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琮無言的看著怡然自得的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水淳, 幸好他沒有讓丫鬟守夜的習慣, 否則這個帝王的臉可是丟大了,哪有人大半夜跑到彆人房間的?就算你武功超群,也不好用來做這樣翻牆的梁上君子的行徑吧?“聽說你昨日把那個賈政之妻放利的事抖出去了?不是一向不好管閒事的麼?怎麼突然的動起手來?”聽到下屬來報, 水淳的確是十分的驚訝,因為墨琮似乎對賈府這渾水一點興趣都沒有, 完全就是眼睜睜看著它破敗的姿態。啊,原來是因為這件事?墨琮搔搔頭, 坐到水淳的對麵, 疑惑的問,“難道礙著你什麼計劃了?應該不會吧,畢竟王夫人已經接收了甄家的財物, 隻要甄家的事一犯, 你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把賈府端了,放利, 還夠不成抄家的大罪。就是因為想到不會影響到你收拾四大家族的計劃, 我才會那麼做的。”……燭火下的他看起來似乎比平日要溫和些,想是困了吧,他總是準時這個點睡覺的,然後第二日日上三竿才起床。嘖,以後早朝看他要怎麼辦。水淳想著, 伸手倒了一杯茶送到墨琮麵前,“先陪我說會兒話,會讓你睡的。”墨琮無言的接過, 抿了一口,皺起眉頭,“你明天一早還有早朝呢,這大晚上的過來明天要精神不濟了。茶,還是少喝些吧。”說著,伸手要奪水淳手裡的茶杯,被水淳躲過了,隻得作罷。“嗬……倒是與我無礙的,若是那賈政之妻又惹著你了,也沒必要自己動手,咱可以秋後算賬。這樣魯莽,可不是你的行事作風,怎麼?出了什麼意料不到的事?”“算是吧。她如果是單單針對我,倒也罷了,可她的手伸得太長,竟要拿我三妹妹的終身大事作兒戲,是可忍孰不可忍。”想到王夫人的所作所為,墨琮一陣的頭疼,這個女人,除了寶玉和她自己,莫非其他人都是手裡的工具不成?一個姑娘,婚姻是人生大事,怎麼能這樣的對待,像是有什麼深仇大怨一樣的要把探春往火坑裡推,善麵蛇心,真是再恰當不過的評語。他表妹的終身大事?水淳又不是整天想著後院的事的女人,怎麼可能從墨琮的隻言片語裡找出問題的關鍵,於是依舊沉默著,等待墨琮自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一遍。可問題是,墨琮覺得這樣的話題不適合出現在他和水淳之間,畢竟他們從沒有八卦到這種生活瑣事上麵,平時在一起討論的也都是和政事或是理想有關的話題。加上水淳十分淡定的表象,墨琮便把話停止在這,不再繼續。無奈,水淳隻得開口,“你三妹妹是賈家的表妹?還以為你除了老太君對其他人都沒有任何的感情,倒是看不出來你會為了表妹這樣生氣。”“也不全是為了她,隻是氣不過。這個舅媽,整天想著糟蹋人的主意,竟想著把三妹妹送到林家給我作妾,簡直可笑!哪有人會納自己表妹為妾的?真是一點腦子都沒有,還想著借此挖一筆銀子,敢情好,妾生的女兒在她眼裡就這點的價值?”一想到自己的婚事成了彆人眼裡一筆絕佳的交易,墨琮就是一陣的火冒。“……那,你那個表妹呢?”水淳維持著溫和的表象,問。也許是水淳太善於偽裝,墨琮沒有發現他話語中的恍惚和遲疑,還在繼續說著,“已經找了一戶不錯的人家了,免得再被人惦記,對方還是我父親的學生呢。”