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回京(1 / 1)

比起兩黃旗,兩白旗的兵馬更多,氣勢也更加逼人,在五百精銳白甲兵的護衛下,多鐸麵無表情的勒馬旗下,遠遠望著宣化城,咬著牙,眼睛裡滿是不甘心和憤恨,這一刻,他想的並不是城頭的宣府巡撫和宣府總兵,而是那個置他於敗局的黃口小兒。

雖然他並不能知道明國太子是否在宣化城中?但他卻能隱隱感覺到,自己和自己麾下大軍的一舉一動,怕都在那個黃口小兒的觀察,甚至是預料中。也因此,多鐸才要斬殺兩千明人百姓,不止是為了削弱明國實力,更是為了發泄心中的那口惡氣……

殺我大清勇士這筆帳,終有一日我要連本帶息的討回來!多鐸暗暗發誓,然後撥轉馬頭,說一句:“走!”

馬蹄滾滾,軍旗獵獵,建虜大軍走的大搖大擺,絲毫不怕明軍的追擊和埋伏,雖然入塞不順,又有潮白河和宣化之敗,但建虜的軍心士氣並沒有受到太大影響,在他們看來,明軍依然是不堪一擊孱弱之師,如果不是糧草不濟,不是有堅固的城牆,宣化兵馬再多,也抵抗不住他們的進攻。

城頭上,宣化巡撫朱之馮和宣府總兵周遇吉臉色凝重的遠望建虜大軍的離開。

一個時辰後,當建虜大軍消失在天際,最後的斷後兵馬也走出了十幾裡之後,周遇吉命令小開城門,派了十幾個偵騎出城探查。很快,消息傳回,建虜確實是撤了,而且一直往北走,看樣子是要從青邊口一代出關。

原本應該高興的朱之馮,卻一點都興奮不起來--建虜撤退是喜,但城下兩千大明百姓的屍骸,卻讓他滿臉是淚。

周遇吉連續派出偵騎,偵查建虜大軍的動向,直到黃昏時,終於是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建虜兵馬已經全部從青邊口出關之後,他才算是徹底放心了,派人稟報巡撫朱之馮大人,再派塘馬通報朝廷。

塘馬從南門急急而出,向京師報喜。

入夜,建虜撤退出關的消息在城中傳了開來,雖然是宵禁,雖然是戰時管理,雖然有城外兩千同胞的悲慘遭遇,但整個宣化城還是很快就沸騰了起來,百姓們紛紛衝上街道,歡呼雀躍,載歌載舞,更有人拿出鞭炮,在街上放了起來。已經是臘月二十,馬上就小年了,但城外的建虜大軍令所有人都是膽戰心驚,隻恐建虜會殺進城來,大家都變成刀下之鬼,那些逃進宣化城中的難民就更是情況淒慘,人心惶惶,哪還有一點過年臘月的喜氣?現在建虜撤退,大家終於可以卸下了心中的驚恐,過一個安穩的好年了。

宣化城的歡呼,很快就蔓延開來,居庸關,昌平,順義,京師……

消息傳到京師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百姓們奔走相告,喜不自禁,如同是提前過年一般,連城頭的軍士都按捺不住,聚在一起,興奮歡呼。如果說,前番太子殿下率軍擊潰建虜的偏師,還隻是一個階段勝利,並不能完全保證京畿的安全,狡猾的建虜說不定還會殺到京畿城下,但現在大家終於可以徹底的放開,徹底的慶祝了。而皇太子殿下,無疑成為了他們心目中最偉大的英雄。

“陛下聖明,太子殿下英武……”

不止是普通百姓,就是朝中的一品兩品的大官,此時此刻,想的也是這兩句話。

黃昏,原本應該是一天之中,紫禁城最安靜的時分,但今日卻是喧鬨無比,朝中朝臣集體到乾清宮,為陛下賀,為天下賀,也為太子賀……

而此時,皇太子朱慈烺正在張家口,為馬進忠祭。

作為一個穿越者,朱慈烺知道即使在南明那一段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歲月裡,馬進忠都依然堅持抗清,雖然有些跋扈,和南明君臣頗有矛盾,後來又受到孫可望的排擠,被孫可望解除兵權。但馬進忠始終未改“忠義”之心,永曆六年,病逝於貴陽之時,臨終自言:戎馬一生,對得起自己名字裡的忠字,足矣、足矣。

