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含喝著茶,對著紅酒,似乎越來越有滋味。外麵大雪紛飛,潔白如麵,待雪停風止,一片片銀裝素裹,掩蓋了個個角落的肮臟雜碎。上官南晴穿著黃皮小襖,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張子含往後靠了靠,“乾嘛?”
上官南晴往前湊了湊,“大哥,你說人有多少種防禦機製?”
“美國的傑瑞姆布萊克曼寫過一本專著,論述過這個事情,他把人類的防禦機製從心理上,潛意識中劃分了一百零一種【注1】,當然事實上遠比這多,隻不過無法窮儘,布萊克曼根據人在不同時期,羅列了比較常見的防禦機製。就像你問我答,究其根源都是一種防禦機製,你問,我沒聽見,也是一種防禦機製,苗茹對彭剛的愛對組建家庭的渴望是一種防禦機製,由愛轉恨又是一種防禦機製。一般來說,為何脾氣很難控製,就是防禦機製起到作用,它把不愉快的情感或感覺移除到意識察覺之外,潛意識卻接手了,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個體安全,而潛意識是最難處理的,因為收到了意識的檢閱作用。”
“所以您呢就用年齡回溯的方法,在苗茹的潛意中植入了一個個記憶組,瓦解她的防禦體係?”
“也不全是,心病還要心藥醫,當我在她最脆弱的人生中加入色彩的時候,心裡的防禦就會變得健全,對後來的防禦體製就是一種瓦解,所以,她選擇了自己處理與彭剛的關係,而不在想用孩子家庭保護自身。”
“大哥,我能問下你的防禦體製是為了啥不?”
張子含拍了拍上官南晴腦袋,“一邊呆著去。”
上官南晴嘻嘻一笑,“那個北山精神病院是私家醫院吧。”
張子含瞪了他一眼,上官南晴背著手屋裡溜達,“你說彭剛的資產能買下啊北山精神病院不?”一雙鳳眼偷瞄著張子含,期待的眼神暴漏了她真實的想法。
張子含向北山方向望了望,意味深長地道:“那要試試才知道啊,你想要啊。”
……
彭剛精神有些憔悴,做房地產的,自然對風水卦象看得比一般人中,拆遷之時對彆人的死活根本不放在心上,如今自己有血光之災,心境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做到止水。
手指胡亂的敲打在桌上,見苗茹端上菜,也沒了魚水之心,問道:“苗苗,我們是否有個孩子?”
苗茹微笑著放下菜盤,“哪有,你不是不喜歡麼,我哪敢。”
彭剛皺了皺眉頭,“我是說你是否懷孕過?墮過胎?”
苗茹撒嬌道:“胡說什麼,我跟你的時候還是處女。”
彭剛搖搖頭,“不是說這個,哎,我總覺得是有些神經兮兮的,感覺有不詳的事情要發生。”
“你最近壓力太大了,我多給你補補身子,好好休息就好了。”苗茹端上來湯品,彭剛嘗了嘗,“那天的湯你用什麼燉的?味道不錯,吃完後身子暖暖的。”
苗茹甜甜一笑,露出月牙,“獨此一份哦,再想吃,可難了,你還要等幾個月,不過一會你要先吃了我才行哦。”
風雨後,苗茹體貼的給彭剛垂直腰,彭剛氣喘籲籲,“老了啊,不中用了。”撫摸著苗茹,“我得給你留下點什麼。”
苗茹乖乖的躺在他懷裡,“我不想要孩子了,也不想和你結婚,你想怎樣都可以,我可以把你給我的,都還給你。”
“傻丫頭,我是要給你留些錢啊,你和我結婚,不也是想多要些錢嘛,這又不是啥過錯,怎麼滴我也不能這些年讓你陪我虛度的。”
“哦,原來你是這麼想的啊,好啊。”
彭剛起身穿衣,“這些年,各種女子我也沒少遇到,對你始終不同,我有老婆,有兒子,公司留給他們了,但是我可以多給你一些錢。”
彭剛走了,留下了一張空白支票,苗茹笑嗬嗬的點著打火機,燒了。屋裡有點嗆,打開窗戶,任由冷風吹來,撕開睡衣,從胸脯劃過。
彭剛下了樓,一大坨冰溜子從樓房頂角掉落,摔在彭剛身後,冰塊四散,離他隻有半米遠,彭剛抬頭看了看,除了一陣冷風,四下無人。
他去了趟正規醫院,醫生建議他去看心理醫生,說他有強烈的被害妄想症,彭剛立刻想起了那個穿紅衣坐在壁爐旁的男人。
“隻要你認可我的規矩,我就可以治好你。”張子含品著紅酒,對彭剛說。
“我可以給你一百萬。”彭剛開價。
張子含搖搖頭,“付出你最珍貴的東西,或者替我做一件事情,不二價,你知道,你的病,整個中國,能看的不多,在北方,我是一個,指了指對麵的精神病院,那個地方的人,有出來的,也有進去的。”
彭剛陰笑了一下,“你要我全部的財產我也給?”
