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秦王之罪(1 / 1)

十八日,太子朱慈烺連王德化,帶著在豫的所有文武官員和監軍太監在襄城舉行了一場隆重而莊嚴的祭祀禮。

襄城,原三邊總督汪喬年血戰殉國之地,英雄之所,汪喬年是錢謙益的學生,正宗的東林嫡傳,其就義之壯烈,被李自成割去口舌,五馬分屍,曆史罕有。當日隨汪喬年一同不屈戰死的有總兵張國欽、張應貴,參將李萬慶(原流賊射塌天),隨行的西安同知,在地的襄城典吏,一百三十名儒生還有兩千名的將士。太子朱慈烺將每一個在襄城犧牲的儒生和將士的名字,不論貴賤,都刻在紀念碑上,更將崇禎帝為汪喬年親寫的祭文,刻在了石碑上,立在襄城城門之北,以為百姓所知。

消息一出,不但襄城,整個河南都轟動了。

上午,朱慈烺率河南的文武百官,親自為汪喬年的碑文揭幕。

與此同時,參與了襄城之戰,在襄城有罪的幾名闖營中小掌盤被公開斬首。

“國之大者,在祀與戎”,朱慈烺高調紀念汪喬年及一幫英勇就義的朝廷官員,既是褒揚忠義,也是用實際行動對天下有誌之士喊話:忠臣千古,朝廷不會忘記,不會虧待,而對叛賊逆臣也不會手軟!

祭祀之中,朱慈烺不動聲色的觀察左良玉。

汪喬年之死,左良玉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左良玉麵無表情,既沒有假惺惺地掉淚,也沒有羞臊的慚愧,站在武將之前,隨著儀官的命令,對汪喬年的碑文和衣冠塚行禮,動作一如平常,就好像汪喬年之死,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一樣。

左良玉果然是宦海沉浮,城府極深。

二十日,項城,汪喬年之前的三邊總督、原兵部尚書傅宗龍的殉國之地,太子朱慈烺率河南的文武百官親臨,和襄城一樣,立碑紀念,刻崇禎帝的祭文立於傅宗龍的殉難之地,為傅宗龍祭奠、招魂。太子朱慈烺一連三日都紅了紅框,誰說大明年末沒有忠臣,傅宗龍汪喬年皆是萬中表率!

傅總督,汪總督,千古!!

所有的一切,並非是朝廷的旨意,而是朱慈烺的所思所想。當然了,在這之前,他將自己的計劃稟報給了崇禎帝,並獲得了崇禎帝的允許。

一切完畢,朱慈烺已經準備要班師回朝了,而在這之前,他要和孫傳庭的見一麵。孫傳庭已經從潼關出發,向洛陽而來,三到四日就可以到洛陽,但忽然的,一個消息傳來,袁宗第率領的一萬逃竄流賊突破了官軍在豫南設置的防線,從豫南突進到了陝西洛南,原本已經向洛陽進發的孫傳庭聽到消息,立刻回轉,督帥各部,圍堵袁宗第。軍情如火之下,他肯定是不能到洛陽了。

朱慈烺心中惋惜,但沒有辦法,剿匪乃是當下的第一要務,其他事都要放到一邊,不然崇禎帝怪罪下來,連他這個太子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不能見麵,於是朱慈烺寫了一封長信給孫傳庭,將自己對剿匪的一些想法和看法,說給孫傳庭知道,又將五百杆新式的遂發鳥銃、左柳營現在所使用的火繩槍,一共四千杆,還有剩下的全部火藥,都裝上車,令河南總兵陳永福帶兵押送到潼關,親自交到孫傳庭的手中。在糧餉極度緊缺的情況下,朱慈烺無法給予孫傳庭太多的錢糧支持,隻能將京營中的火器轉給孫傳庭一部分,希望在得了京營的火器,尤其是遂發槍之後,孫傳庭建立車營兵的速度,能進一步的加快。

除此之外,朱慈烺還為孫傳庭準備了另一份大禮,那就是一封彈劾陝西秦王朱存極的奏疏。

曆史上,崇禎十六年,李自成攻破潼關,孫傳庭殉國。

十月十一日,李自成進入西安,大批官員選擇為國殉難,巡撫馮師孔投井死,按察使黃綗自儘,長安知縣吳從義,指揮崔爾遠同死,秦王府長史章尚絅上吊自殺。原任山東巡按禦史王道純、都司吏邱從周等人因大罵李自成而被處死。參政田時震則因為不肯接受李自成委任的官職而被處死。

