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互通心意(1 / 1)

蔣文舉尚未得知消息,仍然悠閒地在家中喝茶。他最寵愛的一個妾室嬌滴滴地奉了香茗來——這妾雖然上了年紀,但正應了那句話,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塗得鮮紅的兩瓣唇依舊有勾魂攝魄的魅力,“老爺就這樣自信,確定陛下會讓步?”蔣文舉得意地捋著頜下一撮短須,“若連這點把握都沒有,你家老爺也不會走到如今這位置。”他向來以一把長髯自豪,誰知當初給那愚婦休書的時候,被扯了下來。那賊婆娘手勁大得厲害,若非她如今已是落水狗,蔣文舉還真不敢拿她怎麼樣。想到蔣大夫人走的時候還罵罵咧咧的,說他這般忘恩負義,將來遲早落到眾叛親離下場,到那時候,即便他豬狗一般爬到嶽丈家裡去,她也不會睬他一眼——想到此處,蔣文舉便氣不打一處來,誰稀罕要她幫忙?受了她家那麼些閒氣還不夠,如今總算出人頭地了,倒這樣咒他,就知道這毒婦是個見不得人好的!美妾見他對原配這般痛罵,知道兩人嫌隙必定不小,趁機道:“老爺,如今夫人已去,您不如將我扶正吧,您知道的,我對您一向忠心耿耿,絕不敢有所忤逆。”蔣文舉雖然愛她懂事,但婚姻大事卻馬虎不得,似他這樣的官宦人家,尤其得處處小心,倘前頭夫人一走立馬將愛妾扶正,外頭人不得疑心他家風不正麼?有寵妾滅妻之嫌。少不得兩三年是得守著的,便是要續弦,也得從京中門第清正的人家來選,這般才合乎禮儀之道,也不枉他的身份。那妾便有些失望,心裡暗罵死老頭子精於算計,麵上卻乖覺的道:“妾不敢妄求,隻是老爺一定要續娶,還是得揀那脾氣柔順的為宜,彆走那位的老路才好,至於家世倒不必過於苛刻。”稍微好點的人家也看不上做填房,要挑也隻能往下挑次一等的。門第不過爾爾,若是性情再柔弱點兒,拿捏起來就更容易了,何況她在蔣家根基穩固,對方初來乍到,即便占了正室的名頭,也未必鬥得過她,那妾想到此處,方才心安起來。蔣文舉何嘗不知道她的心事,其實兩人想得一樣,有了蔣大夫人前車之鑒,蔣文舉實在怕了這類剽悍婦人,再挑,必得挑個事事依從自己的應聲蟲,至少不能給他闖禍——當然,這得在他重新站穩腳跟之後。不曉得那封奏章皇帝看得怎麼樣了,其實不過是前兩次稍稍潤色了些,彼此心知肚明,應該用不得多少時候……既然如此,皇帝為何還不來召他入朝呢?蔣文舉正覺心神不寧,忽見安如海執著塵柄大步踏入,情緒不由得激動起來,雖然沒盼著皇帝三請四接,可安如海是皇帝最重要的親信,居然由他親自登門,可見皇帝對自己這位老臣多麼重視。到底念著他是舅舅哩……蔣文舉感動得舌頭都打結了,忙讓那妾倒茶去。安如海卻快步上前抓著這位老大人的手,他的手溫熱而紮實,讓蔣文舉心頭也熱乎乎的,“陛下牽掛著大人,實在放心不下,特意讓奴婢過來瞧瞧,以慰大人病中孤苦。”蔣文舉正想說自己的病已好多了,這就可以入朝向皇帝請安,誰知安如海卻緊緊捏著他的手,也不許他回房更衣,麵上笑得親熱極了,“陛下說了,既然大人病軀勞乏,不堪重負,陛下身為侄兒,又豈敢強人所難?既然老大人執意辭官休養,陛下也隻好恭敬不如從命,這朝中的事,還是讓他們年輕人去忙活吧,您也該歇歇了!”蔣文舉呆了呆,“但,我並非……”安如海笑道:“陛下原本不想答應的,誰讓老大人您接連上疏呢?俗話說得好,事不過三,若陛下再不肯允準,也顯得不近人情,是不是?”蔣文舉:……這時候講人情,先前逼他休妻的時候怎麼不講?想到已經撕破臉的嶽丈,蔣文舉隻覺眼淚嘩嘩的流,若再去求那家子幫忙,隻怕會被當狗一樣趕出來吧?美妾躲在屏風後,眼見這般,心裡倒是鬆了口氣,看來三五年內,是不會有人來跟她搶蔣夫人的位置了——人家還看不上呢!