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被皇帝如此輕率的舉動嚇得心跳過速,又怕小孩子手上沒輕沒重再給摔了——雖說玉璽不見得如此脆弱,可玉質再堅硬又能堅硬到哪兒去,昔年王政君那塊傳國玉璽不就摔缺了一個角?夏桐趕緊從敦敦手裡奪過來,一麵責備皇帝,“您也是,這樣東西是能給孩子玩的?他們不懂事,您還不懂事?”不自覺的帶上平時教育敦敦的口吻,等回過味來,夏桐急忙低頭——訓老公可不能跟訓兒子似的,尤其麵前還是萬人之上的天子。還好皇帝不曾多想,隻淡淡道:“放心,真正的玉璽還在乾元殿,這塊不過是仿製品。”夏桐低頭瞧了瞧,果然色澤光鮮許多,不比那塊永久了的黯淡,應該是用當下時興的玻璃另外雕琢了一塊。但也不是能鬨著玩的,玉璽的價值並不在於本身,重要的是象征意義,可能在皇帝看來它跟普通玩具沒兩樣,但保不齊有人會發散到儲君之位上去。夏桐可不想孩子早早被卷入權力爭奪的漩渦。她盯著眼前男人,“陛下,抓周那天您不會真把它擺出來吧?”無論真假,這東西的威力都太大了,想到眾目睽睽下敦敦笑盈盈舉著玉璽的模樣,夏桐就覺得心臟快要停止——從他對這樣東西的熟悉來看,皇帝沒準早就開始訓練,這男人真是!劉璋點了點她的腦門,“再說吧。”夏桐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就知道這人已吃準自己性情——她若想勸皇帝打消計劃,這段時日就必得仔細討好他,哄得這位爺龍心大悅,他才有可能改變主意。她這是嫁了個什麼老公呀?夏桐歎息著,覺得心真是累。*馮玉貞來到寧壽宮中,想著若皇帝故意騙她,這筆賬她定得記上,跟皇帝算不清那就跟夏桐算,誰叫他們夫妻一體?誰知蔣太後見了她卻無二話,隻從容招手,“你過來。”看來真有事同她商量。馮玉貞便琢磨起來,難道蔣太後又想用她來分夏桐的寵?不過現在馮玉貞對此事卻不怎麼熱衷了,固然皇帝在她看來是一座遙不可及的高山,時時刻刻吸引人去征服,可她也不想淪落為蔣太後手中的棋子。先前經夏桐一番分析,馮玉貞深以為然,亦覺得這老虔婆沒安好心。太後心中隻有蔣家,縱使抬舉了她,又豈會容她超過蔣姓嬪妃的地位?馮家跟蔣家又一向不對付,隻怕借力不成反受其害。她是想當寵妃,但更想憑自己的力量做個堂堂正正的寵妃,而非處處受人挾製。計議已定,馮玉貞便笑道:“不知太後召妾有何事?”心裡打定主意,無論蔣太後如何威逼利誘,她這廂隻管打太極拳,她不樂意,蔣太後還能牛不喝水強按頭不成?誰知敘了半天家常,蔣太後也沒露出半點舉薦她侍寢的意思,隻閒閒道:“下個月皇長子周歲,哀家看夏宸妃懷著孩子辛苦,想做主為她叫一班小戲,不知你意下如何?”馮玉貞倒聽糊塗了,皇長子過生辰,跟她有何乾係,怎麼又扯到夏桐身上來?蔣太後看著她,“你不願意?”馮玉貞這下可明白了,原來蔣太後的意思是讓她安排,眼中不禁流露出狂喜——儘管是給夏桐當差,可這也是難得插手宮中權利的機會,她自然得好好把握。若這件事處理得好,日後為嬪為妃都指日可待。馮玉貞幾乎毫不猶豫答應下來,“妾遵旨。”也沒問銀子到哪兒支領——太後都說做東了,難道還要她自己掏錢不成?沒準還能從中賺一筆呢!蔣太後看她喜孜孜離去,方才揉了揉額頭,向身側歎道:“哀家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竟得看小輩的臉色過日子。”夏桐的兒子過生辰,她這個做太後的還得想法設法為其助興,蔣太後覺得古往今來都未必有自己這樣寬容善良的婆婆。常嬤嬤陪笑道:“就當是看在陛下的麵子罷哩,再說,不過是請個戲班子罷了,花不了多少錢,您老人家也能得一樂,不是皆大歡喜麼?”蔣太後愛聽戲,這麼一想倒還挺劃算的,“也難為碧蘭,既周全了夏氏,也周全了哀家。”常嬤嬤笑道:“大小姐如今也算是想通了,您呀,就彆提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罷。”不管從前有何隔閡,蔣碧蘭這回可做了件大好事,主動出來彌合蔣夏兩家的關係,且還是馮玉貞牽線,這就等於把馮家也交好了。若真能將以往的賬一筆勾銷,這宮裡總算能和和美美過日子了。