張子含笑笑,“可能對彆人提出這種要求啊,對你我最在乎你最珍貴的東西。”
彭剛瞬間把最近最得意的古董股票現金合計了一下,最喜歡的似乎也就那幾樣。
還沒等彭剛說話,張子含伸出手,“成交。”
張子含的手柔嫩而細滑,簡直不是男人的手,正尋思著,張子含打了個響指。
上官南晴看見彭剛就那樣抬起手臂,癡呆的站著。
張子含喝口茶,“從現在起,為了你的健康考慮,你每周要來我這兩次,當我伸出手後,你就進入深度催眠狀態,在催眠狀態中,你將進行人格轉換,體驗苗茹的一生。”
張子含用酒杯和茶杯相互摩擦了一下,“記住這個聲音,它會使你心神不寧,要避開。”
張子含拿起一把尺子,將其擔在手指中央,“看看,這就是平衡,當你在外麵背叛妻子時,你也會得到她的背叛。”
“現在你坐到那邊,睡上一覺,曆數人生的罪惡,那些黑色的氣流將會緩慢流入你的身體,你可以贖罪【注2】。”
又指了指對麵,“北山是個好地方,你將需要它,你可以買下它。”
彭剛睡得極不舒服,睜開眼,看見張子含還在喝著紅酒,“不好意思,我睡著了。”
張子含擺擺手,“我知道你睡得十分疲憊,內心還有些輕鬆,你可以尋找下輕鬆的來源,這樣,你的症狀可以稍微緩解。哦,你在夢裡一直喊著贖罪,你壞事沒少乾啊,還有,你剛剛驚恐發作,說身上蹲了個小孩,一半身子和你融合在一起,彭總,您要小心了,這種病例基本上都是結果不太妙。”
“張老師你說過我答應你的條件,你就能讓我恢複正常。”
張子含點點頭,“我有把握,放下心就好。”
彭剛走後,上官南晴黏上來,“大哥,你說他最珍貴的是啥東西?”
張子含笑笑,“當然是他的命啊。”
上官南晴及不好意思的蹭了蹭張子含,“大哥,那你最珍貴的是啥?”
張子含哈哈大笑,“當然是你啊。”
“我優秀到這種地步有些不好意思呢。”
“趕緊去做飯。”
“好嘞,我滴哥。”
當有人給你種下苦惱種子的時候,你會發現所有的風雨雷電都是種子的土壤,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勃勃生長。一個月後,彭剛再來心狸,已經頹廢不堪,張子含告訴他,要散財給那些她傷害過的人。
又一個月,彭剛終於又喝上了大補湯,苗茹身體有些弱,他看得心疼無比。自己也總是夜不能寐,總覺得有好幾個小孩子纏著他,都惡狠狠的叫著爸爸。終於有一天,他從樹蔭裡看到一個怪獸,瘦骨嶙峋,一麵瞪著他,一邊不停的掏著自己的腸子,一直跟著他到樓下。
連滾帶爬的上了電梯,電梯中探下一顆頭顱,吐著腥紅的舌頭,他用手中一切的東西拍打著,組織怪獸對他的撕咬。
彭剛找來了律師,留下遺囑。
新買的北山精神病院,留給苗茹,建築公司,留給發妻和兒子,現金存款,均分。
苗茹來到了心狸公司,抱著張子含痛哭。
張子含告訴她,,背上包,帶上自己,有多遠走多遠,三年五年,你會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發現一種久違的感動,不受羈絆,沒有約束,享受生命。
按照約定,北山精神病院交個心狸公司打理,張子含靠著椅背,終於有個像樣的地方了,我就說過,我屬於那裡。
張子含翻著筆記,拿起筆將苗茹一行劃掉。上官南晴笑嘻嘻的問:“還要多少啊?”
張子含喝著茶,“差好多呢。”
上官南晴呆呆的看著北山,有些少許傷感。一直在盼望,也一直在失望,嘗試過應有的甘苦,最後,期望能過上一屋兩人三餐四季的日子,就是圓滿的一生。
複雜的世界裡,愛一個人就夠了,實在沒有多餘的力量,去推開另一扇門窗。也許苗茹會勇敢的踏出這一步,在山花爛漫的世俗裡,不再彷徨,不再受傷。
日子過得還不都這樣,俗的無味,雅的張揚,愛的受傷。
【注1】:詳見《心靈的麵積101種防禦》J.布萊克曼著。
【注2】:催眠難以自殘,但是如果和贖罪掛鉤,可以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