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章 聲東擊西(1 / 1)

建虜主力大軍就在對岸,不過楊文嶽卻不畏懼,他堅信,如果建虜強渡,以現在通州段的火力配置和陣地防禦,足以給建虜造成巨大傷亡,令建虜不得不退---不唯有太子的精武營,更因為保定兵在他的調教下,已經逐漸成型,太子殿下又支援了大批火器,每一個站在木筏上的建虜士兵都是活靶子,即便有盾牌衛護,也擋不住岸邊的火炮和犀利的火器,靠岸之後,那一道道工字型的壕溝和胸牆,更是勾魂的所在,足以將登陸的建虜士兵勾的血肉橫飛。

更何況,水麵上支援的戰船隨時都可以趕到,因此,對於堅守通州段運河,楊文嶽是有信心的。

不過這並不表示沒有憂慮。

第一,兵力還是不足,第二,虜酋黃太吉用兵狡詐,會不會有什麼詭計?

“軍門,好像有點不對啊?”薑名武放下千裡鏡,皺著眉頭。

“怎麼了?”楊文嶽的心,立刻就提了起來,他也有這種感覺,但卻說不出是在哪裡?

“感覺……太靜了。”薑名武道。

這一瞬,楊文嶽忽然意識到是哪裡不對了,是的,太靜了,他是文臣,薑名武是武將,戰場感覺比他更真切。雖然有蒙古偵騎進進出出,有持槍的建虜士兵在營前巡邏,但整個建虜大營卻是極其靜謐,聽不到戰馬嘶鳴,也看不到有黃塵漫起--建虜大營所駐紮之地,乃是運河岸邊的農田,今秋乾燥無雨,人走過,必然會踩起黃塵,但現在隻有建虜營前的巡邏士兵踩起一些黃塵,整個建虜大營的上空,卻是清清爽爽,絲毫沒有十幾萬人的大營,應該卷起的渾濁和黃塵。

而除了營前空地上,那些漢軍旗和朝鮮仆從軍打造木筏時候發出的叮叮咣咣,和蒙古偵騎進出時候的馬蹄,其他時候,對麵建虜大營再沒有任何聲音,連營中的旗幟,好像也都是有氣無力。

“炊煙,不對呀!”

楊文嶽身後的幕僚群中,忽然有人小聲的念叨了一句。

楊文嶽立刻警醒,頓時臉色發白,忍不住一拍大腿,叫了出來:“哎呀,不好!”

此時是中午,正是兩軍埋鍋造飯的時間,河西岸,明軍這一邊炊煙繚繞,連綿看不到邊。河東岸,建虜大營裡的炊煙,卻是少的可憐,一眼望過去,隻有稀疏的十幾道,那絕不是十萬大軍應該有的,怕是連一萬人都不夠啊。

薑名武瞬間也意識到了,臉色發白的說道:“該不會是……”

後半句話他不敢說了。

“轟!”

就如同是有一枚手雷,在自己腦子裡麵瞬間炸開一樣,楊文嶽腦子發暈,眼前發黑,手腳無力,瞬間就有點站不穩了。沒有大炮,聲音不對,黃塵不對,炊煙更是不對,難道對麵的建虜大營已經是一座空營,昨夜趁著夜色的掩護,建虜主力已然悄然離開,殺向中下遊去了?

京畿運河上、中、下遊,上遊通州段的防衛力量是最強大的,尤其昨日建虜主力大軍抵達通州之後,太子殿下從京師派出的一萬精武營,有七千人留在了通州,加上原有的精武營和保定兵,這一段的火力和兵力,是最為密集和精良的。

相較之下,中遊和下遊都略顯薄弱,如果建虜大軍暗夜潛行,忽然出現在中下遊,利用多鐸和代善已經造好的木筏,強行渡河,兵部侍郎吳甡和天津巡撫路振飛肯定是擋不住啊……

“噠噠噠噠~~”

就在此時,聽見馬蹄聲急促,一匹令騎正順著官道,從下遊的方向,急急奔來,馬上騎兵背插三角令旗,一邊瘋狂策馬,一邊高聲呼喊:“緊急軍情~~~都快閃開,閃開啊!”

