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6章 武昌移營(1 / 1)

但出乎李定國的意料,戰局並沒有朝他預料的方向發展。

----雖然流賊暗夜突襲,來的十分突然,官軍好像是倉促應戰,但流賊卻並沒有占到便宜,在官軍早就挖掘的明溝暗溝,各種陷阱,以及犀利的火器麵前,原本的突襲,硬生生地變成了一場攻堅戰,李定國見勢不妙,急忙下令撤退,但衝上去的精銳,卻已經損失過半了。

等到天亮,激戰結束之後,岸邊到處都是流賊的屍體。

“少將軍,”

勒統武臉上帶血,氣喘籲籲的從前方撤了回來,一邊請罪,一邊說道:“官軍火器太厲害了,放銃跟放鞭炮似的,這絕不是普通的官軍!”

晨光之中,李定國臉色沉沉,他當然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官軍,而是朱家太子的京營,在這之時,他早就聽聞京營的名字,知道京營火器犀利,戰力強大,但卻還沒有和京營交過手,今日是第一次,他算是領教了,不止是火器犀利,京營在麵對淩晨突襲,雖然慌亂,但沒有人放棄陣地,驚慌逃竄,而是堅守陣地,有組織的進行反擊,這這一份的定力,就足以讓人刮目相看。

“下去休息吧。”李定國擺手。

勒統武抱拳,一瘸一拐的下去包紮休息。

李定國站在原地,望著嶽州城,臉色越發凝重,心底裡那種不祥的預感?也越來越強烈……

城中。

得到流賊忽然在淩晨時分?偷襲城陵磯的消息後,劉肇基並不吃驚?他早就預料?流賊有可能會偷襲城陵磯,但讓他微微意外和警惕的是?流賊在城陵磯表現出的戰力,一點都不亞於闖賊精銳在開封城下的表現?官軍雖然用火器擊退了流賊?但自身卻也遭到了不小的傷亡,由此看起來,獻賊之兵,並不弱啊。

而現在隻是流賊的前鋒?等流賊主力殺到?必然會有一場惡戰。

“可有糧草送到?求糧的人,回來了沒有?”

劉肇基現在最擔心的,依然還是糧草。

……

武昌。

在張獻忠離開武昌的第二天,左良玉大軍就從漢陽渡過長江,收複了武昌?將左營大旗插在了武昌城頭,等到牛成虎的秦兵和一萬精武營從黃州渡過支江?來到武昌城下時,武昌已經被左良玉占據?於是兩軍隻能在城外紮營。而後,左良玉牛成虎都接到了太子的命令?不必追擊張獻忠?暫時在武昌修整?而這,正和他們兩人的心意,雖然流賊能戰之人不多,但人海戰術使將開來,三十萬人站在那裡讓他們砍,都有可能把他們累死,更何況張獻忠一向狡詐,非常善於伏擊,追擊有可能會吃癟,現在有太子的命令,他們都非常樂意聽從。

三天後,武昌陽邏鎮。

武昌的文武百官,在江邊迎候太子。文官以承天巡撫宋一鶴為首,武將則是平賊將軍左良玉。

而在等候的中間,一個好消息又傳來,太子從京師帶來的三萬大軍,已經到了漢川,其前鋒五千人,甚至已經是到了漢陽,現在正在過江,等於朝廷聚集在武昌的人馬,已經將近九萬人,糧餉也正源源不斷的從揚州各地運來,後勤無憂,全軍士氣大振。

最重要的是,此次大戰,乃是太子殿下親自掛帥,眾人的信心就更是充足,尤其是宋一鶴等文官,一個個都是喜上眉梢,覺得湖廣的賊亂,很快就可以平息了。

不同於文官的喜悅,平賊將軍左良玉的眼神裡,卻是藏著一些掩不住的陰鬱。

收複漢陽和武昌固然都是大功,但再大的功勞,怕也是比不過吳甡的身死……

雖然漢陽之戰後,朝廷對左良玉不獎不罰,但左良玉太了解吳甡和太子的親密關係了,為了平息太子的怒火,左良玉將當日在蔡店鎮帶頭逃跑的五十個軍校全部處死,又不顧眾將的求情,將當日負責防守蔡店鎮的吳學禮打了四十軍棍,幾乎就當場打死,並將吳學禮從堂堂的副將,貶為了一個平民,給了吳學禮一筆銀子,令其離開軍中。

