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看戲(1 / 1)

不管蔣太後如何駁斥,那枚假印章最終還是出現在敦敦的周歲宴上。眾夫人俱噤若寒蟬,先前隻聽說夏宸妃得寵,總以為皇帝看在皇長子麵上、母憑子貴的緣故,可如今瞧著,皇帝為這夏氏處處逾製,倒像是子憑母貴。蔣太後反對無效,隻得提前給這些命婦們打了預防針,故而眾人雖然驚訝,卻也在意料之中,更無人開口詢問印章的真偽——是真是假又如何,皇帝說是玩笑,便隻能是玩笑。後宮都不得乾政,她們這些婦人更不能了。敦敦穿著描金繡彩的大花襖,四仰八叉坐在一張碩大的八仙桌上,打扮得活像年畫上的福娃娃,圓圓的臉,大而有神的眼睛,珠紅的小嘴,比平日更招人疼愛。周遭擺的俱是抓周所用的物事,筆、墨、紙、硯、算盤、錢幣、書籍等,桌子的四角也用屏風圍成藩籬,免得孩子跌下來。夏桐屏氣凝神,見敦敦的眼珠瞬也不瞬地盯在那枚假玉璽上,心裡隻覺得惱火——她訓練了那麼多次也沒讓敦敦對二十四孝產生興趣,皇帝卻輕易轉移了他的注意,簡直讓一番辛苦付諸東流。不過小孩子本就喜歡晶瑩璀璨的東西,怪隻怪這玻璃印章在太陽底下太閃了——既然是假貨,乾嘛做得比鑽石還閃?簡直浪費人工。好在,可能是光線太刺眼的緣故,敦敦本想向玉璽爬去,卻在半途改變主意,抓起距他最近的一隻狼毫筆。自有內侍官負責記錄下來。抓周一般是抓兩次的,第二次敦敦挑中了一把牛筋製的小彈弓。夏桐鬆了口氣,文武雙全,算是很好的意頭。眾妃看著則不免有些眼熱,這夏氏自己出息就算了,就連孩子都這般懂事,簡直什麼好運氣都落到她身上了。夏桐按捺下唇邊一縷矜持笑意,正要命人將敦敦抱下來,誰知道那小崽子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起玉璽,還高高舉向半空,笑得一臉得意。蔣太後神色不免有些發僵。蔣二夫人悄悄在她耳邊道:“太後,您彆怪小孩子,他知道什麼——還不都是大人教的。”蔣太後登時意會,狠狠瞪了夏桐一眼——皇帝哪會如此兒戲,定是夏桐權欲旺盛,才剛封妃就想著統轄後宮了,故意在眾人麵前來這麼一出。夏桐雖然冤枉,可也著實捏了把汗,她是提前做了點準備,可她本來想敦敦抓的是孝經呀,誰知道這混小子活膩了擅作主張?正準備出麵阻止,劉璋卻抬手攔在她腰際,意思讓她好好看敦敦的表現。夏桐隻得從命,誰知接下來的一幕卻大大出乎她意料,隻見敦敦拿著那枚璽印並非占為己有,而是吃力地爬到皇帝跟前,口齒不清的招手道:“父皇……”安如海這個捧哏素來稱職,忙湊趣道:“小皇子以為這玉璽是您丟失的,專程交還給陛下呢!”劉璋遂從他手中接過,還微笑著摸了摸兒子的頭。敦敦亦咧著嘴傻笑開來,看來竟被安如海說中了。眾人於是紛紛稱讚皇長子懂事體貼,這麼小就知道為父皇分憂了,將來必然前途無量。夏桐隻覺胸口的一塊大石倏然落地,真是虛驚一場,早知道皇帝排演得這麼完善,她就不擔心了。蔣太後亦看出這是兒子自導自演的一場把戲,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直至收到敦敦送的《二十四孝》,老人家的臉色才緩和了些——就算是做戲,可這樣母慈子孝的和睦景象正是蔣太後需要的。她也知道,憑自己昔年所作所為,很難得皇帝十分孝心,但隻要皇帝麵子上肯敬重她這位母後、敬重蔣家就夠了。就怕他連麵子都不肯做。夏桐看著這一大一小配合無間,長久以來的積鬱終於一掃而空,她就說皇帝不會那般糊塗,比起她自作聰明的小伎倆,皇帝的安排無疑更妥當些,把各方都周全到了,這樣的他才是她心目中那個完美的帝王形象。正出著神,忽見小團子邁著胖腿,哼哧哼哧、歪歪扭扭地朝自己走來,手裡還拚命揮舞著一盒胭脂。夏桐詢問道:“這是給我的?”敦敦使勁點頭,清澈的眼仁如同黑白分明的棋子。這難道也是做戲?夏桐向皇帝投去疑問的眼色。劉璋輕輕搖頭,表示這一出他並未安排。夏桐感覺五臟六腑都被喜悅漲滿,腔子裡柔軟得沒話說,她抱起敦敦,在他潔白豐嫩的臉頰上用力mua了一口。敦敦卻被摟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如同上了岸的遊魚一般在她懷裡撲騰——早知道就不向娘親獻殷勤了。劉璋適時地將兒子接過去,“你懷著身孕,還是彆勞累過度的好,朕先帶他過去罷。”