的帥哥,隻想犯犯花癡再說。劉璋避開她的攻勢,一時間倒覺得心情複雜。這個略顯輕佻的答案雖不是他想要的,但似乎是眼下最好的——雖然沒贏,但至少沒輸嘛。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隻要他能循序漸進讓桐桐看到他的誠意,那麼遲早,桐桐的心會歸攏到他這邊,哪也不去。夏桐並不知皇帝的思量,隻如八爪魚一般想掙脫他的鉗製——酒意讓她渾身發熱,夏桐恨不得到地上去躺一宿,這床雖軟,卻跟個火爐似的。直至男人冰涼的唇印上她的唇,夏桐才緩緩安靜下來,眼睛卻仍是木的。劉璋笑道:“舒服了麼,還是仍覺得不夠?”夏桐半張著嘴,讓口腔中的熱意散發出去,在劉璋看來卻是一副索吻的架勢——人在酒醉時本就比清醒要老實。他當然不會拒絕夏桐的要求,扣著她的腰,軟舌湊過去,奪走她口中殘餘的酒液,卻不知沾上的是酒香還是女兒香。但,這些都不重要了,隨著紅燭熄滅,室中陷入一片暗沉,隻能間或聽到幾聲微沉的低吟。安如海拿兩個棉花塞子將耳廓堵上,慶幸自己呈上的是馬奶酒而非鹿血酒,不然,昭儀娘娘今夜就彆想入睡了。*夏桐次早醒來頭痛不已,才恍惚意識到昨夜發生了什麼,她好像……被狗皇帝給灌醉了?這算誘-奸還是和奸?好在狗男人下手還算克製,她腰部也隻有些略微的酸痛,可見過程並不十分激烈。但,這些都非重點,夏桐更在意自己到底說了什麼?皇帝不會無緣無故給她勸酒,多半另有目的,若是問程耀的事,夏桐倒不十分擔心,反正她行得正做得直。但,就怕自己一時口快說了什麼?譬如她是個異世界來的穿越者,這簡直成了積壓在夏桐心頭的一塊心病,尤其見皇帝聽了清源大師之語,不假思索的將程耀定性為妖怪,這更令夏桐擔心身份曝光。當然,就算不加她,這宮裡的“妖怪”也夠多了——想想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換做她是皇帝,也會嚇得半死。正好春蘭送醒酒湯過來,夏桐便問她,“昨晚上陛下和我飲酒之事,你還記得多少?”看春蘭滿臉通紅的模樣,她就知道自己問錯人了,這傻丫頭急急道:“奴婢把東西交給安公公就出去了,片刻沒敢多留。”當然,酒醉之後的旖旎情狀,她猜也能猜到,所以才這般害羞。夏桐:……看來她身邊的人也都到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紀,若有機會,或者可幫春蘭留意一下。打發她下去,夏桐又召了安如海來,小姑娘害羞,他這位禦前總管卻是得負責值夜的。誰知安如海卻一臉的惶恐,主動將那兩枚棉花骨朵取出來交差,表示他半個字也不敢偷聽。夏桐:……偷聽不是你的職責嗎?萬一妃嬪侍寢的時候想行刺怎麼辦?當然她是做不來刺客就是了。看來皇帝的威嚴深入人心,哪怕安如海這種打小伺候慣了的也是兢兢業業,不敢在虎頭上捋須。結果夏桐仍未知道那天自己到底說了什麼,不過看皇帝待她態度如常,足以說明沒犯忌諱,夏桐這才稍稍放心下來。金吉娜入宮報喜時,又給她捎帶了一壇馬奶酒,夏桐看著倒覺瘮得慌,心想酒是穿腸毒藥,她再不敢多喝了,還是老老實實送人吧,免得口無遮攔惹出禍事來。不過聽到自己將有小侄子(或者侄女)的消息,夏桐還是挺高興的,正好顧明珠也在,便讓她趁機再請一次脈。結果也與城中大夫診出的並無二致,不過夏桐想著太醫院的醫術究竟要高明些,且顧明珠自己就是女子,自然更清楚女子體質,遂還是勞煩她開了幾張斟酌藥量的方子,讓金吉娜回去按方服用。