其實照左良玉的本意,他本想將吳學禮斬首的,但求情的人太多,他最後不得不高抬貴手,放了吳學禮一馬。

處置完吳學禮之後,左良玉令幕僚寫了一封請罪書,送往朝廷。

明著是向朝廷請罪,其實是向太子。

但太子是否能滿意,是否能放下?左良玉不敢保證,此時即將見到太子,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中午時分,大批南京水師的船艦在江麵上出現,帆船雲集,文官們看到,就更是振奮了。

此一次,劉孔昭豁出去了,不但調集了南京,而且從鄰近的蕪湖,安慶等地調集了所有能夠調動的船隻,一起往武昌而來,整體船艦的數量,已經從一百多艘擴張成了三百艘,浩浩蕩蕩,雲帆蔽日,大有一雪前恥,不勝不歸的氣息。

“來了!放銃,奏樂~~~”

當載著太子殿下,插著十二麵大旗的旗艦在江麵上出現,緩緩向江邊碼頭靠岸之時,江邊的禮部司官和典禮官急忙揮手。

……

武昌江邊。

鼓樂大作。禮銃砰砰作響。

迎接的人群,如山似海。

當船艦靠岸、跳板搭上,太子在眾人護衛之中,走下戰船之時,碼頭上的文武百官一起躬身,轟然說道:“臣等恭迎太子殿下~~~”

護衛的武襄左衛閃開,一身素白的常服,善翼冠上係著孝帶,年輕太子麵色嚴肅的在碼頭上站定,環視一眼迎接的武昌文武,微微點頭,跟在身邊的唐亮立刻一甩浮塵,叫一聲:“起~~”

於是眾人平身,都用一種小心敬畏的眼神看向太子。

離得遠,很多人根本看不到太子的臉,隻能看到一個年輕貴氣的人兒,在重重護衛之中,邁步走來。

太子喚承天巡撫宋一鶴、平賊左良玉、秦兵牛成虎以及京營參將姚成近前說話。左良玉和太子已經是“熟人”了,姚成是太子的部下,朱慈烺叫一聲昆山將軍,又向姚成點頭。宋一鶴和牛成虎卻都是第一次見到太子,見太子年輕溫和,卻不失威嚴尊貴之氣,心中的尊敬不禁又多了幾分。

“長江西岸防守的幾個重點,沔陽、洪湖、監利等地的沿江防務,可都已經安置妥當了?”禮罷,朱慈烺立刻就問。

他現在不擔心流賊圍攻嶽州,隻擔心流賊會放棄嶽州,用船隻渡過長江,也就是從沔陽或者是洪湖、監利一帶過江,殺回承天府襄陽一帶,那一來,他圍殲張獻忠於嶽州,一戰蕩平流賊的計劃就會落空。為防意外,他不止給劉肇基發去密令,令劉肇基死守嶽州,同時也給左良玉和宋一鶴都給有密令,令兩人調集兵馬,防守洪湖、監利等地渡口,兵馬不需要太多,隻需要有一定的阻攔功能,令流賊無法快速過江就可以。

兵法雲,半渡而擊,隻要官軍有充分的預警時間,等流賊過江到一半,官軍忽然出現,兩邊擊殺,流賊必敗。

狡詐如張獻忠,深知這一點,因此除非是萬不得已,否則他一定不敢輕易率領幾十萬人過江。

“照殿下的命令,臣已經調集各地衛所,嚴守西岸各處渡口,並搜集所有船隻,昆山將軍亦派了五千人馬,從金口,東山,新灘,赤壁,嘉魚,一直到洪湖白螺磯,都有我軍嚴守,絕不叫流賊再竄回西岸。”宋一鶴回。

“不能大意,一定小心,告訴各處守軍,堅守渡口,本宮有重賞,但如果懈怠,壞了朝廷的大計,本宮絕不輕饒!”

朱慈烺點頭,雖然宋一鶴所說的這些情況,塘報中都有寫,但當麵聽宋一鶴說,朱慈烺心中更踏實一些。

又簡單問過糧草和軍餉的欠缺情況以及流賊最新的動向、對一些急迫問題略作指示,告訴眾人不必擔心,糧草正源源不斷的送來之後,朱慈烺翻身上馬,往武昌而去。

而劉孔昭統領的南京水師,則是繼續順著長江而上,浩浩蕩蕩地往嶽州而去---太子給他的命令是,率領水軍,先行支援嶽州,一刻也不得停,劉孔昭現在就像是一個後背被頂著鋼刀的衝鋒者一樣,除了向前,他再無第二條退路。