寓居在西安的孫傳庭夫人聽聞賊兵進城,率孫家二女三妾投井自殺,隻有年僅八歲的幺子孫世寧僥幸逃生,被一老翁收養,為孫家留下了一條根。

大廈將傾,危急關頭,這些人還是忠於大明朝,忠於心中的道統。

然西安城中最尊貴,地位最高的秦王朱存極卻投降了李自成,並被封為了權將軍。

秦王朱存極是大明朝第一個向李自成投降的親王,之前分封在汝寧的崇王朱由樻雖然在汝寧快要失陷之時,有動搖投降的嫌疑,但並沒有真正實施,汝寧城破後,他和王妃被李自成擄至泌陽縣殺之。

所以秦王朱存極是第一人。

朱存極一直苟活到了1646年。

享儘榮華富貴,危急關頭,卻屈身投賊,更不用說在孫傳庭在陝西練兵期間,秦王朱存極極儘吝嗇之能,一兩銀子也不肯資助孫傳庭,李自成兵臨城下之時,也不曾拿出金銀犒賞官軍,甚至不願意出錢為守城將士購置冬衣,鼓舞士氣。反倒是李自成進城之後,他向李自成進獻大量金銀,以圖保命。

秦王朱存極之惡,甚至超過福王,福王還有一點骨氣,躲在寺廟之中,不向李自成投降,最後被抓了出來。秦王朱存極卻是屈膝主動投降。

這一世,朱慈烺知道了秦王朱存極更多的惡跡。

而其中一條令他大喜。

崇禎十三年,蟄伏在商洛山中的李自成聽聞中原大旱,知道時機來了,於是整頓兵馬,準備到河南搞事,但大軍出行需要糧草支援,彼時李自成軍中並沒有多少軍糧,兵馬也不多,不敢直接攻取周圍的州縣,於是他便派人向商州最大的一處莊園借糧,而這處莊園正屬於秦王府。

聽起來不可思議,小小流賊,居然敢勒索秦王的莊田,但更不可思議的是,秦王府居然低頭了,一番討價還價,李自成從秦王府拿到了一百石(一萬斤左右)的糧食,條件是不得侵擾秦王府各處的莊園和產業。雖然整件事情秦王府的人並沒有出現,隻是莊園的幾個管事者從中活動,但一百石也不是一個小數目,若沒有秦王府的高層同意,幾個管事者焉敢這麼大膽?

此件事,朱慈烺前世在野史裡曾經讀過,今世穿越為太子之後,他一直在思索藩王的治理之策,而福王,秦王,還有那一毛不拔的楚王蜀王,都將是他整治的重點。福王已死,楚王在武昌,蜀王在成都,離得遠,所以軟骨頭的秦王成了他的下一個目標。

原本,就算野史記載是真的,朱慈烺也沒有辦法發作,因為他沒有證據。

但現在不同,賈魯河之戰,官軍不但擊潰了闖營,而且還抓獲了李自成的左右手田見秀。

而兩年前的那件事,正是田見秀去做的。

田見秀勸降李來亨成功,保住性命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寫自白狀,將這些年所做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寫出來。這是太子朱慈烺的要求,一來是想要了解闖營中的一些內情和崛起的過程,二來,朱慈烺不止是要收降田見秀,更想把田見秀豎立成一個投降的典範,以為那些仍然在為李自成和張獻忠效命的中層流賊頭領建立一個好榜樣,讓他們知道,隻要他們真心改過,朝廷一定會不計前嫌的重用。

最近這十天,田見秀一直在抓緊寫“自白狀”,聽到太子召見,表麵鎮定,但走路時腿都軟了,在朱慈烺座前跪下,一口一口罪民。朱慈烺不跟他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問起當年的事情。田見秀吃了一驚,想不到太子連這事也知道,一邊叩首,一邊將當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

朱慈烺聽完臉色一沉:“秦王真的不知道嗎?”

田見秀這人相當機靈,立刻就聽出了太子話中的意思,連忙叩首請罪:“罪民記錯了,秦王知情的,知情的。”

朱慈烺不動聲色:“好。將所有事情原原本本的都寫出來,記著,你的自白會交給陛下禦覽,不許有一句虛言,更不許改口,不然欺君罔上,天上地下再沒有一個人能救你!”