金吉娜笑著接過,“這位大夫瞧著倒是秀氣,乍一看還以為是姑娘家呢!”顧明珠臉上一紅。夏桐忙嗔道:“公主,不許胡說!”幸好顧明珠早已習慣類似的評價,很快臉色緩和過來,施了施禮便告退。夏桐心想她這女扮男裝也挺不容易的,且天天看著彆人的喜事,自個兒卻孤孤單單——唉,不曉得那狠心腸的未婚夫幾時能跟她相認,這女孩子成日念想,未免也太苦了些。還好有金吉娜這個嘰嘰咕咕的替人消解愁悶,夏桐才漸漸高興起來。聽說程耀在夏家吃了閉門羹,她更是恨不得拍手稱快。金吉娜道:“我瞧那人賊眉鼠眼,一臉邪氣,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他那個娘也好不到哪兒去。”宋氏帶金吉娜去程家做客,程夫人這種養尊處優的本地貴婦,自然看不上這個大大咧咧的侄媳婦,又因兒子即將尚主,程夫人眉目間難免露出些驕驕之氣,連看一屋子都目無下塵。金吉娜的客氣也分人,人家冷眼待她,她自然用不著留情麵。席還沒散就謊稱吃錯了東西,捂著肚子喊痛,唬得程家又是請大夫,又是噓寒問暖賠禮道歉,幸好最後隻是虛驚一場。回家之後,宋氏嘴上嗔她頑皮,卻並未認真罰她,可見心裡亦是痛快的。這不,今天還主動讓金吉娜進宮來。夏桐就覺得這位大嫂真是娶對了,一家子太與世無爭也不行,非得金吉娜這樣帶些脾氣的才能互相補足。經過這一場鬨騰,看來夏程兩家非斷交不可了,這樣也好,將來程耀娶妻,夏家還能少送一份賀禮。當然,依夏桐之見,他未必能成功尚主就是了。*今年的萬壽節是由蔣映月、溫德妃與徐賢妃協同操辦,蔣碧蘭這個貴妃反而落得清閒。她心裡也知道,太後這是怕出事——上回中秋夜宴上臨江王落水案就夠讓人心驚肉跳的了。皇帝的萬壽年年都過,今年蔣太後卻格外鄭重其事,自然是為了公主招婿。那呆頭公主不知著了什麼魔,天底下一表人才的男人多得是,非要嫁他。蔣碧蘭雖與依琳公主交情不錯,自從依琳公主回宮,蔣太後眼裡便隻有養女,卻把侄女忘了個一乾二淨,蔣碧蘭心裡還是有些吃味的。而且她也不怎麼看好這樁婚事——依琳公主要嫁,為何不乾脆嫁到蔣家來,正好可以親上做親。嫁去彆家可是半點好處也沒有。侍女荷花亦道:“何況這程郎君入宮之前還是與咱們昭儀娘娘有過首尾的,幸好這一年多來漸漸淡了,兩人如今也和沒事人般。倘被公主看到他倆舊情複燃,不鬨個天翻地覆才怪呢!”蔣碧蘭心中一動,她為什麼不能製造一出人為的意外呢?這也算不得栽贓,反正那對奸夫淫-婦本就不乾淨,她不過是把遮羞布扯下來罷了。再者,她也是為了依琳好,不然心心念念的丈夫成天惦記著彆的女子,成親之後也不會幸福的。被這股伸張正義的念頭鼓舞著,蔣碧蘭讓侍女附耳過來,如此這般低語一番。荷花卻很有些猶豫,“陛下的聖壽……這不好吧?被人知道恐怕難以收場。”似這等宮闈醜聞,貴妃娘娘不幫著掩蓋就算了,卻還急著翻出來,未免太大膽了些。蔣碧蘭卻笑,“就是要人多才好,如此,陛下想袒護她也袒護不來。”一個品行都得不到保證的女人,如何有資格撫育皇長子?她偏要讓皇帝看清楚,自己寵愛至深的女子,根本是個浪蕩不堪的淫-婦,不堪為妃,更不配做一個合格的母親。隻有她才是最適合教養皇長子的人選——若皇帝果真不宜生育,那麼這個孩子,便是她唯一的依靠與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