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威脅(1 / 1)

蔣碧薇雖傻,可也知道禦前之物不是好得的,將帕子一扔,仰躺在靠枕上,斜睨向蔣映月道:“你誑我呢,彆說偷東西了,那乾元殿我哪進得去?”彆說她了,一般的主子娘娘恐怕都進不去,除非請動太後她老人家出馬——當然,夏宸妃例外,那一位是有特權的。有這麼個成功的例子在,蔣碧薇才越發想做人上人,好改變自己和一家子的命運。但,蔣太後當然不會為這種事幫她,蔣碧薇麵上百無聊賴。蔣映月笑道:“看你機靈,怎麼腦子就轉不過彎來?女眷進不去,你不會扮成小太監?乾元殿多少侍人,出出進進的,誰又分得清哪個?”蔣碧薇眸中一亮,拍著大腿道:“好姐姐,還是你想得周到,來日等我做了貴妃,我定會好好提攜你,絕不辜負今日之恩。”誰稀罕這蠢材提攜?蔣映月不露聲色地抿了口茶水,看著蔣碧薇飛一般地跑出去——她簡直一刻也等不及,立馬要去借套太監服飾來。侍女輕輕為她捶著肩膀,一麵擔憂地問:“娘娘,她不會真去偷玉璽吧?”蔣映月神情輕鬆,“她哪有那個本事。”禦前守衛何等森嚴,隻怕蔣碧薇還未靠近就已被逮著了——她那張臉就注定瞞不了人,見她行跡鬼祟,皇帝豈有不惱的。僅僅一條窺探帝蹤的罪名就足以將其逐出皇城——到底是一家子姊妹,蔣映月也不想太難為她,何況兩人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隻是不想這傻子妨礙自己做事罷了。侍女鬆了口氣,強自寬慰地笑著,“也是,三小姐再笨,想來也知道私盜玉璽是不輕的罪名,若她敢這麼乾,也不過是個糊塗人……隻要不連累咱們就夠了。”說到這裡,小心翼翼望了蔣映月一眼。蔣映月默然無聲,其實真出了事也不算壞,她那個父親一向圓滑老道,倘看到自家族人犯下這樣大的過錯,不知會是什麼反應?恐怕得氣得暈過去吧。因蔣碧薇打算速戰速決,蔣映月也懶怠回漪瀾殿了,乾脆守在寧壽宮西偏殿,想著用不了多少時候,禦前就該打發人過來,那時,她就得跟蔣太後一起過去說情——當然人是留不住的,這回,蔣太後的盤算注定要破滅了。誰知才不過兩三盞茶的功夫,蔣映月就看到一身灰衣的蔣碧薇興興頭頭過來,手裡還捧著一塊黃布包裹的方方正正的東西。蔣映月:……居然真叫這傻姑娘得手了?原來蔣碧薇的運氣不錯,去的時候正趕上安如海陪皇帝在正殿見客,他那個徒弟小猴子夜裡不知上哪兒鬼混,光明正大地竟打起盹來,其餘幾個侍從也是東倒西歪,要不然就在胡天侃地。蔣碧薇覷準機會,從角門一徑溜了進去,原以為玉璽很難得找,誰知就明晃晃在案上擺著呢,她用衣袖一裹,就這樣輕輕鬆鬆地帶了出來。蔣碧薇還得意地向對麵炫耀勝利果實,“我還以為玉璽有多寶貝,原來不過是快棱角分明的石頭,我們村裡那溪水邊上多得是呢!”大概是她太激動了,那塊“平平無奇”的石頭沿著她衣裳的綢緞麵直溜下來,咣當摔在地上,成功缺了一角。蔣碧薇嘟囔著,“還沒咱們村裡的石頭結實呢。”蔣映月:……*蔣碧薇摔玉璽的事很快傳遍宮中。夏桐剛一聽到還以為是哪個造的惡作劇,及至春蘭告訴她,有人親眼看見那位三小姐打扮成太監模樣去了乾元殿,後來又在寧壽宮發現了那枚玉璽,聽說蔣太後狠扇了侄女十來個耳光,那姑娘的腮幫子腫得跟饅頭一般高了。夏桐可真有種活久見的感覺,“她要玉璽做什麼呀?”春蘭搖頭,“能為什麼,天生的不安分,喜歡作妖唄。再不然,便是劉姥姥進大觀園,處處覺得新鮮,什麼都想摸一摸、碰一碰罷了。”