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馬紹愉就已經過了前屯衛,此時應該到杏山了。”陳新甲回答的很肯定。
“吳三桂呢?他的兵有沒有跟隨?”朱慈烺問,這才是他最關心的,沒有吳三桂的接應,杏山塔山軍民想要安全撤退,恐怕會有一些困難。
“已經出山海關了。”
“吳三桂拖拖拉拉啊……”朱慈烺難掩心中的憂憤。
“臣會催促他的。”陳新甲明白朱慈烺的意思。
朱慈烺點頭。
陳新甲壓低聲音:“殿下,還有一件事,南直隸總督、浙江巡撫、還有長江水師提督聯合上表,說長江水師護衛江南,舉足輕重,一旦全部移駐天津,江南江防恐有門戶大開的嫌疑,因此他們都認為,長江水師不可輕動。”
長江水師移駐天津是朱慈烺的提議,現在此事出了問題,陳新甲當然要稟報。
“兵部的意思呢?”朱慈烺不動聲色的問,對江南官場的反對,他既意外,也不意外,大明各地的官員都沒有大局觀,隻想著各掃門前雪,尤其江南官場更是如此,對江北抗虜和平賊的艱辛,毫無體察之心,既沒有體察,也就想不到為朝廷分憂。
“長江水師分為三部,一部浙江水師,一部南京水師,最後一部是登州水師,登州水師名存實亡,南京水師的船艦也沒有多少,浙江水師才是長江水師的根本,所以臣以為,既然南直隸和浙江都有意見,那就不要動南京水師了,浙江水師一分為二,一半留防當地,另一半調防到天津。”陳新甲說。
朱慈烺皺眉,對陳新甲的提議很不滿意,這不就是糊弄事嗎?一半留當地,一半調天津,浙江當地肯定會把精銳留下,而把老弱派到天津,如此一來,在天津建立一支強大水軍,拱衛京師和騷擾建虜的兩個目的就都落空了,或者說是增加了完成的難度。
見朱慈烺皺眉,陳新甲心知不好,但他又實在想不出其他的辦法,江南官場一致反對,且理由充分,朝臣大多數也不支持,所以兵部沒有駁回的道理,能調一半浙江水師到天津已經很不容易了。
雖不滿意,但朱慈烺卻也沒有辦法,看來長江水師是指望不上了,隻能想辦法在天津造船。
和陳新甲談話完畢,朱慈烺快步進入乾清宮。
後殿的暖閣內,崇禎呆坐在椅子裡,目光陰沉的嚇人。他可以接受錦州的失守,但他不能接受錦州的投降,大明的忠臣烈子都哪裡去了?祖大壽投降時,為什麼就沒有人阻止他?大明在遼東養兵數十年,耗費錢糧無數,竟然沒有一個忠君之臣嗎?
想到這一點,崇禎胸腔裡憤懣的像是有一顆炸彈,隨時都可能爆炸。
“陛下,太子來了。”
王承恩輕步而進,小聲稟告。
崇禎點點頭,意思是讓他進來吧。
朱慈烺輕步而進,在崇禎麵前跪倒:“兒臣叩見父皇。”
“起來吧。”
崇禎打起精神,竭力在兒子麵前表現出輕鬆淡定、父皇如山的威嚴,待朱慈烺坐下後,他淡淡問:“聽說你今日在南海子操練武驤左衛了?”
“是。”朱慈烺回稟:“武驤左衛兵強馬壯,訓練有素,不愧是我大明的精銳。”
崇禎欣慰的笑一下,又問:“南海子怎麼樣?你在那挑了多少戰馬?”
“兩百一十六匹。”
崇禎點頭:“好,那就物儘其用吧。”
“謝父皇。父皇,兒臣回城的時候,有一個戲班子在街頭唱戲,兒臣覺得有趣,就停下了看了幾眼,演的居然是霸王彆姬,楚霸王和虞姬的事。”朱慈烺笑。
明末清初是戲班子興旺無比的一個時段,連阮大铖這樣的名人,都樂衷於寫戲,除了青樓酒樓,街道上也常常會有賣藝的小戲班子。不過除了明武宗之外,明朝曆代皇帝對戲班子都沒有什麼興趣,崇禎更是將戲班子視為霏霏之音,誤國之音,見兒子對戲班子有興趣,崇禎微微皺起了眉頭。
假裝沒看見父皇的眉頭,朱慈烺繼續說:“看了幾眼之後,兒臣忽然有一個很大的疑惑,那就是,楚霸王力大無窮,乃不世之勇將,雖然他在垓下戰敗了,精銳儘失,但他還有江東的大片土地和百萬子民啊,他為什麼會放棄,寧願自刎也不肯過江呢?難道在楚霸王項羽看來,他的一生隻能打勝仗,連一次敗仗都不能打嗎?”
“當然不是這樣。”
崇禎來了興趣,這麼長時間,朱慈烺還從來沒有敢向他請教過什麼呢,雖然國事不堪,但崇禎自認為文武全才,不論智謀還是韜略,都不比朝堂上的那些重臣差,解答兒子的疑問,完全不成問題。
崇禎喝了一口茶,耐心為兒子解釋:“當年劉邦項羽爭奪天下,項羽勝多敗少,原本占據優勢,但不想後來劉邦得了韓信,又有蕭何輔佐,一番合縱連橫之後,竟然把項羽圍在了垓下,所以春哥兒你要記著,禮賢下士,選賢用能,是君王最重要的品德,韓信原本是項羽的屬下,但不為項羽所用,所以才會投奔劉邦,項羽若能重用韓信,又豈會喪命烏江?”
“兒臣謹記。”朱慈烺拱手。
崇禎繼續道:“韓信一招十麵埋伏之策將項羽的楚軍精銳殺了一個乾乾淨淨,項羽雖然殺出了重圍,跑到了烏江,但前有大江,後有追兵,一艘窄窄的小船,已經盛不下他的雄心壯誌了,加上他性格高傲,極其愛麵子,從江東帶來的八千子弟已經隨他全部戰死,隻覺得乘船過江無言見江東的父老鄉親,一番感慨失落,自刎烏江也就順理成章了。”
朱慈烺靜靜聽,心中卻忍不住的想,崇禎十七年,父皇你在煤山自縊之時,你心中是否也有項羽的不甘和憤懣呢?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崇禎輕聲的念出了一首詩,聲音頗為感慨。
李清照的《夏日絕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