因為知道這一段的曆史,所以朱慈烺對馬進忠還是很放心的,在南明風雨飄搖之際,都能忠心朝廷,如今大明朝廷正朔在朝,馬進忠就更是不會有什麼二心了。將馬進忠安排到張家口,一來為了鏟除晉商,二來是預防蒙古人的報複,第三當然是繼續觀察栽培,以為往後的大用。但想不到建虜繞道猛攻張家口,馬進忠竟然隕落於張家口……

張家口已經變成了一座廢墟,雖然四麵城牆都在,城樓完好,但城中的商鋪官署和倉庫,卻都已經化成了一片瓦礫。

而為了泄恨,建虜大軍進城之後,將城中百姓幾乎全部斬殺殆儘,如今,張家口已經是一座空城。

等到建虜退去,梁以樟派人尋找馬進忠,終於在城頭的亂屍之中,找到了馬進忠的屍體,雖然他頭顱已經被建虜割去,但那無頭的腔子和前胸後背的數個大血洞,卻都證明了他臨死前的決死和不屈--麵對瘋子一般的馬進忠,建虜白甲兵活捉不得,最後隻能圍住了將他亂槍戳死,斬下頭顱,以泄心頭之恨。

聽聞馬葵宇被找到了,梁以樟衝到城頭,在屍體麵前泣不成聲。

自始至終,馬進忠都記得一條:城中糧草絕不能為建虜所得,雖然太子事先並沒有特彆的叮囑,但馬進忠戰陣經驗豐富,又是流賊出身,深知“糧食”對大軍的重要,在建虜大軍團團圍住張家口之際,他就派人將城中有存糧的所有商戶都控製起來,接管了他們的糧倉和店鋪,而等到城門即將被攻破之際,派出其子馬自德放火燒糧。

若沒有馬進忠的堅守,若是張家口城中的糧草為建虜所得,今日建虜就不會退軍,而是會繼續在宣府一代肆虐,並伺機攻擊居庸關和牆子嶺。宣府局勢恐怕就會是另一個局麵。

建虜能退,馬進忠功莫大焉。

朱慈烺親自上香,眼眶泛紅。

軍中文武,從參謀司的幕僚到宗俊泰和佟定方,跟在太子身後,一起向馬進忠的靈位行禮。

梁以樟滿臉是淚,瘦弱的身子,在白燭下,不住的顫抖。

馬進忠之子馬自德披麻戴孝,跪在靈位之側,向太子行禮,跪拜之中,他已經是泣不成聲---張家口城破之時,他在高雷柱的保護下,從張家口北門殺了出去,沒有入來遠堡,而是一路向西而去,就像他父親預料的那樣,建虜騎兵在後麵緊追不舍,箭矢連放,將護衛他的十幾個親兵全部射殺,幸運的是,在高雷柱的拚死護衛之下,他僥幸逃得了一條性命。

這一夜,朱慈烺就宿在來遠堡。

暗夜裡,清楚聽到那塞外的凜冽寒風掠過太平山和西境門,直向來遠堡卷來的嗚嗚聲響,如同是千軍萬馬經過,又如是戰死在張家口的兩千多英靈一起在嗚咽咆哮……

清晨,朱慈烺離開來遠堡,在精銳騎兵的護衛下,返回京師。

自十月初他帶兵離開京師,到現在兩個多月了,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夜不能寐,終於是擋下了建虜的入塞,他也終於可以微微鬆一口氣了。

比起開封之戰,這一次更加驚險,也讓他更加深刻的感受到了大明軍政民政的危機。開封時,戰場就局限在開封周邊一百裡之內,但這一次卻是千裡縱橫,從界嶺口到萬全左衛,每一個地方都可能被建虜兵鋒所指,而即便他是皇太子,銜有聖命,應對建虜入塞又是大明迫在眉睫的頭等大事,他的很多命令都無法迅速有效的傳達到基層,以至於很多不該損失的都損失了。

這其中,既有傳送效率的落後,也有一些地方官員陰奉陽違,對他的命令消極對待的原因,更有延慶州的知州崔浩,對他撤離延慶百姓的命令拒不遵從,召集城中兵馬,竟然想要用區區一千多官軍死守延慶,幸虧他回兵及時,在建虜攻破青邊口的當天就趕到了居庸關,隨即命令鞏永固、唐亮和昌平總督何謙帶兵一起去到延慶,以軍令,甚至是一種鎮壓的方式,將崔浩架下城頭,然後組織城中百姓和守軍撤退。

崔浩是一個昏官嗎?