一路,宋一鶴和左良玉向朱慈烺彙報了武昌城中的情況。

張獻忠離開武昌時,一把火燒了武昌,城中建築大部分都化成了廢墟,尤其是富麗堂皇的楚王府,幾乎是被燒成了白地,一棟完整的建築都沒有了,城中街道兩邊的店鋪,更都是殘垣斷壁。至於城中的百姓,除了百十個不能離開的老弱,其他人不是被張獻忠裹挾,就是被斬殺。

開封之戰時,朱慈烺不止一次的進到被李自成占領,隨後又被官軍收複的城池,雖然在開封戰敗後,李自成一路潰散,又恢複了過去的燒殺搶掠,不過和張獻忠相比,他還是比較“仁慈”,有一些底線的,但張獻忠卻是毫無顧忌,刀鋒所向,就是天王老子也不饒……

“張獻忠……浩劫也。”

朱慈烺臉色沉沉。

一路繼續詢問軍情,幾人之中,左良玉是平賊將軍,軍務最熟,兵馬也最多,因此大半都是由他來回答。

“殿下,吳部堂之事,臣罪責難逃,每每想起,都是痛不欲生……”左良玉終於找到機會,說出自己的痛悔。

朱慈烺輕輕一歎:“昆山將軍不必過於自責,蔡店鎮之戰,非將軍之過,實乃流賊太過狡猾。”

左良玉急忙抱拳,臉膛更紅,激動道:“有賊無我,有我無賊。就是粉身碎骨,臣也要為部堂報得此仇,以告慰吳部堂在天之靈!”

朱慈烺點頭。

見太子殿下麵帶微笑,絲毫沒有不悅之色,好似已經放下了吳甡之事,左良玉暗暗鬆口氣。

“對李定國,昆山將軍怎麼看?”朱慈烺又問。

算上浮山之戰,左良玉已經和李定國直接交手兩次了,浮山之戰不說,蔡店鎮之戰中,李定國偷襲蔡店鎮之後,迅速撤離,左良玉得到消息,急忙回軍急救,但卻連李定國的影子都沒有看到,隻知道李定國是突圍往北麵去了,左良玉率兵追出四十裡,眼見追不上,最後隻能無奈返回。

兩次交手,等於左良玉敗了兩次。

“不過就是投機取巧的小賊罷了。下次相遇,臣必將其碎屍萬段!”

提到李定國,左良玉就咬牙切齒,他自認一世英名,幾乎就要毀在李定國手中了。

“李定國之才,絕不可小視,下次相遇,昆山將軍一定要小心,絕不可有一絲大意!”朱慈烺臉色凝重的叮囑,雖然他操了收服李定國之心,但卻絕不容李定國再在戰場上取勝,兩者相比,他寧願不收李定國,也要保證官軍的優勢。

左良玉點頭稱是,但心裡卻不以為意。他戎馬生涯幾十年,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賊首,豈在他的眼中?

……

來到武昌,遠遠就看見,武昌南麵的原野中,官軍營帳連綿不絕,牛成虎的秦兵以及姚成的京營兵,分在東西兩麵紮營,旗幟鮮豔,涇渭分明,從南麵而來,伸展到武昌城前的官道上,馬蹄急急,有官軍的探騎正急速奔馳。

而武昌城頭上懸掛的則是左良玉得帥旗。各個牆垛飄揚的也都是左部旗幟,由此可知,左良玉的兵馬,全數在城中駐紮。

朱慈烺不動聲色,但心中卻是皺起眉頭。

“殿下,城中都已經預備妥當,請您入城休息。”

宋一鶴道,曆史上,宋一鶴其實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楊嗣昌為兵部尚書之時,他有一次拜見楊嗣昌,需要先遞上拜帖,因為楊嗣昌的父親叫叫楊鶴,為了避諱“鶴”字,宋一鶴遂自己的署名寫成了宋一鳥。

楊嗣昌當時在朝中政敵頗多,為群臣所嫉恨,此事一傳出,立刻就成了笑柄,不止是笑宋一鶴,更隱隱的是在反襯楊嗣昌的跋扈---你看吧,楊嗣昌囂張權重,連地方督撫都怕的要改名。

不過崇禎帝並不為所動。

而宋一鶴就是一個攀附權勢的小人嗎?

並不是。

任汝南兵備道時,平定境內流賊,十五年為巡撫後,焚毀渡船,阻止流賊渡江,崇禎十六年正月,李自成二十萬大軍圍攻承天府,總兵副將禦史都投降了,隻有宋一鶴這個巡撫誓死不屈,自殺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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