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六號。田臨昌才帶著自家老婆提著果籃來了病房看崔淑梅。他老婆生得尖下巴,看起來有些尖酸刻薄,本就頭發少,還做了拉直頭發,看著頭發更少了,她塗著特彆豔的口紅,臉又塗的特彆白,有些怪異感。她衝崔淑梅扯出一抹笑來,開口道:“媽,前些時間太忙了,走不開,我給你媽削個蘋果吃。”田臨昌也道:“忙完了我們就過來了,一直惦記著媽的身體呢。”“好好好,我這邊沒什麼事,有你姐姐照顧。”崔淑梅臥在病床上,看著田臨昌笑出一臉褶子。連一旁的護士都有些看不下去,測完身體數據就麵色尷尬的出了病房。唉。這是什麼事?醫藥費全是女兒出的。結果也不討好。感情說好全讓兒子一個人占了。……同天下午。江蕎又進了那間病房,她看著那扇看了很多次的窗戶,有些微微失神。“我過來陪著你,你外婆那邊有你舅舅就行。”田泠看著江蕎,開口道。江蕎衝她搖頭:“不用,有劉媽陪我。”田泠雖然有些放心不下,但是江蕎都已經這麼說了,她還是去了崔淑梅那邊。這次化療。江蕎一直沒有醒過來。劉媽看著病床上緊閉著雙眼的女孩,她的臉很蒼白,身體單薄脆弱的跟白紙一樣,嘴唇也泛著白,像極了精致破碎的洋娃娃。劉媽擔心的守了她一整夜。一直到第二天江蕎才醒過來。她睜開眼,看看麵前的薑知許,又看看劉媽。“蕎蕎,劉媽說這次你直接昏迷了。”“嗯。”江蕎看著天花板,然後開口道:“已經醒過來了。”薑知許有些欲言又止。江蕎對自己的身體很清楚。她知道她可能隨時都在病床上醒不過來。說不定是下次,說不定就是下下次。也說不定就是不久的以後。她又想起那張臉。明明還是那雙眼睛。那天他的眼睛裡的情緒卻複雜的讓她看不懂。他那句話分明就是絕望的語氣,他讓她放棄他。大腦還沒作出反應,身體已經先反應了。眼淚順著江蕎的臉頰滑落,她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他那句放棄我吧。還有他最後躲避的眼神。“你怎麼哭了?”薑知許手忙腳亂的去抽桌子上的紙,然後輕輕擦去她臉上的眼淚。劉媽也是有些慌亂的抓起她的手,開口道:“蕎蕎,我們都在,是不是受委屈了?你告訴我們,告訴我們。”江蕎隻是搖頭:“我沒事,就是眼睛有點酸,忍不住想要掉眼淚。”這套說辭,薑知許和劉媽都是不信的。但是江蕎不想說,她們也就沒有再問。劉媽開口道:“你們兩個小丫頭先聊天吧,蕎蕎想吃什麼?劉媽去給你做。”“想吃板栗燉雞。”之前她和許肆出去,總愛點這個菜。劉媽開口道:“好好好,我這就回去給你做。”薑知許將她抱在懷裡,開口道:“小朋友不難過,我一直都在。”江蕎靠在她肩上,隻是重複著一句話:“隻差一點,明明就隻差一點。”明明就快拉他出深淵。薑知許捧起她的臉,開口道:“什麼隻差一點?”“阿許還記得我同桌嗎?”薑知許想起那個眉眼冷淡,隻有看向江蕎眉眼才染上溫柔的少年,她開口道:“我記得,我記得,你告訴我,怎麼了?”等江蕎說完,薑知許也是心中有些複雜。她相信那個少年是個很好的少年。可能兩個人終究不是一路人吧。江蕎人比較慢熱,可能和一個人接觸很久才能敞開心扉。薑知許明白少年對她的重要。卻也深深感到無奈。江蕎說完,收拾好情緒,衝薑知許開口道:“我沒事了。”薑知許看著她捧著那晚板栗燉雞發呆,心中有些說不出的複雜。江蕎喝了幾口,衝劉媽揚起一抹笑來,她開口道:“劉媽燉的湯真好喝。”劉媽輕揉她的腦袋,開口道:“蕎蕎喜歡就好。”……許肆坐在餐桌前,看著那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父慈子孝的樣子,他感覺到深深的惡心。梁介然夾起一筷子菜,放在許肆碗裡,開口道:“哥哥吃菜。”許肆抬眼看他,冷淡出聲:“不要用自己的筷子給彆人夾菜,很臟。”他說完,就把東西倒在了桌子上。梁介然捏著筷子,開口道:“對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許珩宇一摔筷子,看向許肆,開口道:“真是愈發沒規矩,怎麼和弟弟說話的?你那麼大了,不知道讓著弟弟嗎?”許肆抬眼看他,眼睛裡沒什麼情緒,他一字一句開口道:“沒規矩是因為小時候就沒了媽,長大又沒了爹。”他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他不是我弟弟,我不會讓著他一毫一分,我沒有你那麼心善,把彆人的孩子當寶貝。”“混賬東西。”沈妤純拉拉許珩宇的袖子,開口道:“你彆那麼凶,小肆也不是故意的,而且你這樣會嚇到然然。”不是故意的?嘖。他就是故意的。許肆慢條斯理的吃完盤子裡的最後一點東西,然後站起身,衝許珩宇開口道:“我已經按照你說的做了,也麻煩你記得你的承諾。”他憑什麼認為他替彆人鋪路還要巴巴的感謝他?做夢。父子倆長的算不上像,許肆像沈妤純多點,隻不過五官多了幾分淩厲感。許肆跟許珩宇對峙了一會。許珩宇被沈妤純拉著坐下了,許肆直接上了樓。……晚上。許肆正在屋子裡打遊戲,聽見有人敲門。他警惕的打開房門,看到門口的梁介然,開口道:“乾什麼?”梁介然懷裡抱著他最喜歡的娃娃,他仰起頭衝許肆開口道:“哥哥,我害怕,可以和哥哥一起睡嗎?”許肆低頭看他,開口道:“找你媽去。”說完,他就關上了門。他不討厭梁介然。但是每次看到他,都在提醒他,你是多餘的。許肆看著一張紙條被塞了進來。他撿起來看了一眼。上麵的字很稚嫩:哥哥對不起,我不知道哥哥有潔癖,還害哥哥被爸爸罵了,是然然不好,彆生氣了。許肆捏著那張紙,有些恍惚。他還隻是孩子,他有什麼錯呢?可他又有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