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琮一張臉瞬間烏黑了一片, “我昨天和他約的什麼時候?”想想辯論會大約是在午飯之後, 但是水淳既然這麼早派人來了,可以確定約定的時間絕不可能是下午……對了,還有早朝這玩意兒, 他一般早朝需要多少時間?墨琮掐指一算,完了, 如果今天是‘無事退朝’,他這會兒也該出了皇宮大門了, 正是前往舟的途中……不會那麼倒黴吧?不能那麼倒黴吧?再一想, 寶玉剛剛做什麼去了?對了,向二舅舅請安去了,二舅舅原定的八月二十號去外地上任, 不知怎的推後了, 因為要收拾行禮故這幾天沒有去早朝,所以算不得準。那……父親呢?墨琮忙低聲問, “你出門的時候老爺回來了嗎?”沒回來還有一點希望, 要回來了那就死、定、了!“我出來的時候老爺還沒有回來。不過,離您和那位約定的時間隻有半個多時辰了,您要不想想辦法先走一步?”怎麼先走一步?說去見朋友?老太太和娘一定不高興,會問什麼朋友這麼要緊,連飯都不吃了, 但是說了正確答案那後果會讓他這輩子和清閒無緣……“對了!昨兒我除了答應這事還有其他的嗎?”“恩……還有陪那位一起吃中飯,還有其他的,我離得比較遠, 他說的比較輕,所以……不過那時候大爺可是都點頭了的。”點頭了?omg……那麼,唯一的問題是,他還答應了什麼事。墨琮簡直想哭了,對這個家夥是不是過於沒有防備了?竟然就這樣貿貿然的把自己賣了嗎?不過墨琮對某些有利害關係的事相當的敏銳,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他沒有徹底把自己賣了,這應該算是好事一件,但為難的是,如果答應的是諸如吃飯,看辯論會之類的,而且還很不巧的剛好抽不出空閒……被無情放鴿子的某人會怎樣呢?一想到,就覺得渾身都不對勁。墨琮是個信守承諾的人,無論這個承諾是怎樣的情況下答應的,但情況是他現在在外祖母的家裡,母親省親的過程中,不,該說是一開始。他要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順利出門?接下來是吃早餐,鳳姐為了令大家高興,和鴛鴦商量了拿著劉姥姥做個話頭,劉姥姥的鄉土特色果然把大家夥兒逗得十分的開心,墨琮也隻得勉強笑了笑,一邊用餘光瞄著懷表,計算著自己還有多少時間。黛玉和他雙胞胎,自然會注意到墨琮的異常,便悄悄伸手拉了他一下,在大夥兒還在笑的時候低聲問,“怎麼了?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外頭有什麼急事要你處理?”看了墨琮默不吭聲的樣子,她知道自己猜對了至少是一些,又說:“娘和老太太正高興呢,她們必定不願意你現在走的,不如讓人傳信給爹,讓他去處理吧,你也就不用這樣左右為難了。”爹?墨琮一愣,而後更是哭喪個臉,要是讓他處理,自己就真的是死無葬身之地了,有讓皇帝老爺等人的麼?再問起這事的源頭,說到他贏走了皇帝一處避暑山莊,再往前,他做的那些臣子無法容忍的事還真是不少……墨琮甚至不敢猜測水淳若是乾脆說了‘林愛卿,我對寶貝兒子很有興趣呐’,他親愛的老爹究竟是一棍子打死這個不孝子,還是洗乾擦淨係上蝴蝶結親自送進宮裡頭。據他對林老爺的了解,這兩種可能都是大大的有啊……可是無論哪個,他都不想要!