“就算不是你表妹,也是其他人,你,總是要娶妻生子的。”墨琮一愣,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疑惑的看向水淳,“你,是在生氣嗎?”雖然話語還是一樣的溫柔,但是墨琮知道,這人是在生氣。驚訝於對方的敏銳,水淳快速收起心裡微微的酸意,微笑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我沒有在生氣。很晚了,睡吧。”說完,不給墨琮反應的機會,很快消失在夜空裡。隻聽得身後什麼崩裂的聲音,回頭看,原本呆在水淳手裡的杯子裂開成幾瓣,茶水濕了一大片的桌布。“果然生氣了……”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輕而易舉的忽略了他的年齡、身份,其他的一切,然而有些東西,不是故意裝作看不見就可以逃避的,他是林家的長子,未來要一展抱負的野心勃勃的人,那麼,就不可能不娶妻生子,就像自己再如何討厭女人也不得不為國家和皇族生下兩個繼承人。這個世界上人不少,水淳相信,就是沒有皇位,自己能吸引到的人必定也不會少,隻是,這裡麵,能欣賞自己的宏圖大誌的人,也就隻有……“為什麼你不是普通人?為什麼你不是女孩?這樣我就是把命賭進去也要把你娶回宮,一輩子伴隨左右。……但,如果是我能夠駕馭的,那也就不是你了吧。總有些鳥兒是籠子關不住的,它的羽毛太過美麗,注定要在天空飛翔。”如果不能在朝堂之上發揮他的才華,那個人得有多痛苦,那麼自負那麼倔強的一個人,怎忍心將他的羽翼折損半分?水淳悲哀的發現,自己根本狠不下心,並且清楚的認識到,那個意氣風發的林墨琮,才是他最想捕獲的。但一旦被自己囚禁在獨有他能看見的角落,他欣賞的東西一定也會慢慢的枯萎、黯淡。這就像是一個無法調和的矛盾,永遠沒有一個標準答案。一個皇帝,想要一個人不是一件多大的難事,連罵名都不必背負,它會落在那個誘惑了帝王的人身上,然而,水淳做不到。他做不到任何一點會傷害到那人的事,任何一點會折損他的精彩和美麗的事。娶妻也好,生子也罷,墨琮的生命裡會經過許多人,但水淳隻有一個,在林墨琮的心裡,他要繼續占據那個最重要的位置,不論那份感情究竟該用什麼詞去定義。“遲早有一天,你要堂堂正正的站在我麵前,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為了不負你的一身才華,也為了我毫無緣由的迷戀。”九月初二日,鳳姐的生日,因賈母出了錢,其他人也都湊了份子,這生日辦的熱熱鬨鬨的,不但有戲有酒,什麼雜耍說書的都有,大家夥兒都高高興興的坐在上頭吃酒說笑。鳳姐因收到墨琮好大一份禮——宮裡的一批胭脂訂單,又皆王夫人狠狠被挫了一頓,從昨晚就開始一路樂到現在,連往日死握著銀子的刻薄小氣勁也沒有了,自己也出了一大份錢,還讓人做了好些點心送丫鬟們。老太太也是滿麵的笑容,雖然出了王夫人那一檔子事,幸好給解決了,否則未來要成大禍,加之兩個孫女兒的婚事也定了,惜春還小,又是寧府的,倒是不急,唯有寶玉的親事還在那裡懸著,因為襲人那個丫鬟,彆家地位相當的小姐都不願嫁進來,她又不甘心讓寶釵一個商人家的女兒進門,看來還得慢慢看著。