朝臣是不宜進入內廷的,都在前門候著。雖說敦敦年紀尚小,可皇帝還是有意帶他認識一下——他記不住這些臣子無妨,臣子們記得他就夠了。眾人恭送皇帝離去,接下來就輪到馮玉貞表現了,她今日穿了一身淡雅的鵝黃色衣衫,既不奪皇長子的風頭,也足夠醒目,讓人注意到她姣好的麵目與玲瓏的身段。馮玉貞笑道:“諸位夫人且彆急著走,妾奉太後娘娘之命,特意在南苑布置了幾出小戲,用來慶賀皇長子華誕,諸位若有幸,不妨一同過去罷。”眾人正愁沒個奉承的機會,這不就來了,既是太後起的頭,她們又豈敢不跟著湊個熱鬨?何況,這戲班子原是為夏宸妃請的,若不同去,倒顯得不給夏家麵子似的,於是連聲答應不迭。金吉娜沒聽過戲,正想跟著長長見識,亦踴躍地拉著夏桐的手,“娘娘,您也捎上我罷。”夏桐拗不過她,隻得答應,卻悄悄跟她對了個口型,“那東西你帶了沒有?”金吉娜跟做特務機關似的,十分敏捷,“放心,我早有準備。”由馮玉貞牽頭,眾人稀稀落落跟在後邊,三五成群地向南苑走去。蔣碧蘭覷準時機,讓侍女捧著一個托盤上前,裡頭是紗堆裹著的兩件衣裳。臉上看起來十分謙卑,“妹妹自知從前得罪姐姐不少,因此特意手織了衣裳來向姐姐賠罪,還望姐姐笑納。”說話時無意露出十根紅腫的指頭,好叫人知道她沒撒謊,確實是親力親為。夏桐當然得承她這份情,儘管蔣碧蘭的手藝不及繡娘們好,為人卻很細心,用的都是最柔軟的布料,線頭也都精巧的包在裡頭,保證不會傷害嬰兒柔嫩肌膚。夏桐細細摸索了一回,確定裡頭沒藏著銀針之類的玩意,這才放心笑道:“那便多謝妹妹了。”金吉娜則撇了撇嘴,“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她最近剛學會說歇後語,難得有一句用得恰如其分。蔣碧蘭卻不以為意,連神色都未改分毫,依舊和和氣氣的道:“其實,我也給公主準備了一份,若公主不嫌棄,也請留著吧。”同樣是孕婦,她自然不會厚此薄彼——兩份都是她親手織就,可見誠意。夏桐心道這人可真是進益了,換從前她哪會這般好心,若非她聞見衣裳上那股淡淡的香味,她恐怕也會相信蔣碧蘭真心同自己握手言和,“這麵料好香啊!”蔣碧蘭眼中有局促一閃而過,“是我殿中的熏香,想必時日久了浸染上去,姐姐若不喜,就多清洗幾遍再給孩子穿吧。”今天當然是來不及的。雖說不一定要給孩子穿,這份好意卻不得不收下。夏桐讓人將衣裳包好,這廂笑盈盈地朝蔣碧蘭道:“妹妹也彆太拘束自個兒,和本宮一道去聽戲罷。”蔣碧蘭本來不想去的,又怕她起疑反而不妙,隻得遵命。趁她去更衣,金吉娜悄悄聞了聞手裡的衣裳,又問夏桐,“是麝香嗎?”夏桐搖頭,“不會。”且不提麝香的效用是否真那樣神奇,便是蔣碧蘭又哪來的麝香?蔣大夫人不能進宮了,如今連蔣家的奴仆一舉一動都被人監視,若想從太醫院弄麝香,那便非留下案底不可,蔣碧蘭還沒那麼糊塗。金吉娜不解了,“那她為何這般好心?”夏桐擰了擰她的臉,“待會兒你就知道了。”鑒於金吉娜不是能藏得住事的,她預先隻跟馮玉貞商量過,對家人卻是隻字不提——何況,她也不確定蔣碧蘭會否真那樣做。若真如她料想的那樣,蔣碧蘭恐怕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金吉娜噘著嘴,“你總把我當小孩子。”“你本來就是小孩子呀!”夏桐笑眯眯地去摸她的肚子,“這裡不就有個?”說起來金吉娜的肚子比她那時候似乎格外大些,也沒見她胡吃海塞呀,還是個人體質不同的緣故?金吉娜見她問起,遂悄咪咪地跟她道:“大夫說了,恐怕是雙生胎,讓我好好保養呢!”夏桐這下可真是喜上眉梢,一麵卻又有些擔憂,“那你更得仔細著,讓我哥這段時間都彆出去,好好在家陪你。”雙胞胎是容易早產的,這個金吉娜也聽人說過,不過她天生是個閒不住的性子,一聽說宮裡有熱鬨可看,立馬就過來了,夏長鬆哪裡攔得住?頗為得意的道:“在家我聽他的,在外邊他可得聽我的。彆看相公容貌粗豪,性子卻比水還軟,天底下沒有比他更好說話的人了。”夏桐還是頭一回見自家哥哥被人如此形容,就……挺新奇的,這算啥,長著魯智深臉的林妹妹?金吉娜的濾鏡可真是深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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