*蔣太後地位在那裡,自然不會賴賬,一早就命內務府批了銀子下來——她老人家自然不會動用自己的私房,名義上雖說是她做東,可錢還是公中出的。公中的錢就不怎麼好貪了,而況蔣太後還專門派了兩個精明強乾的嬤嬤過來盯住,馮玉貞每一筆錢如何支出如何動用都在人眼皮底下看著,實難做得了手腳。馮玉貞背地裡罵了好幾回死要錢的老巫婆,當麵卻也隻能客客氣氣的,非但不能貪汙,還得拿些體己出來打點下人,馮玉貞看著日漸乾癟的錢袋,心裡著實犯愁。她最近忙著搭建戲台組織戲班子,抽身不暇,往關雎宮來的時間便少多了。兩人再見麵時,夏桐便閒閒問起,“太後為什麼讓你做這件事?”說起來馮玉貞不過是個婕妤,上頭三妃不說,便是蕭修儀穆修容兩個嬪位也比她強,蔣太後這麼越級下詔實在略顯突兀。馮玉貞看夏桐這副怡然自得的模樣就來氣,她是為了誰才忙得腳不沾地的?這位倒好,還有空來損她。遂沒好氣道:“自然是看重我。”不提家世,就個人能力她也比蕭婉婉穆欣欣那兩個蠢貨強多了——隻不過她過分出眾的容貌常使人忽略這一點,以為她是個胸大無腦的花瓶。想到此處馮玉貞又得意起來,還好有人慧眼識英雄,否則她這份管家之才恐怕得埋沒了。正沾沾自喜間,卻見夏桐笑眯眯望著她道:“你怎麼不想想,也許還有彆的緣故,譬如,找戲班子是你的強項呢?”馮玉貞的臉頓時黑下去,出身是她難以提及的痛處:她那個娘到底是小戶人家的貧女還是賣唱的流鶯,這可是誰也說不清的,馮在山接她回家時就有意模糊了這一點,進宮伺候皇帝的嬪妃怎能有個登不上台麵的生母呢?戲子更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也因為如此,馮玉貞她娘這些年始終閉門不出,從不見人,更遑論拋頭露麵,為的就是免於猜忌。但再怎麼粉飾太平,它就像一根刺始終堵在喉嚨裡,針紮一般的難受。馮玉貞臉上烏雲壓城城欲摧,心知夏桐的提醒有一定道理,嘴上卻隻道:“我不管有什麼門道內情,總之這是太後她老人家的交代,你若不喜歡,親自去回太後就是了。”生氣的挪過身子,心道愛誰誰,你不高興老娘還不伺候了呢!夏桐難得見馮玉貞表情管理失當,心道她這副模樣倒是比平時可愛——美人總是宜喜宜嗔的。她也不深究,隻淺淺抿了口茶水,心想憑蔣太後的個性很難主動向自己低頭,多半是有人出的主意,蔣太後才順勢下台階——她那兩個侄女會有這般好心麼,還是,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呢?“你可知戲台搭在何處?”夏桐突然開口。馮玉貞雖不愛搭理她,可人就在眼前,裝聾作啞好像說不過去,隻梗著脖子道:“就在南苑,靠近暖房那邊。”暖房,花圃,戲台子又在室外……夏桐心頭的猜測漸漸明晰,她忽的朝馮玉貞笑道:“你想不想發財?”馮玉貞:……這話不等於白問?誰不想發財?這段時間看著李家憑那玻璃秘方,銀子如流水般往家裡淌,她看得眼睛都要滴血了,可錢是那麼好賺的麼?她又沒有生財之道!夏桐心道這位的腦袋也是榆木疙瘩,成天隻會羨慕彆人,偏不會從自己身上找找毛病。眼前便有個絕佳的機會,就看她能否及時把握了。*蔣太後直到周歲禮的前夜,才知道皇帝要把玉璽混入那堆抓周的物件中,氣得眉毛都快飛了,“你是怎麼想的,這也能胡來?”尋常人也隻是隨便刻個印章就當代替了,哪有用貨直價實來作耍的?還是象征帝王權柄的璽印,簡直兒戲!倘皇帝真有有意敦敦為皇儲,蔣太後覺得自己勢必得阻止。她對孫子沒意見,隻是……若眼下便立夏氏的孩子為太子,隻怕皇後之位亦是板上釘釘,跑不脫了。從前蔣太後看這兒子雖不十分符合心意,勉強也稱得上穩重,可自從夏桐進宮,皇帝行事便愈發不著調了——生生是讓那狐狸精勾引壞的。劉璋隻得同母後解釋,自己用的不過是仿刻品,真玉璽他怎會拿給眾人圍觀,倒不是放心不下敦敦,是放心不下那群咋咋呼呼的命婦們——這話他就不對太後直說了。蔣太後瞪著眼道:“那也不成!知道的說你疼孩子,不知道的就得怪哀家教養不善!且玉璽怎能造假,你身為一國之君都如此,民間更得群起而效之了。”這有損皇家的威嚴。劉璋笑道:“那依您的意思,朕該用那枚真的?”蔣太後:……好好的兒子,怎麼就聽不懂人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