夏桐有空也會跟她們說一說書,譬如紅樓夢便是百讀不厭的,以致於丫頭們也能引經據典信手拈來。夏桐心想劉姥姥可沒恁般手賤,那位蔣三小姐大約還不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的禍,這回還真成蔣家命裡的磨難了。當然,更讓夏桐可惜的是玉璽本身,那可是上好的玉質,雖比不上戰國那塊聞名遐邇的和氏璧,但說聲價值連城一點都不為過。幸好晚上皇帝過來說起,那枚玉璽不過是仿製品,跟他在敦敦周歲宴上擺出來的一樣。夏桐肉痛的感覺稍微減輕了些,隨即反應過來,“您做那麼些假的乾什麼呀?”劉璋老實承認,當然是防著小孩子手腳沒輕沒重真給摔壞了,也不止這兩個,乾元殿衣櫃裡擺著一長溜呢,都是供敦敦玩的。夏桐:……好家夥,人家居裡夫人給孩子玩獎杯,這位倒好,連國璽都成玩具了。當然,現在看來,皇帝的舉動還是很有前瞻性的,不然若真摔成天殘地缺,即便用金子銀子鑲補上去,看上去也難免不完美。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但,玉璽雖然有假,蔣碧薇偷盜的舉動卻是真的,且這事光她自己認了不算,幕後必定有個主謀,她一個女孩子家,又沒讀過多少書,要玉璽有何用,必定是受人指使。再想到蔣家送這女孩子進宮的舉動,眾人難免起疑,蔣家不會是想謀反吧?就算他們自己沒那本事,可本朝也有幾位蠢蠢欲動的藩王,保不齊蔣文舉已和他們聯結起來,想盜用玉璽偽造國書、招兵買馬呢!蔣文舉在聽到消息的第二天,便顫顫巍巍地將官服官帽交了上去,他之前雖說辭官,其實約等於休沐,一應製度都還保留著,皇帝也未逼迫——到底是朝中老臣,也有親眷關係在。但這回即便皇帝肯容情,蔣文舉在相位上也待不下去了。他顫抖著嘴唇,親自登門謝罪,直言自己教女無方,如有可能,還求皇帝看在他上有老下有小份上,放他一條生路。據那日旁觀的人說,蔣文舉原本一頭黑鬒鬒的頭發,一夜之間竟全白完了,看上去竟像老了十歲。皇帝當然是重情的,非但不肯怪罪,反而勸舅舅好生保養——他年紀漸大,的確該從一把手的位置退下去了,江山代有才人出,何不放手讓年輕人去乘風破浪?至於蔣文舉賦閒後留下的政務,皇帝暫且交由馮相打理,等找到合適的繼任人選後,再行處置。至此,蔣家徹底從京中世家的頂峰摔了下來,不複昔日輝煌。蔣碧薇被送回老家去了,她犯了這樣大的錯誤,皇帝非但不譴責,反而讓人好生保護——這姑娘的存在本身便是對蔣家一重侮辱,她活一日,眾人便會記得今日的鬨劇,而蔣家亦抬不起頭。蔣文舉是個慎重的,雖然灰心,可總覺得此事處處透著蹊蹺,於是親自去見了蔣碧薇一麵,這才知道是誰攛掇她的。蔣映月剛準備更衣去問候臥病的姑母,就看到蔣文舉身著常服氣勢洶洶過來——他如今已不是個官,連補服都穿不上,自然也不複昔日的氣勢,看上去不過是個略具脾氣的老人而已。蔣映月便笑道:“父親要來,怎的不著人通傳一聲?女兒也好交代他們。”蔣文舉嚴厲地看著她,“是你讓碧薇去偷玉璽的?”許是頸側有些酸痛,蔣映月閒閒晃了晃肩膀,這讓她看上去更添嘲弄,“父親胡說什麼?三妹妹好奇,自個兒起了貪念,怎的這事也能往我頭上推,難道我讓她去死,她也會去死麼?”蔣文舉心道你這樣跟送她去死也差不多,不過當初送蔣碧薇進宮,原是蔣文舉跟太後私自商定,沒告訴女兒一句,蔣文舉心裡亦有些過意不去,想著蔣碧薇若得寵,姊妹間難免有些爭風吃醋之事,但,到底頂著一個姓氏,總不會鬨得太難看。