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玄聽得王青質問,不由笑道:
“以師弟的機巧,必然有法子上得關來,何必為兄多事?”
王青“哼”了一聲,不過當下可不是鬨脾氣的時候,另外兩隊人,不知道此刻已經走到哪裡,他們得抓緊才是。
淳於霸道見他們不再說話,清了清嗓子:
“殿下,還有這位……小護衛,天子關,作為我神朝的天下第一關,隻有潛力最為深邃的殿下,才會來闖這道關隘。”
李重玄微微頷首。
王青則頗為驚喜,不愧是李師兄,早早領先了一步。
“不過兩位也不必歡喜,天子關的難度,也是所有關門當中,最難的一道,想要闖過去,並不是一件簡單之事。”
淳於霸道大手一張,一麵旗幟從高天落下,被他抓在手中,隻見他大力一揮,無數陰雲,便極速籠罩過來,將他們所在的位置,染成一片灰黑色。
片刻之後,淅淅瀝瀝的細雨開始灑落。
王青便看見,原本空蕩蕩的關道上,一尊身穿漆黑甲胄的兵士,在這雨中凝結而成。
這兵士覆著麵甲,並不能看清長相,隻有兩隻眼眶裡閃爍著幽幽火焰。
隨著第一尊兵士出現,很快,便接二連三,密密麻麻地出現大量兵士,一眼看去,竟是見不到頭。
淳於霸道看著這些兵士,良久之後,才悵惘道:
“這些大好男兒,都是昔日坐鎮天子關的兵士,有些戰死在同逆賊的征伐中,有一些則是在國滅之後,主動殉國而亡。
這裡足足有百萬大端甲士,昔年都在本將座下,為國牧邊,至死方休——不,不對,哪怕死了,他們也還在為神朝戰鬥。
殿下,這些英靈,便是你的考驗。
其一,你需要從這百萬英靈的軍陣裡闖出來。
其二,你需得叫他們口服心服,獻上英靈火。
此二點,缺一則不可。”
李重玄遙遙看去,這百萬甲士,雖說並不是多麼高深的修士,大多隻有築基修為,但結成軍陣之後,威力也絕不是一個元嬰修士可以抵擋。
淳於霸道的意思,恐怕不是要他硬生生打通這座軍陣。
李重玄略作思索,就一揮袖袍,一隻碩大的雙睛鸞,從他袖中飛出,這隻鸞鳥形似雄雞,不過尾羽猶長,頭冠華麗,五色光華流轉周身。
最特彆的還是那一雙重瞳,見之不凡。
“聖靈?”
淳於霸道驚呼出聲。
不過片刻之後,他便看出不同來,這隻雙睛鸞,與大端聖靈重明神鳥,雖然有七八分相似,但論及威勢,卻遠遠不如。
“這應當是一隻血脈頗為濃鬱的重明後裔。”
淳於霸道暗暗想到,這一位殿下的機緣,倒是深得很,不僅得了大端四寶中僅次於聖王都天印的神聖功德碑,還有這麼一隻雙睛鸞隨駕。
王青對雙睛鸞自然不陌生,不過對於李重玄在短短三五年內,就把雙睛鸞養的這麼大,他卻十分驚奇:
“看來李師兄養鳥兒的本事,也十分厲害,他的鳥兒,確實雄壯的很,嘖嘖。”
李重玄飛身而起,足尖點在雙睛鸞背上,徐徐升高。
《平天聖王功》也早早運轉起來。
一尊聖王法相,從他身後顯現,大有數百丈,即便在百萬軍陣跟前,也是巍峨莫測。
王青瞪大眼睛看去,隻覺得這尊聖王,和李重玄三十三天寶塔中,第十七層的人皇相,幾乎一樣。
這是他的人間身,偉力雖不是最宏,卻是最能夠代表他修行道果的一尊聖王。
人皇相端坐虛空,神聖光明,一隻巨大的雙睛鸞,同樣落在他身下。
隻聽他忽然啟口:
“大端英靈,爾等可願追隨本殿,馬踏天下?”
