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7章 京師春雨(1 / 1)

楚王殿。

麵對賀一龍血淋淋地人頭,藺養成四人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張獻忠卻是痛快極了,哈哈大笑:“好。革裡眼娘求的不願做,額老張替他做!”說罷,向李定國擺擺手。

李定國上前。

張獻忠用一種隻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革裡眼的那些心腹家人,一個不能留,全部給額哢嚓了!”

李定國點頭,正要走,張獻忠卻一把又拉住他的胳膊,小聲:“這事交給張誌去做。”

張誌就是劉誌,因為也成了張獻忠的義子,所以改姓張。

“是。”

李定國大步離開。

張獻忠掃了藺養成四人一眼,返回楚王座椅,笑著招呼:“娘求的。都愣著乾什麼?人頭放桌上,額們繼續喝,繼續奏樂。”

於是,賀一龍血淋淋地的人頭,就放到他麵前的大案上,他一點不忌諱,坐下繼續喝,但他身邊的美妾,卻已經是嚇暈過去了。

“娘求的,這般膽小,”張獻忠瞪眼,轉對身邊的親兵:“賞給你們了,拖下去~~”

鼓樂又響起。

美酒又奉上。

張獻忠的部下都坐下,又捧起酒杯,談笑風生。

但藺養成四人卻還站在殿中,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見差不多了,張獻忠的軍師汪兆麟說話了,他笑眯眯地說道:“四位大掌盤,奉天大元帥整編各營,乃是為了統一號令,增加戰力,免的各自為政,一盤散沙,革裡眼不服號令,罪有應得,你四人可不能學他啊。”

一邊說,一邊慢條斯理的捋著胡須,眼神滿是深意。

藺養成四人相互一看,都知道今天肯定是免不了了,最終,藺養成在心中暗暗歎口氣,第一個走到張獻忠麵前,抱拳躬身:“獻帥,打今日起,額營中所有的事情,都是你說了算,再沒有什麼藺營了。額藺養成,唯獻帥是命!”

其他三人,(老回回)馬守應、(左金王)賀錦、(改世王)劉希堯、也隻能上前躬身,雖然心底裡一萬個不願意,但卻也不能不從。

張獻忠心裡無比愜意,張著血盆大口,大笑道:“說是自家兄弟,說什麼你的額的?以後隻要額老張有一口肉,就絕少不了你們的,快坐快坐,能奇,快給四位大大斟酒!”

艾能奇起身,為四人斟酒。

藺養成四人知道,這是從命酒,喝了,他們就是張獻忠的部下了,但此時卻也不能不喝,相互一看,一咬牙,一仰脖子,都喝下去了。

“好兄弟!”

張獻忠大笑:“額老張沒看錯你們,今日額們一醉方休!”

……

酒宴進行的同時。

武昌西南角的一處富商大院子裡。

濃重的血腥氣在空中彌漫,聞之令人作嘔。

這裡原本是賀一龍的住處,但現在卻變成了修羅場,屍體鋪滿了一地,鮮血到處都是,賀一龍的親信,都已經被斬殺殆儘,最後剩下的是賀一龍的家人,三四個老婆,五六個兒女,連同老媽子管家仆從,將近一百多人跪在地上,哭喊求饒聲中,賀一龍去年新搶的一個美婦人舉起手中的繈褓嬰兒,哭道:“他才三個月,求大王放過他吧,下一輩妾做牛做馬報答你……”

左右拿著血刀的兵丁相互一看,都微微有點動容,一時下不了手。

正屋台階上,一個麵色蠟黃消瘦、不過二十多歲的賊首,正坐在椅子裡,右手柱刀,刀尖帶血,冷冷掃視著台階下那求饒的婦人,原本毫無表情的黃臉上,忽然閃過了一絲要破壞一切、毀掉一切美好的獰笑,喝道:“摔死!”

立刻,站在他身後的親兵隊長金忌九大步上前,從婦人手中搶過繈褓嬰兒,嬰兒的啼哭聲中,高高舉起,照著台階的石棱處,猛的一摔!

砰,腦漿進迸,紅的白的,濺的滿地都是。

一陣驚呼。

婦人哦了一聲,直接就暈死了過去。

滿院一百多人,一個個都是眼神驚恐,脊背發涼。

但眾人驚恐害怕的表情,卻更加刺激了黃臉賊首,他仿佛是見了血的野獸,猛地是跳起來,吼道:“殺,全殺了,一個不留!”