“罪民知道,罪民絕對老老實實,死不改口。”太子是未來的皇帝,田見秀清楚知道自己改口的下場,再者說,當年的事情是一筆糊塗賬,說不定秦王真知道呢。

於是,田見秀他第二次寫出的事情經過就和第一次不同了,不再是幾個莊園管事膽小怕事,私下和流賊交往,而是受了秦王朱存極的指使。

朱慈烺見了表示滿意,將田見秀的自白狀,派人送到京師。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用朱慈烺操心了,雖然京師裡的言官禦史都出京了,但清流仍在,隻要這件事泄露出來,清流們一定會義憤填膺,大肆彈劾秦王朱存極,文官係統本來就對各地藩王非常不滿,見此良機,焉肯放過?兵部尚書陳新甲等人再煽風點火,秦王朱存極怕就是在劫難逃,最輕從一字親王,變成兩字郡王,如果文官們炮火猛烈,朱存極又應對失當的話,被直接擼到底,褫奪爵位,也是有可能的。

嚴格講,此事可大可小,小了說,不過就是秦王府的下人們花錢買了一個平安,大了說,秦王府這是在資賊,若沒有秦王府的糧食,說不定闖賊出不了陝西,也就不會有從去年到今年的中原大亂,一連三次的開封保衛戰更是不會發生,所有的罪責,都在秦王府!

在大明朝,除了通虜,另一個十惡不赦的大罪就是資賊。

隻要罪名落實了,以崇禎帝的脾氣,一定不會容情。

當然了,在這之前,朝廷會派人到陝西詳細調查,畢竟秦王是太祖始封的一字親王,朝廷不會馬虎處置。

而對於如何應對調查,朱慈烺心中早有了主意,保證到時候讓秦王朱存極全身都是嘴也說不清。

孫傳庭在陝西練兵,朝廷給予的支持極小,糧餉什麼的都需要孫傳庭自己想辦法。曆史上,孫傳庭在陝西用強硬手段清理“軍屯”,又向大戶借糧,有時甚至不得不刀光劍影,如此才好不容易的練出了一支秦兵,但卻也將陝西的官紳階層得罪了一個遍。以至於崇禎十六年,孫傳庭帶兵出西安時,官紳們額手相慶,認為終於把瘟神送走了。

這一世,如果能扳倒秦王,那麼秦王府的財富必然優先用於練兵和賑災,以孫傳庭之能,必然能事半功倍的招募到更多秦兵,將秦兵練的更強。同時的,因為有錢有糧,孫傳庭也就不必做那些太過於得罪人的事情,軍屯是必須清理的,但找大戶借錢借糧的事情,以他領兵部尚書、三邊總督之尊,就不必做了。

寫完了給孫傳庭的信,又處置了田見秀的自白,朱慈烺開始準備班師事宜。

八月二十二日,朱慈烺親臨中牟大營。

今日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視察降兵整編的情況。闖營兩萬受降的精銳,除了四千人被斬首,一萬人達不到京營的要求,交給左良玉,最後被京營收編的一共有五千人。這五千人都曾經是賊,能否經得起京營嚴格軍紀的約束,能否對朝廷忠心,是吳甡和侯恂一直都比較擔心的問題。

老實說,朱慈烺心中也不是沒有顧慮,但此次開封之戰,精武營和左柳營都損失不小,為了補充精武營的實力,確保十一月應對建虜入塞時,精武營能發揮出應有的戰力,同時限製左良玉的實力,他不得不使用這些原本的流賊兵。

從八月初五中牟縣大戰結束,到今日為止,一共半月的時間,這半月裡,這五千人白天接受京營教官的嚴格操練,晚上則被思想教導官密集洗腦。和良家子不同,這些當過了賊,做過壞事的降兵,隻靠“忠義”兩個字是沒有辦法感召、改變他們的。他們更多關心的是自己的小命能不能保住?朝廷會不會忽然變臉,將他們也全部都殺了?

為此,朱慈烺召集吳甡侯恂,張家玉梁以樟,還有思想教導官宋天顯,進行了數次密議,就降兵的使用,請大家獻計獻策。吳牲侯恂梁以樟,對降兵的使用始終抱持懷疑的態度,認為降兵不可輕易相信,應該將他們全部打散,分散到各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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