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很安靜,燭火在緩慢的燃燒著,刻漏儘職儘責的記錄著時間,就在朝朝的身邊,她隻要一轉身,就可以看的清楚。
但她自從來到這裡,就再也沒有看那刻漏一眼。
裴錚的情況早已經趨於穩定,他的傷更多的是看起來凶險,但實際上並沒有太可怕,隻是失血過多,需要好好的修養。
何況裴錚還有失眠的毛病,岑大夫治療他的時候,自然會想讓他更好的休息。
他告訴朝朝,隻要裴錚沒有伴隨著高燒,便不會有事。
有了岑大夫的肯定,福全和福財統統都鬆了一口氣,甲一和甲二已經自行去領罰,但福全以現在人手不夠,讓他們不要白白折騰為由攔下了,一切都等裴錚醒來再做打算。
福財和福全知道裴錚沒有事,都去做自己的事情,刺史府一切如常,仿佛裴錚受傷是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他們並沒有慌亂,反而有條不紊。
這認知讓朝朝皺起了眉頭,她坐在裴錚的身邊,一言不發的看著他,很多人都告訴朝朝,裴錚沒事,他隻是還沒有醒過來。
也有不少人勸她好好的休息,但朝朝都沒有,她隻是愣愣的看著裴錚,不知在想什麼。
其實,朝朝什麼都沒有想,隻是安安靜靜的看著裴錚。
這對她來說,是很奇怪的經曆,在很久之前,他們還在揚州的時候,朝朝第一次發現裴錚,當時裴錚也是這麼一動不動的躺著,東水鄉的房子裡沒有柔軟舒適的錦被,又的隻是又厚又硬的床板。
那個時候裴錚躺在上麵,朝朝看著他,一直在想,這個人能不能活下來。
他醒過來的時候是什麼模樣的。
裴錚的臉色很蒼白,睡著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都是無害的,他有一張攝人心魄的容顏,很多人都覺得,朝朝救下裴錚是因為被皮囊所俘,但他們哪裡知道,當時的裴錚到底傷的有多麼的嚴重。
很多時候就連呼吸都要沒了。
朝朝隻是很單純的希望有個人可以陪陪她,她太孤獨。
後來裴錚失憶了,朝朝就想,他以前是什麼樣子的。
之後裴錚恢複了記憶,他們回到了京城,朝朝總是會想,裴錚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他們之間到底出現了什麼問題?
……
不管什麼時候,隻要朝朝看著裴錚,都會克製不住的去想,隻有現在,她什麼都沒有想,隻是安安靜靜的看著裴錚,就這麼一直看著,什麼都沒有想,也什麼都不願意去想。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
這舉動有些奇怪,直到朝朝終於看累了,她才閉上自己的眼睛,試圖讓自己休息一會兒。
該說的話,不該說的話,朝朝都已經說了,裴錚到底有沒有聽見,朝朝一點兒也不知道。
她不想要那樣的永遠,所以裴錚如果不會醒過來,那麼朝朝一定會恨他的。
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他的。
如果裴錚給自己選擇的永遠是死亡。
那朝朝給自己選擇的永遠便是不原諒。
在某種程度上,竟然是殊途同歸的。
朝朝休息了一會兒之後,便繼續的看著裴錚,那模樣怪異極了,但誰都沒有打擾朝朝,誰都能夠看的出來,那雙眼眸中的情緒,她在擔心。
擔心誰不言而喻。
好在,裴錚並沒有讓朝朝等多久。
翌日一早,就在朝朝撐不住快要睡過去的時候,裴錚醒過來了,他茫然的轉頭,看向了身邊的朝朝。
她的模樣看起來很不好,一個晚上沒有睡,臉色肉眼可見的憔悴,整張臉慘白一片。
身上的衣裳還是昨天夜裡的。
她是守了自己一晚上嗎?