“殺!”

刀光閃爍,血光飛起,一百多老幼婦孺,很快就都倒在了血泊裡……

……

揚州。

人潮湧動。

沸沸揚揚地聲音四麵而來。

“快去看啊,殺貪官了~~”

呼喊聲,奔跑聲。

百姓們歡呼喜悅,奔走相告。

維持秩序的官軍橫著槍,抵住洶湧的人潮。

車軲轆轉動,押著原兩淮鹽運使丁魁楚的囚車,轔轔而來。

“冤枉啊,不能殺我啊~~”

死到臨頭,丁魁楚還在哭嚎。

……

菜市口。

揚州七品以上的官員,照太子的命令,今日都來觀刑了,一個個坐在那裡,臉色都不是太好看。

……

臨街的酒樓上,幾個原本也是來觀刑的清流文士忽然爭吵了起來。原本的好友,甚至拍桌怒罵。

原來,其中一人認為,丁魁楚雖然該殺,但太子不請陛下令,不經刑部大理寺,就判了丁魁楚的極刑,於法不和,不是聖人治國之道。另一人反唇相譏,認為太子銜聖命,代天巡狩,自有處置丁魁楚的權力,如果連一個丁魁楚都不能殺,還談什麼代天?丁魁楚這樣的巨貪不立刻處置,又何以顯現朝廷肅貪的決心?

雙方越吵越激動,終於是翻了桌子。

不止文士清流,對於太子的處置,揚州官員和朝廷禦史,自也有不同的看法。

……

同一時間。

欽差行轅。

一大撥鹽商跪在堂中。

八大鹽商已經被懲治了,現在到場的,都是中等鹽商。

鹽商一共分三種,一是總商,他們財力最雄厚,和官府的關係也最好的,鹽業進出,都得經他們的手,有時,鹽運司甚至會把征收鹽課稅的任務包給他們,他們承諾一年交給官府一定數額的鹽稅,剩下的事就不用官府管了,他們多收少繳,這其中的利差,就落入了他們自己的腰包。

八大鹽商就是如此。

第二是“運商”,即不經營生產,隻負責販運的鹽商。

相比總商,“運商”雖然也是暴利,但並不穩定,遇上天災人禍,亂兵流賊,人財兩空也是常有的事情。

最後是“場商”,所謂場商,就是壟斷了一地鹽場的收購權,鹽商灶戶低價把鹽賣給他,他們再高價往外賣,坐收巨利。比起運商,他們的獲利更穩定,財力也更雄厚。

現在跪在堂中的,正是這些中等場商---一大早,就被軍士們從家中提出來,吉凶未卜,此時他們跪在地上,一個個都是臉色灰白,驚恐之色溢於言表。

“都起來吧。”腳步聲響,有人從後堂走了出來,卻不是太子,而是身著緋袍的東宮典璽田守信。

“謝公公。”

待他們起身,田守信環視一圈,朗聲道:“江春、黃均泰、馬曰琯、馬曰璐,偷逃鹽稅,數額巨大,已經被太子殿下查抄全部家產。程之韺、汪應庚、黃至筠、鮑誌道各出一百萬兩罰銀,以觀後效,但這並不表示,太子殿下整治所有鹽商,和鹽商為敵,相反,太子殿下要重建揚州鹽務,但是奉公守法,不偷逃鹽稅的鹽商,太子殿下都願意為他們的後盾!”

鹽商們心情稍安。

“江春等四人抄家流放,空出的四個總商的位置,以及他們手中的鹽務,還是需要有人來繼續的。”田守信道。

聽到八大鹽商,四個被抄家,四個被罰一百萬之時,商人們都是兔死狐悲,而聽到四個總商的位置,需要有人繼任,隱隱是要從他們中間挑選之時,他們臉上卻都又冒出了喜色------總商可是揚州的稀缺資源,但是能坐上總商,那就意味著滾滾錢財,不過總商可不是誰都可以做的,需要相當的人脈和錢脈,若沒有靠山支持,隨時都有可能會被掀翻下來……

像是看出了鹽商們的顧忌,田守信接著說道:“咱家再重申一遍,有太子殿下撐腰,隻要繼任者奉公守法,不偷逃鹽稅,絕沒有人敢為難你們!”

