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火石間,發簪如暗箭一般的射來。
朱慈烺反應極快,側頭一閃。
那發簪嗤的一聲,穿破帳篷,不知道射向哪裡了。
這其間,眾人一擁而上,手持長刀就要亂砍。
“要活的!”
朱慈烺大叫。
眾人的刀,這才有所偏移,不然驚怒之中,他們非把陳樹剁成肉醬不可。
即便這樣,陳樹也挨了好幾刀。
“捆起來,捆起來!”李乾德跺腳大叫,驚的臉色煞白。
陳樹已經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後背那一刀深入骨髓,幾乎將他脊梁骨都斬斷了,鮮血噴湧,眾人一擁而上之時,更是對他連踩帶跺,將他踩的鼻青臉腫,太子殿下如果出了意外,在場的人都是死罪,所以誰能不怒?
很快,陳樹被五花大綁的提了起來,他咬著牙閉著眼,一言不發。
帳中人都是臉色發白,一個個仿佛都還沒有從剛才的凶險中拔身出來。李乾德尤其汗多。
唐亮滿頭大汗的爬起,走回朱慈烺身邊,見朱慈烺無恙,他微微笑。
朱慈烺也已經是驚出了一身冷汗,若非他發現了破綻,沒有留下刺客單獨詢問,說不定現在那一根尖銳的發簪,就已經刺在他的咽喉裡了……
昨夜襲營,今日暗殺。
自穿越以來,朱慈烺感覺自己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危險,戰場上也就罷了,想不到在大軍軍營之中,竟也會連續遭到襲擊和暗殺。
“臣等死罪~~”
李乾德孔希貴蔡道憲連同帳中的衛兵,都拜伏在地,每一個人都是一頭一臉的冷汗,剛才那一下實在是太險了,若非太子殿下機敏,身手靈巧,說不得真要出大事。而他們每一個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都起來吧。”
朱慈烺卻沒有動怒,他知道,此事怨不得這些人,就算這些人又疏忽,現在也不是處置的時候,他目光望向刺客:“你是誰?為何要刺我?”
陳樹揚著下巴,斜眼冷笑:“要殺便殺,何必多問?”
“大膽!”
李乾德一聲怒斥,然後對朱慈烺:“殿下,何必和他饒舌,押下去,嚴刑拷打,就不信他不說!”
……
大帳中。
朱慈烺不理李乾德,隻看著刺客。聲音冷靜的說道:“刺我是誅滅九族的大罪,就算你什麼也不說,我也能查出你的身份,到時,他們將逃無可逃,但如果你能坦白,說出一切,我可以饒他們不死,百年之後,他墳前不會太冷清,而你在黃泉路上,見了你的祖先,也不會太慚愧。”
陳樹卻閉上眼,一副隨你千刀萬剮,我絕不會說一個字的樣子。
朱慈烺盯著他:“你可以下去想,我今日所說的話,三日之內有效,三日之後,天上地下,再沒有人能救你的家人。”
陳樹卻仿佛沒有聽見,依然閉眼冷笑。
朱慈烺知道此人非一時所能說服,而事情危急,他也容不得多耽擱,於是說道:“將他押下去,嚴加看管,防止他自戕。”又對李乾德道:“收拾一下,即刻起行!”