姑娘裡迎春和探春都訂了親事,兩人在一處說著,各自想著那個未來的良人,充滿了好奇,又十分羞怯。迎春訂婚也有大半年了,給彆人笑也笑夠了,還挺鎮定,但探春才從地獄飛到天堂,滿心的歡喜,滿心的後怕,腦子裡還不斷的閃過賈母的話,想象著那畫上的年輕公子提筆自畫……手裡握著對方的信物,真有種做夢的感覺。那會是怎樣的人?該是很愛笑的罷,不知道喜歡什麼樣的衣裳,或者配一個寶藍的香囊會更好……探春癡癡的想著,又想,明兒該不該找四妹妹為自己畫一張肖像?那,要送過去麼?少女情懷總是詩,李紈在旁看得清楚,見兩個姑娘揪著手帕呆呆的想著,想到了自己訂給珠大爺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又億起賈珠在世時的溫柔體貼,心裡苦澀一下湧上來,然而這樣喜慶的日子是不好流眼淚的,便忍下了,伸手拉著坐在一邊的賈蘭,看著他小小的和賈珠相似的臉,又是欣慰又是難過。唯一一個到了適婚年紀卻落單了的姑娘寶釵不敢往這邊看,害怕自己看到迎春和探春臉上的幸福和期待。她告訴自己兩個姑娘訂的人家都隻是小門小戶,不像寶玉一樣的侯府公子,不值得她去嫉妒,可心裡就是不住的冒著酸氣。寶釵的心也高,和探春不一樣的高。探春的不甘來源於她的庶出身份,所以她想著穿著大紅的衣衫做堂堂正正的當家娘子,家世就不是十分重要了,隻要良人長進,吃點苦探春一點不怕。而寶釵的恐懼和不甘來源自她商人之女的身份,她不滿自己這樣的人品卻被身份所累,所以她要嫁到官宦之家,脫離商女的身份,隻有誥命婦的身份才配得上她這樣的才貌。但看現在,迎春那個二木頭有著落了,對方是個二甲進士,比她小了三歲的探春也訂了親事,一個舉人,黛玉就更不用說,聽說北靜王為了她連那兩個姬妾都打發了。可是寶釵嫉妒的不是這些,而是她們長輩的用心,這挑的兩戶人家,分明就是精挑細選專為她們準備的最合適的人選,可她寶釵,有的選麼?有人能為她選麼?誰會願意自己的良人是那沒長進不願讀書的?有哪家的母親願意把閨女嫁給一個屋裡的丫鬟已經有了孩子的人?由不得她選,就隻有這一個人,隻能牢牢的抓住,像是要抓住能將自己從那對身份的不甘中解脫出來的唯一的稻草。鳳姐是這次壽宴的主角,自然會被眾人逼迫著喝酒,酒喝多了,鳳姐說要出去洗把臉,就往自己房裡走,平兒見著自己主子搖搖晃晃的樣子,不放心,就跟了上去,老太太等笑了一通,繼續喝酒。可是沒一會兒,鳳姐忽然一路哭到老太太的身邊,和平日的威風全然不一樣,雙眼通紅,據後邊追來的平兒說,路上還摔了一跤,滿身的灰塵,發釵也是東倒西歪的,十分可憐的樣子。一邊哭,一邊哽咽的說著,“老太太為我做主……老太太為我做主啊,孫媳婦竟不知犯了什麼錯,竟有人鼓弄著璉二爺要把我休了……”說著,又是大哭,雙手捂著臉,身體直顫。“什麼?哪個作死的小蹄子?平兒,你璉二爺呢?鳳丫頭好好的生日宴會,誰敢說那種話?”一麵拍了拍鳳姐的肩,“鳳丫頭,你放心,你若是受了委屈,我一定為你做主。……平兒,你跟我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平兒‘堋囊簧蛟詰厴希彩搶嵫弁敉艫模拔彝棠桃宦紛叩蕉坷錚蛺接腥嗽諍投禱埃棠袒掛暈悄母隼湊宜難訣擼拷舜盎В刺鎄酚心昵岬呐嗽謁怠怠“說什麼?不用擔心,我一定會為你二奶奶做主的。”老太太看著平兒遲疑的樣子,一敲拐杖,說道。