裴錚飛快的在腦中做出了判斷,他想要抬起手,卻牽動了肩上的傷口,那拉扯的感覺讓他的肩膀疼痛的厲害。
裴錚的臉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知道自己傷在什麼地方,這般仰躺著,著實不利於傷口恢複,壓迫著傷口,但裴錚辦不到趴著。
因為那會讓他很難受,朝朝也曾質疑過這樣是不是不好,但福全說,世子不喜歡。
他們都會以裴錚的喜好來辦事,沒有人會忤逆他。
他一醒來之後就控製不住的亂動,於是牽動了傷口,朝朝看了一眼,卻沒有動作,她看著他,緩緩的說了一句,“你不要亂動。”
“你的身上還有傷口。”
這是裴錚醒過來之後,朝朝和他說的第一句話。
不是關心的問他好不好,也不是問他你是不是醒了。
裴錚明明是想笑的,但就是這麼簡單的動作,他卻有些辦不到,他的傷口不知纏繞了多少布條,若是他一動不動,應當不會那麼的痛。
“朝朝。”裴錚喊著她的名字,一如既往的溫柔。
朝朝輕輕的應了他一聲。
這讓裴錚備受鼓舞,這麼多年,這是朝朝頭一回應他。
從前,朝朝是不會說話的,她會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看著你,仿佛你是她的所有,隻可惜當年的裴錚並不知道那究竟有多珍貴,將一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柳朝朝傷的體無完膚。
後來他們分開了,裴錚一直都在找她,苦尋不見終是瘋魔。
再後來,他們相遇。
裴錚喊過無數次她的名字。
但朝朝都不會回應他的,他早就知道,朝朝不會回應他。
試過了一次又一次,早就已經失望,甚至變成了絕望。
但是今日卻…
裴錚的心中是有一些欣喜的,但是欣喜過後便是深深的擔憂,他開始變得患得患失,變得很容易想入非非,他在想朝朝為什麼會忽然回應他?
是因為自己現在傷的那麼嚴重嗎?
裴錚忽然抬起眼看她,朝朝坐的很近,就在自己的身邊,這個距離足夠他把人看的很清楚。
所有人都可
以在朝朝的眼神裡看出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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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朝朝的眼神裡,看出來的是不解和愧疚。
他忍不住的在想,朝朝到底在愧疚什麼?是在愧疚他受了傷?還是在愧疚彆的?
裴錚想不明白,但因為看見了她的“愧疚”,而心中難受。
“朝朝,我沒事。”
裴錚笑著開口,告訴朝朝自己如今的情況。
“我已經醒過來了。”
“身上的傷口也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
不能說是不痛,隻能說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裴錚早就已經不太在乎這些事情了,這種情況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其實裴錚都已經說不清楚。
他像是不太能夠感知到疼痛。
是因為那五年裡,他過得並不好,時常會產生幻覺,分不清真實和虛假的時候,他也很痛苦。
有時候幻覺看的多了,就會忍不住的自虐,隻有疼痛會讓佩珍清醒,他一邊看著幻想出來的柳朝朝沉溺其中,一邊又想要追尋真實,奇怪又矛盾。
但這些事情,他從未告訴過彆人。
裴錚看著朝朝,而朝朝也在看著裴錚。
“朝朝,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裴錚的聲音很溫和,也很溫柔。
事實上,朝朝見到的裴錚,素來都是這樣的。
他在自己的麵前,從來都是這麼溫和,所有人都知道,裴錚是在乎柳朝朝的。
沒有人會懷疑這一點,就連朝朝自己都不會懷疑。
裴錚對著柳朝朝的時候,從來都是溫柔的,他幾乎沒有對她惡語相向的時候,許多人都沒有見過的一麵,在朝朝的麵前,卻是最普通的樣子。
那是他們相處的常態。
裴錚想,朝朝應該是沒事的。
但是他不確定,所以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確認,“你有沒有受傷?”
裴錚又問了一次,固執的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朝朝輕輕的搖頭,“我沒有事。”
她是真的沒有事,她被裴錚保護的很好,她想,這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為什麼要這樣來保護她?
把她推開不可以嗎?
非要拿自己來當肉盾,然後被傷成這樣子。
“我什麼事情都沒有。”
朝朝輕聲說道,一句假話都沒有,她真的什麼事情都沒有,裴錚將她保護的太好太好,擋住了她的眼睛,捂住了她的耳朵。
那讓她恐懼的眼神消失不見,讓她難以接受的聲音也聽不真切,就算他倒下了,也還在護著他。
朝朝甚至都不清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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