這聲音從高遠處響起,越是往近處來,越是轟鳴巨大,一直傳到軍陣之中時,已經仿佛神雷炸響。
一字一言,俱含天威。
王青隻覺得心神皆跳,有一種納頭就拜的衝動從心上湧起,隻是心神寶塔大放光明,重明神鳥虛影流光一轉,便將這股衝動壓製下去。
他偷眼去看身旁的淳於霸道,發現這位守將神尊,竟也受到了莫大壓力,不得不凝神應對。
“遠古神朝,權比力高,果然如此。”
王青一陣了然,又趕緊去看那百萬軍陣。
這百萬大端英靈,接連出現一陣陣騷動,許多兵士都抬步走來,卻又被一個一個隊正、營正、小校、偏將、將軍彈壓住。
隻是隨著李重玄的天憲之音,裹挾著雙睛鸞的威壓,一重一重地衝擊而來。
這種彈壓終究出現了破口。
一個小隊首先嘩變,很快,便有第二個、第三個……最後更是整營整營縱馬來投。
淳於霸道眼見百萬英靈,越來越多投到李重玄麾下,不由慨歎道:
“殿下威儀萬方,有雄主之像。”
大混亂之後,足足有三層兵士,投到李重玄麾下,齊齊單膝跪地,朝他拜伏:
“願為殿下,馬踏諸界!”
李重玄手托神聖功德碑,踏空而下,落在三十萬英靈大軍的陣前,一揮手,便見到一麵獵獵大旗,上麵鐵畫銀鉤,繡了一個“玄”字!
“眾將士,起!”
王青見到那麵大旗,不由驚訝——旗杆的材質,他很熟悉,便是他煉製巫神八足的主材料之一,冥金。
旗幡的材質,他更是熟悉的不得了。
元心蠶絲!
李重玄竟是不知不覺間,把王青剛剛給他的元心蠶絲,織成了一麵元心旗幡,此時獵獵風動,引來三十萬英靈,齊齊大喝:
“玄!玄!玄!”
王青耳朵轟鳴,心下卻在埋怨:
“李師兄也不早說,這麵旗幡的手藝隻能說勉勉強強,若是叫我來織,絕對要威武許多。”
想到此處,他突然心神一動。
袖裡乾坤陡然張開,裡頭頓時飛出十三道元心靈蠶絲來,往那旗幡上纏去。
這十三道靈蠶絲,一頭鑽入旗幡,便開始循著靈機開始將自己編織進去,片刻之後,十三條靈蠶絲,就完美無缺地融入旗幡之中。
旗幡旋即無風自飄,氣勢暴漲。
更有一輪烏光從旗幡上播散而出,將李重玄麾下的三十萬英靈齊齊籠罩在內,眾將士仰天大吼,氣勢齊整整往上抬了一大截。
這麵旗幟,赫然成了一麵法寶戰旗!
王青足踏黑色蓮台,乃是對應大端武將修煉的《勇德》神光,蓮台縱起,又落在李重玄身後三步。
太虛寶勝琉璃甲,星屑凝聚,更將他襯托的威武不凡、昂藏雄壯。
淳於霸道見得此景,不由拍掌歎道:
“有雄主,有神將,聖靈巍巍,戰旗獵獵,縱以三十萬英靈,敵倍數之軍,豈有不勝之理?”
果然如他所料,李重玄和王青率領這三十萬英靈,同其餘守關之軍縱橫大戰一場,以少勝多,將對方打的零星四散,不成體係。
未曾來投的幾尊將軍,眼見回天無力,隻得收束部下,齊齊拜倒在李重玄身前。
那些戰死的英靈,在細雨之中又自複生,一並歸入玄旗大軍。
李重玄將戰旗拔起,這麵已經是法寶級數的戰旗,陡然放大百倍,幾乎將一整片天空都覆蓋住。
他信手一甩,就將這麵玄字戰旗,插到了天子關的最高處。
淳於霸道眼見於此,不由高聲道:
“恭賀殿下!”
言畢,他渾身化作一道黑色神光,朝著七層天壇方向,轉瞬即逝,再也看不見了。
正是《重明勇德功》的宏大意象。
李重玄收回目光,點了幾尊將領,著他們安置兵士,各司其職,將天子關守衛妥當。
“師兄,這一關便算過了?”