懷表的指針還在繼續儘忠職守的走著,墨琮表麵上笑嗬嗬的,心裡頭開始在猜測水淳同學此時不知會想著怎麼折磨這放皇帝鴿子的,冷汗,流了一背。可是,老太太吃飯慢啊,夫人小姐吃飯,也快不到哪裡去……寶玉,咳,一點男人的樣子都沒有,忽略不計。墨琮心裡有事,隻是扒拉了幾口,沒什麼吃飯的食欲,一邊又無奈又可憐的看著大家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嚼著,一邊想象自己將會承受的酷刑,心理上的壓力不可謂不大,哪裡還有心情吃飯?磨啊磨,希望時間走慢一點讓他有點時間想想對策,又希望時間走快一點好早早結束這頓沒完沒了的早餐,就在墨琮這種複雜的心理狀態中,這早餐,終於是結束了。(而此時,遠在書坊的某生平第一次被放鴿子的皇帝正陰森森的看著手裡的懷表……很好,林墨琮你竟然敢給我遲到……)墨琮突然感覺一陣寒氣入體,一個冷戰,看著手中的懷表,腦子裡隻有兩個字……完鳥……“姥姥你可彆多心,我給您老人家陪個不是。”這會兒,鳳姐正為著飯間拿劉姥姥取笑的事賠罪,劉姥姥倒也豁達,看得開,何況一個主子奶奶都拉下臉賠罪了,忙說自己並不惱,要鳳姐安心。待鳳姐還要說什麼,墨琮站在門口對鳳姐招招手,而鴛鴦因和鳳姐一起誆的劉姥姥,這會兒也和劉姥姥賠罪道歉呢,鳳姐看劉姥姥這頭還有鴛鴦,於是便向著墨琮走過去。看到這一向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墨琮一腦門的冷汗,驚訝道:“這是怎麼了?琮哥兒怎的一頭的汗?彆是身體不舒服罷,可要去寶玉那處躺一會兒叫太醫看看?”“不是這個,鳳姐姐,我這是急出來的。也不知怎麼這事就全趕一天了,小弟我隻恨不得有孫悟空那樣的本事,變出另一個林墨琮來,才好解了這燃眉之急。”鳳姐一看,知道必不是開玩笑的,眉頭微蹙,“什麼事那樣要緊?是不是外頭產業的事?今兒是姑母回娘家省親的大日子,何況是十多年來的頭一次,你卻不好中途離開的,不然找那信得過的管事代勞也是可以的。”“可這事恐怕還要我親自出麵,不能叫彆人代勞……”對上鳳姐疑惑的眼神,墨琮也急了,“若是尋常事,小弟哪會去勞煩鳳姐姐?這事……對方是宮裡的人,和我約在了這天,那時也不曾想到今兒是母親省親的日子,所以就……一不小心約定下了(被某人拐了),現在一邊是母親的大日子,一邊是不能得罪的宮裡頭的人,這,這叫我怎麼辦才好?”“宮裡的人?怎麼牽扯到這上頭去了?……哎呀,這事可就不好辦了。不然,還是先看看,現在才吃了早飯,不好立刻就走的,再過一會兒,趁著大家都高興,也顧不上許多的時候,看有沒有機會先走。”看著墨琮一下子鬱悶的臉,鳳姐看了不忍,安慰道:“先不要想得那麼嚴重,橫豎花些銀子事後賠罪,對方知道你有急事,不會不給你這點麵子的。這會兒離開,怕是要擔上不孝的罪名,可比失約要嚴重多了。”要花銀子能解決就好了,可這人卻是天底下最不缺銀子的,昨兒還被他贏了一個莊子回來,今兒才出了這樣的事。仔細想想,雖然自己的棋藝是不錯,然而水淳的棋藝卻也不差,這其中恐怕有放水之嫌。隻是,有這個必要麼?歎了一口氣,也沒時間想這有的沒的,墨琮是不怕自己擔上不孝的罪名的,他從來不將這些放在眼裡,隻是恐怕傷了母親和老太太的心,少不得還得安排一番,來個金蟬脫殼才好。吃過了飯,離開了探春的屋子,下一站便是寶釵那處,隻見蘅蕪苑的四周芳草衰敗,陰森淒寒,完全是一片瑟瑟秋意,待下了船,進了蘅蕪苑,奇草仙藤,碧綠上點著朱紅色的果子,又彆有一番景致,隻是,就屋內的擺設看來,未免冷清了一些。