“殿下,現在還要起行?”李乾德驚訝……
李乾德以為,出了這樣的大事,太子殿下一定會驚嚇恐懼,留在原地,休息半日,想不到太子居然和沒事人一樣,依然要按照原計劃起行。
恩。
朱慈烺點頭,目光望向北方,憂慮的說道:“軍中恐有大變,我一刻也不能停。”
其實,他內心想說的不是軍中,而是京師。
軍中就算有大變,他自信隻要自己出現,一切事情就都可以平息,他對他一手整飭創立的精武營和左柳營都有無比的信心,對於秦兵不擔心,左營雖然有隱憂,但他自信也可以掌控。
但對於京師,朱慈烺心中的不安,卻是越來越強烈。
風從北方來,必有源頭,這一切的一切,一定是源自京師……
……
“起行~~~”
朱慈烺全身甲胄,翻身上馬,唐亮高聲一喊,眾人簇擁之中,隊伍繼續向前。
……
遠處的小山坡上,一身黑袍的駱養性正臉色煞白的望著起行的偏沅兵。
沒有大亂,沒有停頓,偏遠兵繼續向前,由此可知,陳和尚也失手了,太子安然無恙,所以偏沅兵才會按照原計劃,繼續向前。啊,駱養性心在顫抖,手也在顫抖,他顫抖著取出紙筆,刷刷寫了一句,然後摘下了掛在馬鞍上的一個鳥籠,取出裡麵的信鴿--這是從軍情司手中借來的,危急時刻,可以將情報迅捷傳回京師。
“完了完了,三世富貴,毀於一旦,唉……”
一切完畢,把信鴿扔上天空,信鴿騰飛而起之時,駱養性望著信鴿,心中哀歎,他清楚的知道,隻要太子回營,就沒有人能攔阻,不要說湖廣的十萬大軍,就算是京師局麵,也必然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除非崇禎帝現在駕崩,定王已經繼位,成了皇帝,否則定王將毫無勝算。
而定王一旦失敗,他這個幫定王做事的錦衣衛指揮使,必然逃不過人頭落地的下場。
九宮山是不能回了,現在隻能回京師,隻希望京師的定王能迅捷反應,那樣,說不定還有一絲反敗為勝,又或者說是死裡逃生的機會。
“走!”
駱養性下了山坡,向京師急急而去。
……
“殿下,臣有不解,不知該不該向您問?”
隊伍前行,車馬轔轔之中,和朱慈烺並馬而行的蔡道憲忍了很久,但終究還是沒有忍住,他試探的問。
朱慈烺臉色憂慮的望著前方:“你是想問,我是怎麼看出刺客的?”
“殿下英明。”蔡道憲拱手。
朱慈烺卻並沒有著急回答,而是沉思了一會,才緩緩說道:“京營軍情司是我一手創建的,雖然不是親力親為,但軍情司的每一條規章製度,都經我反複推敲,和眾人商議製定的,其中對於選人用人,有嚴格的規定。”
“此人自稱陳樹,乃是軍情司通州分司的人,手中也有軍情司的暗牌,乍看起來,毫無破綻,最初,我也被他蒙過去了,不過很快的我就想到,他手持的乃是鷹組的腰牌,鷹組都是由最健壯、武值最高的人擔當,因為執行的都是最危險的任務,極易落入敵人之手,因此鷹組的人,在軍情司中屬於底級,知道的機密最少,東廠錦衣衛圍攻軍情司,以他鷹組組長的身份,從通州逃脫是有可能的,但他第二個要找的,不應該是蕭漢俊,因為以他的身份,是根本不能知道蕭漢俊住在哪裡的。”
“蕭漢俊為人謹慎,經常會切換住處,不要說他,就是我找蕭漢俊,也無法直接知道他的住戶,隻能通過軍情司傳達命令。”
“所以,刺客說他,連夜進城,見到蕭漢俊的宅子被錦衣衛所圍,幾乎是不可能的。”
蔡道憲眼睛一亮:“不錯。”
“這其一,其二,刺客雖然看著疲憊不堪,但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他額頭有一些油光。那不是汗水,而是最近大魚大肉,好吃好喝才能養出來的,刺客偏偏說他日夜馳騁,七日不眠,才趕到蒲圻,這令我不得不疑。仔細端詳,我又發現他眉毛短粗,右耳下有一顆痦子,於是我忽然想到了一個人……一個早已經死去,牌位都已經進了英烈祠的人……”
原來,自組建軍情司,任命蕭漢俊為軍情司照磨以後,朱慈烺並沒有完全撒手,他一直都在暗中盯著蕭漢俊,李若鏈都是他預備的後手,開封大戰之前,蕭漢俊曾經用軍情司的名義,從刑部大牢裡換出一個死囚,當時李若鏈就向他報告,說那死囚名叫陳和尚,蕭漢俊說此人武藝高強,可為軍情司做大事,但李若鏈卻覺得事情並不這麼簡單,一直都在暗中調查這個陳和尚,也因此,朱慈烺見到過陳和尚的畫像,並曾經仔細端詳。