*蔣文舉被皇帝擺了一道,雖然氣憤,可又不敢上前理論,畢竟是他自己要辭官歸隱的,皇帝不過“順從”其心意罷了。蔣文舉如今騎虎難下,少不得自認倒黴,順勢在家中養病——他當然不肯灰溜溜地回老家去,找了個蒙古大夫,稱自己患了風疾,不宜挪動,勉強在京城賴了下來。蔣文舉這一賦閒,蔣太後不免著急上火起來,雖說蔣家在朝中還有幾個親信朋黨,也占據著要職,可京城人最會的就是見風使舵,倘蔣文舉就此一蹶不振,長久下去,還有誰肯幫他?更彆提官複原職。儘管蔣家先前積攢了不少家底,可這麼坐吃山空下去,金山也得吃窮。想到那幾個不中用的侄兒,若不能借父輩的餘蔭為他們在朝中謀個職位,往後蔣家更無立足之地了。還是得讓皇帝將那句玩笑話收回去——人家是開玩笑,他卻當了真,天底下怎會有這般實心眼的傻子?蔣太後看不出皇帝將計就計,還當蔣文舉戲演過頭了,皇帝體貼舅舅病勢。一麵埋怨娘家人不中用,一麵設法找夏桐過來,希望她幫忙跟皇帝說說情。她才剛露了點口風,夏桐便笑道:“蔣大人不是生病了麼?陛下體貼他才讓他在家休養,怎麼被您說的好似懲罰一般。”蔣太後勉強笑道:“哀家知道,皇帝也是一片好心,不過文舉的身子已好多了,哀家想,還是儘快讓他歸朝為好——每日偌多瑣事,哀家怕皇帝實在忙不過來,百上加斤。”夏桐詫道:“是麼?但妾看陛下精神挺好的,連馮相也比之前勤勉多了,每日有說有笑,倒是看不出累來。”蔣太後心道這死丫頭平時在皇帝跟前笨笨的,到她這裡倒是能說會道——不肯幫忙就直說,玩這些花把勢給誰看?但既然有求於人,蔣太後少不得放低姿態,陪笑道:“話雖如此,但馮家跟蔣家從前分庭抗禮,如今卻變成馮在山一人掌控朝堂,哀家瞧著總不大妥當,未免多生事端,還是召左相返朝吧……”總算逼出實話來了,夏桐暗暗翻了個白眼,說實在的,她很看不上蔣太後這種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要求人就好好求人,隻要酬勞夠豐富,讓她說句話不是不行,偏要在這裡玩宮心計,還處處表現得為她好似的,那就彆怪她不留情麵了。夏桐略想了想便道:“太後的意思妾已領悟,但,後宮不得乾政,這個您是知道的,妾不敢冒昧……”蔣太後急道:“你是皇帝的寵妃,幫著說句話能有什麼大不了的?再說,蔣家也是皇帝舅家,舅舅的事當然是家事,便是傳到外頭,誰還敢非議不成?”夏桐心道誰跟你們是一家子,她又不姓蔣,沒的為這個惹皇帝不快,麵上隻懶懶道:“既如此,那讓淑妃娘娘去說也是一樣,她是左相之女,又是表妹,沒準更投陛下的意呢。”蔣太後:……映月要是得寵,她還用得著來求夏桐麼,這小蹄子真是愈發蹬鼻子上臉了!夏桐看她那副急不可耐模樣,也沒意思起來,語氣略微生硬的道:“娘娘您真的很奇怪,既要說情,何不乾脆找陛下談去?倒在這裡旁敲側擊讓臣妾探口風,成了便是蔣家得意,若不成,豈非成了臣妾的過錯?往後再有這樣的事,您自個兒去跟陛下商量吧,臣妾是萬萬不敢沾染了。”蔣太後竟被她說得有些無地自容,隻因夏桐一語戳中她的痛腳——倘皇帝還和從前一樣聽她的話,她哪犯得著迂回設計?正因皇帝一日比一日反叛起來,蔣太後才不敢貿貿然去觸黴頭,生怕連自己也遭了殃。如今見夏桐不肯上當,蔣太後由羞愧更添惱火,本想好好訓斥這個不遜的兒媳婦,誰知夏桐卻已捂著肚子施施然告退。她懷著身孕,蔣太後也不好強留她,隻憤怒地將桌上香爐扔到地上去,聊以瀉火——她忽然覺得神佛也不是那麼可相信了,不然為何隻保佑夏家,不保佑蔣家?簡直偏心到一定境界。夏桐借著懷胎之便,輕輕巧巧將這事躲了過去,誠如她雖說,後宮不得乾政,皇帝撤了舅舅官職並不單純為夏家出氣的緣故,那麼,憑什麼認為他會因為夏家一句求情就放過蔣家?她嫁的男人,向來都是很有主見的,這也正是她欣賞他的地方。