連李紈的屋子裡都不是這樣的樸素,寶姐姐這邊卻是一應玩物全無,連紗幔都是青灰色,眾人便想是天性如此,不怪她平時穿的也都是半新不舊的素色衣裳。然而就一個姑娘家來說,卻是不祥的,更為老人家所不喜,連賈敏這樣不喜歡花哨的都覺得過於清冷了一些,轉頭同老太太道:“轉了好些地方,大有大的氣派,小有小的精致,這裡怎麼跟之前看的不大一樣?我瞧著雲兒的屋子和三侄女兒的屋子就收拾得極好,就算是姑娘家愛素,也不好這樣冷冷清清的,看著竟有些空呢。不必說那些王公貴族家裡的閨女,就是玉兒,屋子裡古玩玉器、名家書畫哪樣缺了的,就是一時想起來要彈琴了,她父親就想法的弄來了焦尾琴放在閨女的屋子裡,唯恐彆人不知道他疼女兒。我看著薛家姑娘是比玉兒穩重懂事的,可該有的東西不能缺了,姑娘家家的,還是得學著收拾收拾自己的居所才好。尤其是我們這樣人家的閨女兒,日後還要幫著收拾大屋子呢。”黛玉聽見母親在說自己,不依的扭了扭手帕子,撒嬌一般的說:“娘……怎麼好好的就說起了我了?我哪有這樣的不懂事,都是現成的東西,獨那一件是父親給的。”老太太見了,估計是想到賈敏小時候了,也笑,“這會兒說起了玉兒,你小時候不也是這樣的?我們家獨獨你一個女兒,誰還不是捧著跟寶貝似地,什麼好東西不往你房間裡放?要我說,姑娘家是該這樣的,也學著擺擺東西,彆到時候擺壞了糟蹋,寶丫頭卻是過於老實了,明兒我讓人從箱子裡拿出幾件體己,都是好東西,連寶玉我都不給的。”墨琮本發愁自己的事,一聽母親笑嗬嗬的說著這話,差點笑出來,看來不止是黛玉和他‘小性子’,他們的娘也是記仇的,知道寶釵曾經在私底下說黛玉刻薄小性,又故意和自己母親在黛玉麵前親親熱熱的惹人眼,她這會兒就拿無辜的隻是想討好討好女兒的父親說事,暗指薛家不如林家,又說寶姑娘不知道收拾屋子,日後當家也不知道能不能勝任……看薛姨媽和寶釵那一臉不能反駁的樣子,連老太太都是一臉讚同的表情,墨琮心裡歎了一聲,娘啊,我有沒有說過,其實您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吧?一群人正說著話,浮日從門外急匆匆的進來,老太太看見了,問是怎麼了。“老太太,我們大爺一個月前和京城裡的一個大儒說好了今兒去拜見的,誰想剛好撞上了夫人省親的事,大爺事多,竟忘了,這會兒那邊以為這裡出了什麼事情,派人來問怎麼還不見人。所以奴婢才趕來問問大爺要如何回複。”老太太還沒有說話,墨琮歎了一聲,“雖然好難得才同先生約好了,隻是為人子女這時候實在是走不開身,你且先回去,就說給先生造成了不便,十分愧疚,我明日必定上門賠罪。”浮日正要應下,老太太說話了:“怎麼竟撞一塊兒了?我們知道你是再孝順不過的孩子,卻不好因為這個怠慢了先生的,外祖母家你隨時想來都可以,也不在乎這一會兒。”賈敏看了,接著道:“你外祖母說的沒錯。你這孩子,這樣重大的事怎好耽擱?彆人求也求不來的機會,反倒因為我放棄了,這怎麼好?橫豎你今晚還是要回來的,出去一會兒也是無妨的。”有林海的麵子,墨琮日後的仕途也許會比其他人順一些,可這畢竟沒有自己親自拜訪的交情來的親切,她想著自己孩子未來的前程,哪裡還在乎這一點點的小事。墨琮聽著,很滿意自己的計劃進行得十分順利,又假兮兮的說了幾句客氣話,才‘勉為其難’的離開了。