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後,柳葉若飄鴻,有人欣喜有人發懵。
王老漢滿臉愁容地敲著女兒的門,今年是她女兒第二次高考,結果仍是不佳,老婆子在廚房叮叮當當做著飯,在豬肉堪比唐僧肉的階段,農村老戶吃頓排骨燉豆角,算是改善生活了,屋內寂靜,王老漢又急急地叫著閨女吃飯,突然咣當一聲,廁所門大開,女兒披頭散發捧著一捧手紙,往天上一揚,興奮抓住父母,叫喊著北大入取通知到了。
婆娘嚇得打翻了炒菜的大勺,農村老人跟王老漢說,這是得了癔症,得找大仙看看,跳了幾次大神,仍然不見好轉,王老漢蹲在地上叭嗒叭吧抽煙,猛一扔煙頭,“帶閨女進城去看病。”
風雨中進程,婆娘一手緊緊拽住女兒,一手緊緊扯住老漢衣角,城市車多人多,各個交通路口紅綠色的燈讓人瘮得慌。
旁邊一白衣女子看出三人窘迫,問了句原因,老漢直答是給閨女看病的,得了癔症。
那閨女看起來稍有靈秀,嗬嗬笑著,對女子道:“我好像見過你。”
白衣女子仔細看了看女孩,“那我們算是有緣分,你好,我叫崔涵涵。”
女孩咧著嘴,驕傲的仰起頭,“我叫王一一,今年考上了北京大學哦。”
崔涵涵看看女孩父母,微微皺眉,“如果你們不知道去哪個醫院,先到我那裡吧,也許我能幫上忙。”
老婆子抓住崔涵涵手,“謝謝你了大閨女,謝謝你了。”說著又獨自抹淚。
看著崔涵涵有些不自在,老漢趕緊拉開婆娘,“鬆手,你把人家弄臟了。”
崔涵涵笑著說沒事,今天正好學校休息,我的學校就在拐角處,跟我來吧。
三人跟著崔涵涵,來到一個三層樓的學校。
王一一抬著頭,疑惑道:“青少年沙盤調整研究所,我好像來過這。”
上了樓梯,經過一個不太長的走廊,進入一間教室,教室四周都是木架子,三層,五層,七層,每一層上有著各種各樣的玩具模型,汽車類,水果類,動畫人物類,神仙菩薩類,妖魔鬼怪類。
王老漢正合計多大的女人都喜歡這種玩意兒,聽崔涵涵道:“幾位請坐,我去給你們倒些水。”
王老漢與婆娘小心翼翼搭個邊兒坐下,怕弄臟了淺綠色的沙發墊子,閨女王一一饒有興趣的在屋內看著玩具模型。
崔涵涵看見婦人要阻止女兒,忙打個手勢製止,說到:“隨她玩去吧,沒事,我這裡的東西本來就是給人玩的,這樣吧,你們坐著休息下,也不用管您女兒和我,讓她痛快玩一次,我再跟二位解釋。”
崔涵涵指著中間空場的沙箱,對二人道“這是箱庭療法,也就心裡問題調整的一種方式,我大概能看出些問題。”又走到王一一身邊,“我們做個遊戲,我就坐在那個位置看著你,你隨便找喜歡的玩具,放入沙箱中。”
王一一時而眉頭緊皺,時而笑聲潺潺,大約一個小時,一副沙盤就算完成了,她的父母看著女兒的“大作”一臉疑惑的望向崔涵涵。
崔涵涵看了看沙盤和沙具組成的空間,第一眼的感覺就是壓抑,整個沙盤,藍色海洋圍繞孤島,孤島上偏僻極遠處有個茅草屋,屋內無人,有個小姑家站在沙盤木箱邊緣凝望,海裡擺放著怪獸,似乎邁出一步都有葬生的可能。
崔涵涵拍照留下了照片,並又仔細審視了拜訪的時間順序及空間順序,對王老漢道:“您二位留下一位照顧孩子,另一位跟我來。”
單獨辦公室,崔涵涵打開窗簾,請老漢坐下,“箱庭療法是一種人性的自我整合,從孩子的第一幅沙盤作品,我可以得出結論,孩子的在生活中是隱忍脆弱的,外表是要強而努力的,但內心彷徨無助,一場打擊摧毀了她所有的期望,導致精神錯亂,如果是在醫院,醫生會告訴你,孩子得了精神病,在細致說,是幻視精神分裂症。”
王老漢不知道這些詞是什麼意思,隻是抓住崔涵涵的手,焦急的問是否能治,多少錢。
崔涵涵抽回手,說了句對不起,去趟衛生間。片刻後回來,王老漢紅著眼,像鍋上的螞蟻,崔涵涵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這裡的箱庭療法,對您女兒有效,可是時間可能長些,如果一切順利,需要三個月,這三個月,需要孩子一周來四次。”
王老漢又問多少錢,崔涵涵搖頭道:“我要是不要錢,您都信不過我。這樣,一次就二百吧。”
王老漢掐指算算,咬牙答應了,隻是仍然合計著,抽空再去趟醫院,看看多少錢。
崔涵涵也不點破,讓他們隔天再來,沒想到接連幾個星期,也沒見到王老漢一家的影子,崔涵涵自己搖搖頭,就當佛度有緣人吧。
過了兩個月,一天崔涵涵正在屋中研讀,一陣緊簇的拍門聲響起,崔涵涵皺皺眉頭,有門玲啊,突然想起了什麼,下樓一看,果然是王老漢一家,此時的王一一完全脫了靈氣,隻是傻傻的跟著彆人身後,王老漢見到崔涵涵,跪地磕頭不止,原來這月餘,聽了一個醫托的,也不知道領到了哪個旮旯胡同的醫院,短短一個月花光了所有積蓄三萬多元,孩子吃了亂七八糟的藥,卻越來越嚴重,最後就跟個僵屍似的呆滯,除了還認父母,彆人都不認識了,一見到任何紙張,都喊著北大通知書。