金吉娜還在坐月子,托人送了一大簍紅雞蛋來,是她親自指揮相公染的色——夏長鬆彆的倒罷,體力可沒話說,手把手染百十個雞蛋絕非難事。雖然滋味不錯,夏桐也隻吃了兩個便不吃了,她如今月份太大,更得注意飲食,吃成個大胖子就麻煩了。皇帝親手為她剝了兩個,心滿意足看她吃完,忽地詫道:“呀,你臉上怎麼長了斑?”“真的嗎?”夏桐這一嚇可不得了,急忙讓人取水銀鏡來,對著窗外一照,果然看到左臉頰上有兩三個圓圓的小紅疙瘩,雖然不太像斑,起疹子也不得了——孕期用藥得處處小心,稍微藥性重點的都不敢開呢!夏桐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及至用手抹了把,看那暈染成一團的顏色,她便黑了臉,什麼斑啊疹的,分明是那紅蛋蹭上去的顏色。她扭頭瞪皇帝一眼,“您就會捉弄人!”劉璋哈哈大笑起來,豎著十個通紅的手指頭要往她臉上抹,夏桐急忙往床頭躲,可一張床就那麼點大,哪裡避得開,少不得軟語相求,又貼在他身上膩歪了好一會兒,這才得以逃出生天。劉璋洗了手回來,端詳著她那張光潔麵龐道:“放心,就算你滿臉麻子,朕也定會不離不棄。如有違誓,就讓羅刹惡鬼拔了朕的舌頭,再發落到阿鼻地獄去。”夏桐撲哧一笑,“您是真龍天子,佛祖保佑,哪有什麼惡鬼敢近身?快彆說這些有的沒的了。”“怎麼沒有?你便是那高張豔幟的厲鬼,要吃朕的肉喝朕的血,隻不過,朕亦心甘情願就是了。”皇帝的氣息沉重而滾燙,就貼在她耳畔,夏桐被他撩撥得腮邊亦有些熱意,忙退後兩步,卻望著他嫣然一笑,“妾可不敢這麼想,不過,這宮裡沒準真有人對陛下垂涎欲滴呢!”劉璋皺眉,“誰?”夏桐將方才被他吹亂的一縷發絲撥到耳後去,輕快地道:“陛下您難道沒聽說,寧壽宮又添了位新人麼?”既蔣文舉臥病之後,蔣太後也順勢躺下了,不過老人家一年總要病個七八回,眾人早就見怪不怪,但,蔣太後這回的舉動可堪玩味——她特意從蔣家叫了個年輕的女孩子過來侍疾,聽說是她庶出兄弟那房的,名義上也是蔣碧蘭蔣映月的堂妹,那麼,太後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劉璋冷笑,“怎麼,寧壽宮的人還不夠多?還是太後覺得朕耳根子軟,又想找人來吹枕頭風了?”忽然睨著夏桐,“這事與你有何乾係?”隻因夏桐向來不是愛背後說人是非的性子,今日卻特意跟他提寧壽宮的異象,就還……挺特彆的。“妾哪敢說太後娘娘的不是?”夏桐酸酸的道,“妾是為您高興,聽聞那蔣碧薇蔣姑娘生得玉人一般,雪膚花貌,就連從前的蔣庶人都有所不及。”能比蔣碧蘭還貌美,那得跟馮玉貞不相上下了,夏桐想想就覺得心裡跟墜了塊大石頭似的——她隻有一個惹人討厭的表哥,皇帝卻有這麼多可心可意的表妹,天也!就算皇帝中意的並非蔣家那款,可感情爆發起來卻是什麼也擋不住的,夏桐生怕這又是一個傲慢與偏見的故事——而她則是年華老去變得愚蠢又粗俗的貝內特夫人。劉璋總算瞧出她在擔心什麼,微微笑道:“你吃醋了?”“沒有。”夏桐收拾好心情搖搖頭,醋妒乃嬪妃之大忌,就算命裡會有失寵這關,她所能做的也隻是讓自己處境不那麼壞些,而非火上添油。劉璋看了看她的臉色,忽的拉起她微微浮腫的手背,鄭重按在自己胸口,低聲道:“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朕的心意,到今日你還不明白?”夏桐的眼淚終於落下,這回卻是破涕為喜。“又是哭,又是笑。”劉璋刮了刮她的鼻子,本想羞她,最終卻仍憐惜的將人拉到懷中,“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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