李重玄點點頭,言道:
“這一關謂之天子,便是看我是否威儀具足,這些英靈為大端國戰而死,最是純粹,倘若我德不配位、威不加身,他們便會自成大陣,威力儘展,直到將我磨死在陣中,才會罷休。”
王青了然點頭,又看看這座雄關。
李重玄見他目光,解釋道:
“這座關隘,便算是投入我的麾下,若有其他競爭者經過,百萬英靈便會為我傾力一戰。
我若是最終勝出,這百萬英靈,便會晉升為十八路禁軍,為我拱衛神都。”
“原是如此。”
李重玄並不收起雙睛鸞,而是招呼王青也落在鸞鳥後背,兩人並肩而立,飛躍天子關,朝著祈天殿方向而去。
……
天子關遙遠處。
同樣是一座雄偉關隘,城門之上,有“社稷”二字。
一麵月字大旗,也自飛到社稷關的最高處,穩穩立足。
關隘之上,立著一個黑衣女子,頭頂懸浮著一麵五色令牌,令牌上篆刻著一隻重明神鳥。
正是大端四寶中的重明令。
她用了一個青銅束發,把烏黑發絲束起,極其颯爽。
“天子關另有其人,社稷關位列第二,看來我恰恰處於中間,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社稷乃是國之根基,所謂君王死社稷,便是國祚斷絕、君王難活的意思,這一關考驗的是意誌,倘若我稍有動搖,便會心神枯寂,死的不能再死。
不知道那天子第一關,又是什麼考驗,應當比我更難才是。
罷了,既然過了此關,天壇之上,我們很快便會見麵,倒不用在這裡猜測。”
女子伸手一點重明令,這件靈寶便化身重明神鳥,將她背起,朝七層天壇飛去,速度之快,還要勝過李重玄的雙睛鸞。
……
端羲聖墓內的另一座雄關——江山,此時同樣有旗幟高懸。
一個大大的“霸”字,鎮在江山關上。
一男一女,抬頭看了這座旗幟半晌,男子才沉聲道:
“江山關,在聖墓三關裡,乃是最末一關!
虞兒,我周霸皇這一次竟然吊了尾巴,真是新鮮。”
虞兒這女子,眼裡時時帶著崇仰欽佩的光彩,此時斷然道:
“什麼吊尾巴,江山坐穩,才是第一,天子也好,社稷也罷,再重的命格,再強的帝心,坐不穩江山,都是一場大夢,何足道哉?”
周霸皇輕輕點頭:
“虞兒說的正是,好戲還在後頭,我確實不能妄自菲薄。”
周霸皇手執鈞天鑒,當先一步,朝著天壇飛去。
虞兒連忙跟上,她既不肯超出周霸皇,也不願意多落後半步,拿捏距離,恰到好處。
……
七層祭壇。
祈天殿內,羲皇輕輕睜開眼眸,此時她並未戴上九龍九鳳冠冕,麵容顯得清瘦嬌小,很難相信,這竟然是大端朝的末代聖皇。
“這三人各掌一關,還算不錯。
淵親王、左相、雲大統領、霍樞密使,你等各自安排去罷。”
天壇之上,第三層、第四層、第五層、第六層,各有一道恭敬聲音應下。
“尊聖令!”
此時,七層天壇的最下一層,見得密密麻麻,數也數不清的兵俑,縱然李重玄威儀無雙,也不由頭皮發麻。
若是這些兵俑全數複活,隻怕一尊封號大神尊,也要飲恨,何況是他一個小小的元嬰初期真君。
定了定心神,李重玄和王青,便一並踏入第七層天壇。
隨著他們一步邁入,頭頂之上,竟是驟然出現一朵火焰。
王青仰頭看去,隻覺得這朵火焰,蘊藏著許多忠貞、勇武、壯烈的意味,叫他眼眶發熱。
英靈火!