不是。

崔浩素有清名,為人剛正,深得延慶百姓愛戴,但就是這樣的一個官,卻差點壞了朱慈烺的抗虜大計。以延慶州的城牆,肯定是擋不住建虜大軍的圍攻,而城中百姓將近十萬,糧食也有相當,一旦被建虜攻下,建虜的軍糧危機必然會得到一定的緩解,那一來,建虜大軍就不會於昨日撤退,而是會繼續在宣府肆虐。

但崔浩說的也是振振有詞:為官一任,守土有責,豈有敵虜來臨,棄城不守的道理?城中百姓眾多,撤退絕非一日能做到,如果撤退途中,遭受建虜騎兵襲擊,豈不是官府將百姓們都送入了死路?與其如此,還不如死守延慶。

崔浩有和延慶城共存亡的決心,聽說他連棺材都準備好了,可惜啊,他決心雖大,但卻不通時事,更不知軍理,如果延慶守軍是一支身經百戰,意誌堅強的精銳,或許還可有堅守延慶的可能,但一千多孱弱的衛所兵,豈能是建虜的對手?

對崔浩這種官,朱慈烺又怒又氣,二話不說,直接摘了他的官帽,將他扔到吏部。

不止延慶守軍,這一趟下來,從長城的邊軍到各處堡子的守兵,其孱弱混亂,不堪一戰的樣子,全部收入眼底,即便是關寧鐵騎這種精銳,基本也都是吳三桂的家丁在支撐,各個總兵的人馬也都是如此,若是沒有家丁,明軍真的是一盤撒沙,一觸即潰。雖然前世讀史時,朱慈烺對大明邊軍的糜爛和悲慘已經有所了解,但真正親眼見到之後,他還是被震撼了--大部分都沒有甲胄,一個個麵黃肌瘦,毫無生機,像是難民一樣,最少欠餉半年,多的一年,每日的飯食也隻能勉強維生,操練幾乎沒有,這樣的軍隊,如何能保證大明邊境的安全?

大明的軍製和財製,已經是不改不行了。

但他是太子,軍政不是他可以直接插手的,即便他早存了改革軍製之心,並依靠開封之戰和抗虜之勝,積累了一定的威望,但麵對牽涉帝國穩定的軍政根本,他也不敢冒然提出,隻能暫時隱忍,然後找尋機會,一步步、一點點的向前推進。

另外,建虜退了,大明邊疆的危急暫時得到緩解,接下來,朱慈烺要把目光轉回內政。比起軍政,內政和朝堂的袞袞諸公才是他最頭疼的……

“殿下~~”幾匹快馬從前方疾馳而來,當先之人正是駙馬都尉鞏永固,他到了朱慈烺麵前,小聲彙報了一件事,朱慈烺聽完臉色立刻就凝重了起來,一甩馬韁:“快走!”

……

京師。

夜晚。

東緝事廠。

後麵的小屋。

昏暗的燭光下,東廠提督太監王德化的心腹小太監李晃正和承乾宮管事太監沈霑相對而坐。

“東宮要回來了……”沈霑聲音裡帶著憂慮,這和昨日到今日,自建虜退兵的消息傳來,京師內外,一片歡騰,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是欣喜若狂的情緒完全不同。

李晃不動聲色:“回來又如何?裡裡外外的麻煩正等著他呢。”

“你是指換俘?”沈霑道。

“豈止是換俘?”李晃淡淡道:“年初之時,東宮在朝堂之上一鳴驚人,一連提了四大國策,廢遼餉,開厘金,革鹽政,追逮賦,但到現在為止,除了廢遼餉算是基本成功,今年朝廷減免了各地一半,河南陝西等地全部的遼餉,其他三策,遠沒有達到東宮當日在朝堂上宣揚的功效。尤其是最後一項追逮賦,惹的江南等地人心惶惶,官紳上疏不斷,上個月,兵科給事中,主管南直隸逮賦追繳的張縉彥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南京街頭被人攔住,一頓拳腳打成了重傷,到現在,居然連凶手都還沒有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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