但,他再想不到,縱使蔣碧薇天真好糊弄,映月會用這種法子來對付她,還把蔣家的名譽也牽涉進去!當初蔣大夫人搶走北戎公主生產時的太醫,還可說是她一人的過錯,可這造反的名頭一旦認定,全族都難免傾覆之憂。蔣文舉著實痛心疾首,他一手教大的女兒,怎會把闔族人往火坑裡推,“你跟我置氣我不惱,可你也須記著,沒了蔣家,你什麼也不是!你以為皇帝憑何立你為淑妃,你容貌泛泛,性子也不討喜,還真以為皇帝欽佩你的德行麼?”蔣映月嗤笑道:“父親,你大約還不清楚,如今不是我靠著蔣家,是蔣家得求我。你和姑母再了不起,如今又剩得些什麼,不過是一塊承恩公府的牌匾,沒了實權,便什麼也不是!與其在這裡威逼利誘挾製您的女兒,倒不如想想,今後該如何在我手裡討生活才好。”蔣文舉目瞪口呆,他此行過來,確實存著談判的心思,可卻沒想到女兒會輕易跟他撕破臉。她非但不肯承他的情,還明明白白告訴他,蔣家唯有扶持自己一途——受恩者變成施恩者,頃刻之間,主客便易勢了。蔣文舉有理由相信,倘若再送族裡優秀的女孩子進宮,隻會遭來映月更無情的報複——她怎會變成這副模樣?他自認待她不錯呀!蔣映月冷笑,“姐姐在的時候,你眼裡隻有姐姐,何曾多看我一眼?這會子倒做出骨肉情深來,沒的叫我惡心。”蔣文舉訕訕,“那也是不得已……嫡出庶出,縱然我想一碗水端平,又如何能端平?”碧蘭她母親再不好,那也是明媒正娶的嫡妻,是他必須尊重敬服的夫人,至於映月她娘……蔣文舉即便傾注過再多感情,可出身擺在那裡,又怎可能一視同仁。吃穿用度上,映月雖不及碧薇那樣有體麵,可蔣文舉也努力讓她衣食無憂,還偷著給她送了好幾回銀子,他自認為已儘到一個做父親的本分,映月憑什麼怨恨他?蔣映月臉上有幾許落寞,“原來有吃有穿,在您看來便是大善人了,那我確實沒什麼可怨的。”當初蔣大夫人對她百般苛待,也不見蔣文舉幫她說半句話,總是打著哈哈當和事佬。有一回蔣大夫人懷疑她偷了件名貴首飾,將她縮在柴房裡,兩天不許出來,即便後來那首飾在蔣碧蘭的梳妝匣下找著了——想必是她圖新鮮拿去玩的——蔣大夫人也不曾向庶出女兒道歉,隻草草讓人開了柴房的門,而蔣文舉所謂的補償,也不過是打了件一模一樣的給她——還是劣質的黃銅,怕太貴了會惹得夫人不高興,家中再起波瀾。“您看,您總是這般處事,”蔣映月木然道,“所以後來您要我陪大姐姐進宮,我也照做了,哪怕我本可以嫁進平頭正臉的人家做正室。如今倒好,我心甘情願做了淑妃,也熬出了頭,您反而怪我不能體恤蔣家,既然這樣,咱們乾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罷!”蔣文舉這下可真著忙起來,他的仕途雖然無望,家中那些子弟還等著要人提攜呢,虧得有個外戚的身份,總比尋常人要容易些,他自然不肯失掉這層關係,忙道:“娘娘這是說的哪裡話?一家子哪有隔夜仇的,如今我已知錯,您就寬宏大量,疼疼你那幾個兄弟罷!”蔣映月很看不上他奴顏媚骨的模樣,彆過頭道:“既然如此,醜話我放在前頭,往後蔣家必須聽從我一人,若再有異誌,我可保不齊會生出什麼事來!”蔣文舉滴溜溜打了個寒噤,這姑娘實在是個有主意的,且什麼都不怕——她根本不在意蔣家的死活,甚至很樂意送它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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