驚的官道上的將士和民夫,向兩邊急閃。

楊文嶽強自鎮定,急忙下了望樓。

“稟軍門,”

那令騎勒住戰馬,翻身下馬,撲倒在楊文嶽麵前,驚慌的報道:“事情不好了!建虜大軍一個時辰前,忽然出現在香河段,人馬滾滾,不知多少,還攜帶大量的火炮,現在建虜正炮擊西岸,木筏已經在岸邊擺開,幾萬虜兵列陣,隨時都可能強渡,少司馬請你速度派兵支援啊!”

“啊?”

楊文嶽差點暈過去,再沒有疑問了,建虜果然是聲東擊西,假裝在通州大造木筏,但其實主力大軍卻是在淩晨時分,悄悄離開了通州,去往了中下遊,算時間,一個時辰前,正可以趕到香河,至於大炮,怕是一開始就運往了香河,現在火炮轟擊,接下來就是萬人登筏,萬筏強渡。

建虜主力大軍將近十萬,加上多鐸的兩萬,一共十二萬,但香河段的守軍,隻有一萬。

香河段,危矣!

不過楊文嶽畢竟是做總督的人,開封大戰也是親自經曆,屍山血海見過不少,因此雖慌不亂,猶自能鎮定,他盯著令騎,喝問道:“可看到虜酋黃太吉的兩黃旗和他的大纛?”

“沒有見到虜酋的大纛,不過建虜在河岸邊建了一個高台,兩黃旗的建虜騎兵密密麻麻的護衛,有建虜親貴坐在高台之上,指揮作戰。”令騎回答。

楊文嶽再無疑問了,香河當然不會有黃太吉的大纛,因為黃太吉的大纛,現在還立在通州對岸,在建虜大營裡麵呢,很明顯,黃太吉留下大纛,以為假象,但卻帶著兩黃旗的精銳,悄悄去了香河,高台上所坐之人,應該就是黃太吉。

可恨啊,竟被這個虜酋的空營所騙,萬一運河有失,我何以麵對陛下,麵對太子?

楊文嶽恨死自己了,一跺腳:“告訴少司馬,令他堅持,本督隨後就到!”

“是。”令騎爬起,急急去複命。

楊文嶽調整了一下呼吸,對中軍官說道:“即刻派人將此緊急軍情稟報朝廷和太子殿下,請殿下早做準備!”

太子殿下是昨天傍晚離開運河,返回京師的,當時,望著太子殿下離開的背影,楊文嶽深深憂慮,擔心太子殿下無法繼續從京師調兵,運河兵力危機難解,但想不到,今日上午,新增的一萬精武營就開到了通州,暫守備徐文樸統了四個精武營千總隊,六千餘人,說是奉太子殿下之令,聽楊軍門指揮,有這六千多精兵在手,楊文嶽心情大定,認為通州運河無憂,即便對岸有十萬建虜,也休想突破他構建的運河防線!

但誰知,隻過了一個時辰,軍情就發生了如此的巨變。

黃太吉,太狡詐了。

其實在接到令騎求援的第一瞬,楊文嶽腦子裡麵閃過的,並非是“調兵”兩個字,而是“太子”兩個字----如果太子殿下在當場,他會如何決斷?如果調兵,他又會如何調兵?

但太子不在,楊文嶽必須自己做決斷,他無法,時間也不容許他向太子或者是朝廷請令。

楊文嶽平靜了一下心情,轉對身後眾將,表情依舊威嚴,聲音依舊沉穩的說道:“香河危急,非救援不可。薑名武,徐文樸,康世德聽令!”

“在!”保定兵中軍總兵薑名武、精武營暫守備徐文樸和保定軍遊擊康世德三人抱拳。

三人都表情凝重,深知運河危險了。

“你三人各率本部兵馬,跟隨本督沿岸而下,火速馳援香河段!”

“是!”

“賈悌聽令!”

“在。”保定軍副將賈悌抱拳。

“你帶軍繼續嚴守通州段,非有本督命令,一兵一卒也不得擅動!”

“是。”

“再給白廣恩傳令,令其率騎兵火速出發,必須於本督之前,趕到香河!”

薑名武、徐文樸、賈悌和康世德領令,四人急急就要去點兵。

“製台且慢!”

