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商稅司衙門,突然有齊王諭令,苗德全任商稅司主事,鄧主事貶為副主事,以觀後效,馬副主事被免職。
現今倒不似後世官場,若在後世,鄧主事不調離,新主事都會極為難做。
但現今,官員起起伏伏都不算什麼,更莫說吏員了。
鄧主事,馬副主事欲哭無淚,但來使手中諭令齊王大印清清楚楚,絕無虛假,且使者有蓬萊縣侯、巡檢使符昭願陪同。
苗德全看著鄧主事一瞬間蒼老的樣子,心裡怪有些不落忍。
但還沒等他找到機會去勸慰老鄧,符昭願卻突然令捕快拿人,拿的是四押司之一的劉迎銘,符昭願宣齊王口諭,劉迎銘假新法之名欺壓良善斂財,即刻革職查辦。
劉迎銘立時鬨騰起來,但被啪啪的掌嘴後,打得話都含糊不清,隨之便被捆縛帶走。
中午時分,更驚人的消息傳來,原大名府衙內指揮使劉思遇的兄長劉思源,因為抗拒新法被抄家問罪。
聽聞初始是符昭願領捕快去拿人,但劉家奴仆卻鬨了起來,捕快們都是本地人,畏懼劉家權勢,怎麼也進不了劉家,隨後,鶴翼營軍馬趕到,劉家奴仆被殺死數名,餘者都乖乖受縛。
下午,劉思源及遠親劉迎銘,被遊街示眾,商稅司監察郎丘奎,跟在囚車後一路宣講新法。
又有人到處貼出告示,商稅司將會重新議城中各行各業百價,諸物主、商戶等等,如對新政不甚理解,以前之事既往不咎,但從今爾後,再有抗拒新法者,加重論罪。
傍晚時分,更驚人的消息傳來,河西大營副招討使劉思遇,陰謀作亂,已經被拿下進了大獄。
苗大郎聽得心驚膽戰,這,齊王殿下真是霹靂手段。
隻是,今天一天,那文阿大也不見身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誰,日後還見不見得到他。
……
運河渡頭。
船家劉三郎正長籲短歎,為春河樓捕鮮魚是他的主意,數家相識的漁家,十幾個人,嚴寒之下捕撈的鮮魚,卻被人搶了。
昔日這些親朋立刻變成了仇人,都是惱怒不乾,紛紛跟他要錢。
本以為是美差,有了這豐厚一筆收入,能過個好年,可現今,卻是人都不用做了。
“爹爹,沒有客人渡河,你快來啊,船上躲躲風!”
船艙裡,衣衫襤褸的女兒撩開布簾。
看著秀美的女兒,劉三更是心如刀絞,小小年紀,就如此懂事,自己本來答應了,能拿到魚錢,就給她做身新衣服,女兒可是高興了好多天。
而且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女兒小小年紀,可是懂事的很,她知道昨天魚被人搶走了,就不再提新衣服的事,而且,知道自己心情不好,一直在給自己講笑話。
唉……
劉三正歎氣,遠方,突然有一匹馬疾馳而來。
劉三立時精神一振,雖然單人沒有貨物渡河不過十幾文錢,而且,大半都要上繳給管理渡口的司衙,但有人過河總比沒有好。
來人到了近前跳下馬,是個很精乾的小夥子,卻是穿著衙役皂裝,打量劉三幾眼,“你就是劉家莊劉三郎吧?昨日曾經有一車鮮魚送去城中?”
劉三立時心懸了起來,莫不是,那劉大官人吃魚鬨肚子之類,來尋自己晦氣?
“是,是小的……”劉三心中歎息,但是,這也不是不承認就能躲過去的。
“好,是你就最好了!劉迎銘假借新法斂財,已經被打入大牢,家產被抄沒,霸占你的鮮魚,作價十五貫,這是十五貫的市劵,你可憑此劵三日後,前去大名府府衙司戶署領取!錢米皆可支取。”說著話,小夥子將一張蓋著紅色大印的紙券遞了過來。
劉三呆了呆,接在手中,不敢相信的問:“差大哥莫不是誆我?”
小夥子翻個白眼,“二十多裡快馬,我來誆你?你以為我願意來,但現在齊王治下不比以前,我怕我不來,被打板子!我說的,你愛信不信!”轉身上馬,抽了一鞭子,策馬而去。
劉三傻呆呆的,這是怎麼話說的?那驕橫無比的劉大官人,現今竟然有人治了?
但就算如此,官府會主動添補自己被強搶的損失?
而且,還有差役主動送來票證?
這,這怎麼感覺天地都顛倒了?
自己不是做夢吧?
劉三用力一掐大腿,立時疼的一呲牙。
“爹爹,昨天那漂亮的姐姐跟我說,齊王殿下會懲治那些惡人的,看來姐姐說的是真的,爹爹,齊王殿下,是個很厲害的好人嗎?”
劉三回頭,看著女兒天真麵龐,心下苦笑,齊王殿下?自己隻知道,原來這大名府是魏王的,不知道怎麼就讓給了齊王,應該是齊王勢力更大吧。
原本覺得這種事,和自己這些草芥般小人物沒什麼關係,隻求,那些大人物,彆起刀兵,就感恩天地了。
若是起了刀兵,自己和女兒這種賤命,真和豬羊沒什麼分彆,若運氣不好,遇到沒有口糧的亂兵,真就會被宰了烹煮成了那些惡棍的口糧。
所以,隻要不起刀兵,誰做統治這片土地的帝王,本就無所謂。
可是現今突然覺得,好像,這些事,並不是和自己沒關係。
齊王殿下,這齊王殿下來了,好像一切都不一樣了?
真的能改天換地嗎?
想著剛剛差役,雖然語氣不客氣,但幾十裡快馬來給自己送東西,沒罵罵咧咧更沒打自己撒氣,這簡直不可思議。
難道,誰統治這天地,真的會如此不同嗎?
這個勢力比魏王還要大的齊王,突然,是那麼的令人好奇。
劉三緊緊握著手裡票證,望著遠方大名府方向,眼中有些茫然,又有些興奮……
……
符家。
符彥卿一臉陰鬱的盯著兒子,“齊王一直在大名府是不是?他要做什麼?才剛剛幾日,就背棄盟約,要拿我舊部開刀?!”
符昭願無奈道:“父親大人,你就不要理會了吧,劉家是罪有應得,你可知道,便是劉家的遠親,一個小小押司,有多少家產?做過多少天怒人怨之事?你又可知道,劉思遇兄長,便是房產,都有數千處?你覺得,這正常嗎?劉思遇被你提攜為衙內指揮使,才短短幾年?如此短時間,其家族聚斂財物之速度,隻能說歎為觀止,這等人,難道還能留下?我倒覺得,齊王殿下在為爹爹還債,還闔城百姓之債!”
“混賬!”符彥卿猛地一拍桌子,臉色鐵青。
符昭願不敢再說,低頭,過了會兒,小聲道:“爹爹,忠言逆耳,你好好想想吧。”
符彥卿冷哼一聲,閉上眼睛,再不願理會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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