平兒這才彎腰磕頭,繼續道:“那裡麵的人說我們二奶奶尖酸刻薄,一向拿自己當男人看,一點沒把家裡的爺們放在眼裡,又說二奶奶是個不能容人的,二爺竟連個姨娘都沒有……鼓吹著璉二爺說讓他休妻再娶,找個溫柔賢惠的……求老太太為二奶奶做主,二奶奶心裡頭除了老太太就裝著二爺,連自己都沒想到的,我們當丫鬟的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誰知竟被人刻薄成這樣。奴婢為二奶奶叫屈啊。”老太太剛想說些什麼,隻見賈璉一身的單衣從外麵走進來,老太太生氣的一敲地麵,喝道,“你這孽障,喝了幾碗黃湯,越發的不像樣了,什麼香的臭的都往自己屋子裡拉,你那麼好一個媳婦兒,彆人求都求不來,要是沒了看誰賠給你?!還杵在那乾什麼?還不趕緊的給你媳婦兒道歉?”賈璉忙笑著上前想拉起鳳姐,鳳姐哼了一聲不理會,隻管埋著頭,他便也滿臉委屈的跪下,“老太太,孫兒絕沒有休妻再娶的想法,鳳姐那樣好的媳婦,為我把這屋子管得妥妥當當的,又生了這樣可愛的哥兒姐兒,疼還來不及呢。竟不知那丫鬟是瘋魔了還是怎的,竟說出了那樣的話,把鳳姐兒氣哭回去,我這才知道她在門口的。看這丫鬟也是個心大的,孫兒這就把這丫鬟送回去,隻是這丫鬟是太太給的,還得麻煩老太太出麵給送回去。”太太給的?老太太一聽,自動開始腦補,場麵一下安靜下來。結果,還是鳳姐的一聲大哭打破了這壓抑的平靜,“老太太,我竟不知是哪裡得罪了太太,要這樣害我……自打我生了哥兒,再沒管過府裡的事,哪一點礙著太太了?竟是這樣也容不下我了麼?……”這話可是說的太過直白了,大家都知道大房和二房的矛盾,但明明白白的說出來,這還是頭一遭,可見鳳姐是真給氣到了。也難怪,這還是親姑媽呢,卻這樣被算計著,就是換做彆人,不定更加難受。薛姨媽和寶釵在一邊,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臉色不大好。老太太自然也想到了這一層,氣得手都在發顫,這王夫人,可真是太囂張了,真當賈家沒人能製她麼?可恨可恨,實在可恨。這時節,外頭有丫鬟氣喘籲籲的跑進來,說聖上有旨,要老太太、二老爺和太太去接旨。聖旨要緊,老太太這時也顧不得還在那裡哭的鳳姐,在鴛鴦的攙扶下去正廳接旨,賈政已經在那了,佛堂裡的王夫人也跪在那裡。看到她,老太太恨不得一拐杖打上去,隻是想到這個聖旨可能是關於宮裡的娘娘的,隻得暗自吞下這口氣,先接旨,後麵再算賬。王夫人跪在地上,一邊心裡想著這定是自己給元春帶去的信的回音了,心裡喜滋滋的,還恨恨的想著要怎麼報複老太太,但沒想到,等太監讀完聖旨,她傻了,屋子裡的人也全部傻了。聖旨裡頭字一堆,簡而言之,就是:聽說賈政你媳婦在外頭放利,我老人家聽了很不高興啊,隻是念在你也不知情的份上,放你一馬,隻是拿走你夫人的五品誥命的封號,下次可不要再犯在我老人家的手裡了。ps:有這樣一個母親,你女兒的人品我也不相信了,降妃為嬪,其他的就不過多的責備了,所以你應該感恩戴德,三跪九叩的接下聖旨。欽此——賈政茫然的上前接旨,金黃色的布塊才到了手裡,隻聽到身後一聲尖叫,“老太太!……老太太昏倒了!”王夫人一看,正對上賈政怨恨憤怒的眼睛,心一顫,全身都在發寒。結果眼一閉,身一倒,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