鹽商們點頭如搗蒜。有田守信這句話,他們就放心多了。

“但給誰不給誰呢?”

田守信踱了幾步,說道:“為顯公正,太子殿下決定使用拍賣之法,來確定這四個名額,十五天之後,鹽運司會有一場拍賣,分彆拍賣江春等四人的店鋪和通路。不論晉商徽商,也不論過去是否經營鹽業,凡是商人,都可以參加,底價為二十萬兩銀子,價高者得。”

拍賣是一個新鮮詞,但自從太子殿下在京師拍賣字畫,又拍賣西山煤礦的使用權之後,這個詞,漸漸在大江南北流傳開來,作為嗅覺敏銳的商人,他們當然是知道的。

鹽商們迅速在心裡盤算---二十萬兩銀子,換一個總商,又能得店鋪,這筆生意還是可以做的。

但壞消息是,除了鹽商,其他商人也可以參加,等於是增加了競爭者,這就大大不妙了。

“回去好生準備,莫要辜負了太子殿下的一番好意。”田守信擺手。

鹽商們退出,心思各異的走了。

……

菜市口。

穿著囚衣、插著標牌的丁魁楚跪在刑台上,左右兩邊,各立著一個手捧鬼頭刀的劊子手。

作為監斬欽差的馬嘉植見時辰已到,從令筒裡麵抽出一支死簽,往地下一擲:“斬!”

……

在丁魁楚被斬,百姓歡呼,揚州鹽商心情各異的同時,朱慈烺早已經馬不停蹄,離開了揚州,乘坐大船,往南京而去。

揚州的事情,就交給鞏永固馬嘉植和田守信,無論後續的罰銀還是拍賣,亦或是轉運糧餉,往前線輸送,朱慈烺相信,經過丁魁楚一事,揚州官員和奸商,應該不敢再出什麼幺蛾子了,以鞏永固三人的能力和官銜,足可以應對。

“從抄家銀之中,裝兩百萬兩,先運回京師。”

這是臨走前,朱慈烺叮囑鞏永固說的。

江春等四家大鹽商的家中,抄出的金銀財寶加上銀票,有三百多萬兩,家中的鹽引,庫中的袋鹽,古玩字畫,田產店鋪,更是不計其數,籠統一算,差不多有八百萬兩,隻要拍賣正常,將店鋪鹽引什麼都拍賣出去,最少還能進一百五十萬兩,也就是說,隻這四大鹽商,就有九百萬兩的財富,再加上另外四家的百萬罰銀和抄沒丁魁楚黃燦林錫耀的家產,一共有一千三百多萬兩,不但湊夠了剿賊的餉銀,就是朝廷現在的財政困窘,也能得到很大的緩解。

希望這批銀子,能彌平崇禎帝心中的一些不滿。

此時站在船舷邊,迎著江風,望著江岸,朱慈烺已經將揚州拋在了腦後,現在他腦子裡麵想的是南京和湖廣……

……

京師。

乾清宮。

看到太子的奏疏,得知三品的鹽運使丁魁楚被太子公開處斬,崇禎帝一口氣上不來,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陛下,息怒啊~~”

王德化嚎了起來。

……

內閣值房。

首輔周延儒臉色發白,他千叮嚀萬囑咐,但丁魁楚還是不長眼,還是惹了太子,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鼠輩!

太子也真是膽大,居然直接殺了丁魁楚。自袁崇煥之後,再沒有人敢輕易斬殺大員了,想不到太子起了這個頭。

丁魁楚死不足惜,擔心的是,自己給丁魁楚的親筆信,是否被太子抄家抄到了?還有,丁魁楚送銀子的那些事,太子是否已經知道了呢?

如果太子知悉,自己該如何應對?

周延儒越想越憂,在房中焦躁的踱步……

“老爺,外麵下雨了。”

管家走進來,一臉喜色的報告。

都說春雨貴如油,不比去年,今年開春,已經連續下了三場雨,是近年來少有的好氣象,作為大明之首輔,管著天下左右的事情,風調雨順是他最最期盼的,如果是平時,他一定會高興的站起來,走到窗邊,欣賞這一番的美景,但今夜,他卻沒有這樣的心情……

不止周延儒,朝中一些拿過丁魁楚和八大鹽商銀子的官員,都是忐忑,擔心被太子拿到了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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