崔涵涵猛然抓住王一一手腕,王一一緩慢抬起頭,勉強算個笑容。
“這一個月,你們就住著吧。”
王一一這種情況,已經不是單獨心裡調節能奏效的了,給王一一開了些抑鬱藥物,對王老漢道:“你們如果再折騰,孩子就沒救了。”
崔涵涵沒提多少錢,王老漢還是咬牙問了價格,崔涵涵道:“漲價了,一次五百。”
“砸鍋賣鐵也要女兒。”王老漢道。
誰都知道窮人家的幾代鍋砸了也賣不來幾個錢,不過崔涵涵不能不這樣說,任何的己方付出,在對方沒有平等的回應的前提下,都是不值錢的,無效的。
接下來一個月,王一一每天做一次沙盤練習,崔涵涵一直陪著,遇見中土疑惑的地方,就問幾句,王一一起先不理,逐漸就有問有答了。
老兩口放下了心,在這裡算上遇見觀音菩薩,白吃白住不說,還給看病,實在不好意思,莊家人的淳樸勁兒上來了,拉著老婆子整棟樓收拾衛生,犄角旮旯擦拭的乾乾淨淨,崔涵涵阻止,老漢道:“咋了,怕俺給你錢,還是怕俺手糙打壞了東西?”這些天他也看出來了,崔菩薩愛乾淨,小手沒事洗了又洗,這棟樓不小,卻是沒個經常收拾的人。
又一個月後,王一一看著眼前自己的沙盤,突然對崔涵涵道:“我覺得好多了,謝謝您。”
崔涵涵看著沙盤,“非常好。”
王一一又到:“崔老師,我總有一種感覺,似乎某個地方,某個人我曾經見過,就像剛才結束那一刹那,我確定我曾經做過,但不知道什麼時候,我也知道你會說‘非常好。’”
崔涵涵道:“一一,我們的大腦非常神奇,它幾乎有無限的潛能,大腦會無意識地對某些場景或片段留下痕跡,在接觸某些相似場景時,大腦觸發潛在記憶,但是因為缺少細節而無法判彆記憶的具體來源,最後記憶與知覺一統一,造成一個似曾相識的假象,這種情況幾乎每個人都會遇到。”
王一一點點頭,回去休息了。
當晚,王一一睡著後,崔涵涵對夫妻倆道:“王老哥,大嫂子,一一孩子情況有些特殊,我的能力隻能讓她恢複到這種地步,但是孩子還沒有徹底康複,需要其他人繼續治療。”
女人以為這倆月沒給人家一分錢,人家要攆人了,又要跪下,崔涵涵急忙拉扯住:“您想差了,不是我要攆你們,實在是孩子在我這裡已經沒有了治療的必要性,如果你們還有印象,就會發現,今天孩子做的沙盤情景有些眼熟。”
王老漢點點頭,“跟第一次差不多。”
崔涵涵道:“不是差不多,是一模一樣。一一這孩子的沙盤,從一開始的零散危機應急,到最後的整合都很正常,個人層麵,社會層麵,意識與無意識層麵都得到了充分的發展,可是當我聽到她自語‘這個場景我見過的’後,沙盤開始退化,一直退化到最初第一次來的時候。”
崔涵涵盯著王老漢道:“你們跟我說實話,一一到底是不是你的親生孩子?”
女人的杯子瞬間落地,王老漢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幾分鐘的寂靜,崔涵涵問道:“她為啥叫一一?”
王老漢歎口氣,他老婆已經泣不成聲。
王老漢說當年他老婆生的是男娃子,在農村這是後繼有人的大事,整個村都羨慕,算命先生說那個村風水不太好,人氣不旺,家家戶戶基本都是女娃子,六七十戶的村子,男娃的就兩三個,王老漢的兒子能排進前三。
農村生孩子也沒那麼多講究,很多人家還是有產婆在家裡生的,王老漢算是吃苦能乾,對老婆也一心一意,怕老婆有啥意外,送到縣城生的,兒子抱出來,足足高興得王老漢幾天睡不著覺,但是一天晚上,醫院突然著火,著急忙慌的,王老漢就跑出去扶起一個暈倒的婦女,再回來,就聽見有人嚷嚷著說有人偷孩子,待各家都找到自己孩子,王老漢卻怎麼也找不到自己的兒子了,此時趴在老婆懷裡的嬰兒,是個女娃子。
後來報了官也沒能找到兒子,夫妻倆以淚洗麵,看著嗷嗷待哺的女嬰,實在忍不下心不管,就這麼滴,夫妻倆一麵多方打聽自己兒子下落,一方麵照顧女嬰,幾年過去了,女嬰都會喊爹叫娘了,兒子始終也沒找到。
最後,夫妻倆將這個女嬰視如己出,起個名字,叫王一一,唯一的一。
不分彼此的愛,是最偉大。
崔涵涵抓住女人的手,“老嫂子,孩子能好,需要去另外一個地方治療,不過二位放心,不需要錢,那個人有個怪癖,不收錢,你們能幫他做一件事就好。”
王老漢道:“要我的命都行。”
崔涵涵拿起電話:“二哥,啊,錯了,大哥,我這有個病例,轉你那去啊,一個小姑娘。”
電話那端懶洋洋的聲音,“按規矩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