不想卻有一個藍袍官員忽然從楊文嶽身後的幕僚群中走出,向楊文嶽躬身行禮。

楊文嶽抬頭看去,原來是通州厘金局主事堵胤錫。剛才那一句“炊煙,不對呀……”就是堵胤錫念叨的。

堵胤錫是戶部五品,乃是現在通州城中最高品階的文官,他和通州知州一起,共同配合楊文嶽守衛通州,雖是文官,且資曆尚淺,隻是崇禎十年的進士,但堵胤錫見識不凡,胸有韜略,和楊文嶽非常談的來,更不用說,上一次太子親臨通州之時,曾經和堵胤錫夜談很久,此事一出,堵胤錫在通州的聲望就更高了,楊文嶽對他非常倚重,此時見堵胤錫站出,楊文嶽立刻問:“仲緘有什麼要說嗎?”

堵胤錫字仲緘。

堵胤錫臉色肅然,向楊文嶽一鞠:“製台,下官以為,此事仍有蹊蹺可議之處,不宜倉促決定,仍需慎思啊。”

楊文嶽一驚:“你是說,軍情有假?”

堵胤錫搖頭,沉思道:“那倒不會,香河段出現的建虜大軍和眾多火炮,那都是實實在在,肯定是假不了的,不過建虜主力是否全在香河,卻並不能確定。”向對麵一指:“雖然對麵建虜大營死寂,炊煙稀少,從裡到外透著一種古怪,像是一座空營,但下官總覺得有哪裡不是太對……”

“軍情如火,容不得耽擱啊!”楊文嶽跺腳:“少司馬已經派人求援,本督豈能在此蹉跎?非立刻起兵救援不可!”

楊文嶽奉命守衛運河,如果運河有失,他是首要責任人,以崇禎帝的冷酷,下詔獄都是輕的,說不得就是斬首棄市---除了去年,建虜每一次入塞,大明都會死一個總督,不是戰死沙場,就是戰後論罪被斬首,楊文嶽不想自己變成那個倒黴者,哪怕是戰死在香河,他也不想因為運河失守而被論罪,現在每遲疑一分,香河斷失守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落在他頭上的屠刀,就更近一分,他焉能不急?

堵胤錫理解他的心情,隻能退一步說道:“香河段危急,製台自是應該救援,不過下官以為,通州段的防務卻也不可放鬆,以免中了建虜聲東擊西的詭計,因此下官以為,隻賈副將的三千人馬是不夠的,需再留一支強兵。”

楊文嶽皺眉,吳甡隻有一萬人,麵對十萬建虜的強攻,肯定堅持不了多少時間的,他必須火速支援,而他帶去的援兵應該是越多越好,唯有如此,才能頂住建虜大軍得攻擊,也隻有在充足兵力的保證下,才有將建虜重新趕下河水的可能。而通州斷明軍一共兩萬人,他帶走一萬六,賈悌的三千加上一些漕兵和散兵,一共仍有四千,加上通惠河的楊軒還沒有動,若有危急,也可以臨時救援通州,因此楊文嶽自認為留下的兵力是足夠的,換句話講,他一萬六千的援兵,不能再少了,不然絕對擋不住建虜的十萬大軍。

“建虜主力去了香河,對麵已經是空營,從炊煙就可以知道,不會超過一萬人,四千人防守,綽綽有餘。”楊文嶽搖頭。

“未必!”

堵胤錫反對,臉色肅然的說道:“太子殿下說過,虜酋黃太吉最擅長聲東擊西、以假亂真的詭道,我軍不可不防,在下官看來,製台帶一萬六和一萬四是沒有區彆的,如果是及時趕到,即便一萬四,也能將建虜擋住,如果不能及時趕到,就算製台帶了十萬兵,又有什麼用呢?

“兩千人對香河無關緊要,但對通州段卻是生死之間。請製台三思!”

說完,堵胤錫深鞠。

楊文嶽撚著胡須沉思。

如果是其他人的提議,他肯定想也不想的就拒絕,軍情如火,哪有時間耽擱?但麵對堵胤錫,他卻不得不慎重,雖然他和堵胤錫認識時間不長,但對堵胤錫的見識,卻是暗暗佩服,堵胤錫有此隱憂,他不能不重視,想了想,一咬牙,轉對徐文樸:“徐守備,你留下一個千總隊。”

“是。”徐文樸抱拳聽令。

堵胤錫暗暗鬆口氣,精武營一個千總隊加上賈悌的兵,將近六千人,雖然還是不夠,但總是可以守衛一段時間的,就算黃太吉真有詭計,也有時間可以應對。

——————感謝“夏炎夏顏”和“當寂寞如雪、自然之風6”的打賞,謝謝~~明日更新可能會遲一點,約在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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