其後,在一次任務中,陳和尚忽然消失了,幾月之後,蕭漢俊以遇難殉職,向朱慈烺奏報,並將陳和尚的牌位,送入英烈祠,至此,陳和尚的事就告結束。李若鏈對陳和尚的調查,不了了之。
但今日,當發現陳樹的疑點,又看到他的短眉和右耳下的痦子之後,朱慈烺心中一凜,仔細端詳,心說這不正是那個死去的陳和尚嗎?雖然他長了頭發,但五官相貌卻不能改變,尤其是那一顆痦子。
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卻忽然出現在麵前,並帶給他一封驚駭的蠟丸密信,這讓他更加警惕。
當然了,朱慈烺並不敢完全肯定,所以才有了其後的一些試探。
蔡道憲更加佩服,拱手:“啊呀,臣怎麼看出來?臣慚愧啊,臣為他把脈,竟然說他疲憊休克,險些釀成大錯,臣慚愧啊~~”
朱慈烺笑道:“這些亡命之徒,心懷叵測,改變脈象,欺瞞醫者,是常有的事情,推官你光明磊落,自然不會知道這些鬼蜮伎倆。”
“但殿下卻發現了。”蔡道憲又慚愧又後怕。
“隻能說上天保佑,刺客所跪的地方,正好晨光撒進,非常耀眼,汗毛都可見,如果是夜晚或者是陰天,我就未必能發現了。”朱慈烺道。
蔡道憲以手加額:“殿下神人也~~”
朱慈烺說了兩個理由,但他沒說的還有兩個理由,第一,自退出京師之後,通州就成為軍情司的第一重鎮,所以在軍情司之外,朱慈烺又在通州安排了一個秘密組織,一共十個人,由李若鏈負責,專職監督軍情司,所有事務都隻向他一人彙報,連蕭漢俊和於海都不知道這十人的存在,如果通州真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根本輪不到刺客,這十個人連同李若鏈就會第一時間趕到湖廣。
其二,堵胤錫為通州厘金局主事,朱慈烺對他有過秘密叮囑,以堵胤錫之能和謹慎,就算來不及通知,事後他也會想辦法彌補,所以斷斷不會出現,軍情司通州分司被大軍包圍,全部為東廠錦衣衛控製的情況。
所以,刺客的說詞乍聽起來毫無破綻,但細細探究,卻是漏洞多多。失敗也就是必然。
而除了理由,還有一個巨大的憂心朱慈烺沒有說。
那就是,陳樹雖然是假的,但他帶來的蠟丸密信卻是真的,那的的確確就是蕭漢俊的筆跡,乍看起來,和平常無異,但細看之下,卻能發現其中的潦草和浮躁,完全不像蕭漢俊平常密報的四平八穩,這令朱慈烺憂心,難道蕭漢俊出什麼事情了?
而密信裡的內容,更讓他驚駭。
……陛下病危,定王野心乍現,勳貴蠢蠢欲動,朝臣惶惶不安,百姓流言蜚語,一場狂風驟雨已經在京師急劇醞釀之中……
刺客是假的,信是真的嗎?
如果是真的,那就意味著,事情比朱慈烺想象的更嚴重。
如果是假的,蕭漢俊被人脅迫寫了此信,情況同樣也十分重要。
所以,明明連續逃過兩劫,但朱慈烺心中沒有慶幸,隻有驚駭,昨夜的賊兵襲營,今日的刺客,蕭漢俊的密信,種種樁樁,都令他有一種心驚膽戰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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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快速度!”
心中憂急,朱慈烺再次命令加快行軍的速度。現在,他心中三個念頭,第一儘快趕到軍中,控製局麵,穩定人心,第二,到營之後,迅速調取軍情司這些天從京師發來的密報,看蠟丸密信所說,是真是假?第三,嚴刑拷打刺客,一定要問出,他究竟是何人派來的?
朱慈烺心情焦急,連連催促。
偏沅兵護衛著他,在官道上連續趕路,這中間,官道上的百姓漸漸多了起來,還有一些地方衙門的小吏和衙役,攔住一問才知道,原來他們都是嘉魚縣、赤壁山一帶的百姓,奉了官府命令,從百裡之外趕來,準備進山搜尋太子,李乾德告訴他們,不必去了,太子殿下現在就在軍中,百姓們都可以回家了,但隨行的衙役和官兵,卻需要進入隊伍,護衛殿下。
聽到太子殿下已經找到,不用進山,百姓都是呼喊,官道邊一時跪滿了很多人。等太子的馬隊離去,他們都跳起來,將這個天大的消息傳播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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