才出了賈府的門,坐上早準備好的馬車,墨琮立刻飛向舟,他看了看懷表,辯論會剛剛開始,距離他們約好的時間已經整整三個小時,一個半的時辰,他不確定水淳是不是還在。待來到舟,因為辯論會這邊是人山人海的,墨琮泥鰍一樣的鑽來鑽去,卻找不到水淳的身影,急得一頭的汗,正失望又懊悔的準備離開……他身後傳來一個隱含著怒氣的聲音,“你可是來了,我正想著要不要直接喊來你父親會比較快。”石化的墨琮被占據了身高優勢的水淳很快的拖出包圍圈,拉到無人理會的小角落。“你……還在?”“既然我們說了要一起看辯論會,那麼現在辯論會還沒完,我不是應該繼續等下去嗎?”看著墨琮脖子上細細的汗,水淳就是再多的不爽都要化作青煙而去,他已經很努力的想要過來了,而且,已經過來了。看到他眨巴著烏黑的眼露出這樣愧疚難安的神情,還有誰能狠心責怪,估計這個人已經夠難受了,沒有必要再說什麼,就這樣吧。“對不起。”墨琮抿著唇,一句也不解釋,遲到了就是遲到了,什麼理由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他安靜走過去坐在水淳的身邊,抬起眼看著水淳,“你真的不會生我的氣?我遲了整整一個半時辰。其實你若是有事不應該再等……事情那麼多,實在沒有必要浪費在等待上,何況你還不知道我會不會來,真不像是你的作風。”“知道自己遲了這麼久還過來,你不也是個傻子?如果我不在你豈不是就白跑一趟了?……”水淳瞥到墨琮的一縷青絲從耳側垂下,伸出細長的手指挑起,繞到了墨琮的耳後,冰涼的手指碰觸到了粉紅的發燙的耳朵,墨琮不自覺的一縮,水淳微微一笑放下手,“是從家裡跑過來的麼?……吃過午飯沒有?”“沒有。你呢?一直在這裡等?”早餐就吃了兩口,他正長身體,哪裡夠?水淳這一說,的確感覺到了餓。“拜某人所賜,怕自己走開之後就遇不上了,所以是一點都沒吃……你就不想請我吃點什麼作為補償嗎?我倒是不挑的,就算是外邊買的兩個包子填下肚子都可以。”水淳的聲音很是柔和,淡淡的埋怨讓墨琮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又或者是因為這異於尋常的親昵,總之,墨琮聽了水淳的話,其他反應是沒看出來,臉是真紅了,扯了兩下袖子,嘟囔著:“哪有那麼小氣的……”水淳看著墨琮難得一次的示弱,頓時心情好了許多,伸手拉住了墨琮的袖子,低頭湊近了墨琮的臉,幾乎將他困在自己的身體和牆之間,“那成,我們現在就走,酒樓我來挑,怎麼樣?”……大庭廣眾之下,兩個男人拉拉扯扯的不成體統……墨琮想把自己的袖子扯回來,又不敢弄出太大聲響引來激動的在看辯論會的其他人的注意,幾次都不成功之後,急得咬牙,“要去就去,你乾嘛還拉著我?!”“我怕你走丟。”……堂堂一個皇帝,怎麼能這樣無恥呢?戲弄區區不才本人在下我就如此有趣?“你可以讓我先走,不需要這樣,何況我對這塊地方熟得很,您多慮了。”某人邪邪的勾起唇角,“再說其他的,我抱著你從二樓走下去一直到酒館,反正你那麼小,我抱著剛剛好,你說怎麼樣?”“…………”“啊,對了,因為遲到的人是你,所以我就是點了什麼蘿卜芹菜,你也得給我乖乖的吃下去不準擺臉色給我看。另外,下個月的這一天,你得補償我!”水淳眯著眼睛繼續和顏悅色的笑。“……你能不能當我沒出現過?”“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