這就是淳於霸道所說的英靈火,乃是天子關百萬守軍,心服口服之下,賦予李重玄的心魂之火。
這朵火焰,蘊藏了他們守關不退,死戰不休,為國儘忠,為皇效命的英靈念頭。
隨著英靈火點起,第七層天壇上的危險氣息,如同滾水潑雪一般,迅速消融。
甚至有許多親近欽佩之意,從那些兵俑身上湧出。
王青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英靈火,才是進入天壇的鑰匙,否則即便手持神聖功德碑、重明令、鈞天鑒,也會被億萬兵俑群起攻擊。”
他思及此處,念頭更進一次,暗暗想到:
“大端神朝在伐端之戰中,已經被打的殘敗,能夠依賴的,便是這些依舊忠誠的兵卒。
故而羲皇設置了這般門檻,隻有得了英靈火,也就是得到兵卒心服口服的繼承者,才可以踏入天壇。
羲皇雖是女子,卻有大氣魄大格局,連挑選今古聖皇的大事,都交由普通兵卒來做第一道關鍵的篩選。
這些兵卒,如何不為她效死?”
王青內心對那百萬年來困居聖墓的羲皇,不由生出一股真正的敬佩來。
有英靈火隨身,李重玄和王青,十分順利地走過第七層天壇。
第六層天壇,同樣是許多青銅人俑。
隻是甲胄和第七層的大有不同,各個都是將軍甲胄,威風許多。
此時有四尊將軍,已經化作血肉真人。
其中一位,便是天子關守將淳於霸道,他站在一位老將身後,與其他二人並列。
淳於霸道見李重玄第一個來到,不由眉開眼笑,揚聲道:
“李殿下,王小將軍,我來與你們介紹一二。”
王青已經從“後院之人”“小護衛”,晉升到了“小將軍”,雖然還有個“小”字,但王青已經頗為滿意了。
小有什麼不好,小狐狸精,不比老狐狸精,叫人開心一些?
淳於霸道恭敬地看向當先一步距離的老將,言道:
“這就是我大端神朝樞密院樞密使,霍光大將軍!”
李重玄和王青,俱都誠心拜見這位大端軍武第一人。
其餘兩位將軍,不出所料,便是社稷關守將夏侯威猛,江山關守將太史悍勇。
眼前四人,三位遠古神尊,一位遠古封號大神尊,威勢驚天動地,壓迫的李重玄和王青,苦苦咬牙堅持。
不過兩人都是心誌堅定之輩,也見識過許多大場麵,區區威懾,還不能叫他們低頭。
適應片刻之後,兩人甚至還抬起頭來,直視霍光大將軍。
霍光大將軍頗為意外。
李重玄作為闖天子關的殿下,自然不會輕易被壓製。但他身後這位勇德神光繞身的小將軍,卻也堅韌的很,比當年許多朝廷將領,還要強不少。
殊為難得。
王青見霍光看來,不由挺直後背,做出一副堅強模樣——其實以霍光對他施展的威懾強度,他堪比元嬰的心魂修為,根本沒有太大感覺。
見到霍光眼裡露出讚許神色,王青不由暗笑。
管你是個多老的老狐狸,都得被小爺糊弄住。
“你這勇德神光,修煉的奇奇怪怪,不過威力倒還可觀,罷了,你能到此處,也是機緣。”
霍光蒼聲說完,身旁的大方戟上黑光一閃,頓時有一道黑色神光落在王青頭頂。
王青心神轟然一聲。
《重明真靈功》滿速運轉,將這道神光轉化吸收,似是許久之後,才把這霍光隨手打來的神光,給消化完全。
此時,那隻重明神鳥虛影頭頂的五色蓮冠之上,黑色的那一瓣,已經油光發亮,顏色深到了極處。
“在我突破元嬰之前,玄元水德一道,已經不可能再有分毫寸進了,真真正正到了極致。
而且這道神光裡,還有許多力量藏在重明神鳥體內,要等我突破之後,才能儘數吸收。
霍老將軍這份見麵禮,雖然不太新奇,卻實用極了。”
等王青消化完霍光的勇德神光,重新睜開眼來,才發現,此地除了四位將軍,他和李重玄,竟然又多出三人來。
其中單獨一人的,是個黑衣女子,英姿颯爽。
兩人一起的,則男俊女美,十分養眼。
王青突然想起,這兩人都是李重玄的對頭,不由呸了一聲,再看那兩夥人,就覺得十分礙眼了。
“這女的穿的黑漆麻烏,跟個望門寡婦似的,十分不吉利。
還有那對狗男女,男的鼻孔朝天,女的鼻孔朝男,十足十是個舔狗。
嗚呼,這女子……莫非還是吾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