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從不聽那些可憐女人的辯解,隻看上繳的錢夠還是不夠。按照不同的缺額,她們會被毆打、毀容、砍手剁腳,甚至斬首。”
聽到這裡,布拉克巴恩侯爵感覺心頭一震,下意識地問:“斬首……你確定?”
“這隻是黑幫對她們的死亡刑罰之一,而且是最“溫和”,最“仁慈”的一種。”柯莫伯爵的表情和聲音都有些沉痛:“我見過她們最慘的樣子,是一堆碎肉。那還是好幾年前,我得到消息,帶著人趕到城外河邊的一座磨坊。有兩個女孩沒有完成當月的任務,沒有繳夠錢,她們被扔進磨麵機裡,與粉碎的穀糠混在一起。”
布拉克巴恩侯爵將身體微微前傾,他感覺自己對城市忽視的某些環節正被警察總監的敘述補全。
“碎屍並不常見,黑幫最常用的手法還是砍頭。這在地下控製者看來是正常的新舊更替。一方麵是為了敦促女人們拚命賺錢,另一方麵也是建立淘汰機製,乾掉年老色衰的女人,同時給新加入進來的女人立威。每個人,每個星期都有不同的業繳納數額,完不成任務的就帶到城外,在僻靜的地方砍掉腦袋。”
“如果你去過東區和南區河邊上的那些酒館,尤其是禮拜日,就會發現那裡的女人很焦慮,有種說不出的急切。她們想儘辦法拉攏客人,打扮得更漂亮,穿著也很暴露。夏天也就算了,我在冬天的時候親眼見過她們隻穿著一層薄紗站在外麵,凍得臉色發青。在周末的時候她們特彆主動,成交價也比平時低。”
“那些黑幫在城外殺了人,大多數時候都懶得掩埋。我可以告訴你幾個地方,你去看了就知道,那裡遍地都是散發著惡臭的腐爛殘骸。”
布拉克巴恩侯爵很聰明,他敏銳察覺到警察總監之所以說這些話並非沒有所指:“你的意思是,應該先解決倫敦城裡的黑幫?”
柯莫伯爵沒有直接回答,他以沉穩冷漠的語調繼續道:“還有男人,很多都失蹤了。東區和南區警察局每天都會接到人口失蹤的報案。有孩子?有女人?也有身強力壯的男人,唯獨沒有老人和病人。這些失蹤人口的數字很微妙?不會太多也不會太少?總之處於不會讓國王重視,可有可無的那種。”
侯爵皺起眉頭:“你到底想說什麼?我沒時間聽你講故事。”
警察總監抬起頭?冷漠的眼中蘊含著怒火:“你是軍事大臣,是我的頂頭上司。警察部所有撥款都來源於王國年度財政會議上決定並撥給你的軍費。從二十多年前我接任警察總監這個位置的時候?首都警察編製就一直沒有增加。罪案頻發和增加警務撥款的報告我遞交了不下上千份?每次你的回複不是“推後處理”,就是拒絕。”
布拉克巴恩侯爵不喜歡被彆人當麵指責:“這座城市有好幾千個警察,難道還不夠嗎?”
柯莫伯爵反唇相譏:“二十年前,倫敦城隻有兩百三十多萬人。現在?這座城市的人口數量已經突破三百萬。人口在增加?管理者卻還是從前的那些……我在報告上不止一次提到過這件事,為什麼你從不理會?”
侯爵臉上浮起一絲怒意:“王國安全最重要,我們與北方巨人的領土接壤,麵臨著直接威脅。”
“所以這就是你們一再縮減對貧民給予福利的理由?”警察總監也不是一個隱忍的人,同樣處於爆發邊緣:“看看你們乾的這些事情?高額稅收被拿去填充軍費方麵的窟窿,軍火商被你們喂得肥頭大耳?窮人卻連最劣質的黑麵包都吃不飽。三個月的人均口糧很多嗎?而且我要求的不是頂級配給,僅僅隻是最基本的蔬菜和鹽。看看你手下的軍隊吧?士兵們每天都有濃湯和麵包,還有黃油和香腸……”
“不要把兩者混為一談。”布拉克巴恩侯爵打斷了他的話?毫不客氣地說:“士兵們訓練很辛苦?隻有良好的夥食才能讓他們保持體力。”
“彆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軍隊是你掌控王國的權力基礎。給士兵們最好的待遇?他們才會擁護你,服從你的命令。”警察總監冷笑道:“你應該去看看貧民窟的那些人,看看他們都在吃些什麼。”
這根本就是一次毫無意義的談話!
布拉克巴恩侯爵從椅子上站起,整了整衣領,發出威嚴又冷漠的命令:“現在是戰爭時期,你必須維持首都的正常秩序。北方巨人的先鋒軍很快就要抵達,我不希望看到內亂。”
停頓了一下,侯爵認真地說:“如果做不好,我會讓另一個人來代替你。”
柯莫伯爵淡淡地搖頭:“如果沒有三個月的口糧,無論換誰都一樣。”
“最多給你兩個星期的糧食。”布拉克巴恩侯爵發出了最後通牒:“其實你剛才說的那個辦法很不錯。”
柯莫伯爵疑惑地看著他:“什麼辦法?”
“貧民窟黑幫對付女人的的辦法。”布拉克巴恩侯爵轉身朝著房門走去,他冷酷的聲音在房間裡回蕩:“完不成任務就殺,砍頭或者碎屍,這的確是更換新鮮血液的好辦法。隻有狡詐奸猾的人才會在這種時候講條件,那就讓他們統統去死好了。我會把最好的待遇留給英勇作戰,那些願意上陣殺敵,老老實實服從命令的人。”
……
隨著夜幕降下,倫敦城陷入了新一輪的混亂。
按照布拉克巴恩侯爵的命令,正規軍在入夜前接管城市外圍的所有防禦建築。自即日起開始強化並增修,並在兩天內完成外圍陣地的初步建設。
新增工事的主要部分是挖掘壕溝。這是從北方戰爭中僥幸生還者帶來的經驗。布拉克巴恩侯爵做過實驗,壕溝的確可以降低戰鬥傷亡,尤其是以城市為核心的多層次帶狀防禦圈,加上合理配比的步、炮兵,防禦效果至少是傳統型線性陣列的好幾倍。
布拉克巴恩侯爵一方麵感慨於北方巨人的戰鬥智慧,一方麵下達了撒克遜王國有史以來據說是最嚴酷的作戰命令。
民兵隊和警察被全麵動員,以他們為基礎,驅趕平民出城挖掘戰壕。
其實這件事情談不上有多麼重要————萊汶港距離首都實在太近,陷落消息也來得太晚。斥候回報,巨人先鋒軍距離倫敦隻有不到兩天的腳程。
布拉克巴恩侯爵是行動派。他相信隻要全城人同心協力,在短短一天之內挖出足夠長度的壕溝根本不是問題。三百萬四名,除去貴族,以及有著充分理由不參加勞動的特殊群體,至少有兩百八十萬人必須參與挖溝。
皮鞭、叫罵、槍托、棍子……成千上萬的人拖拖拉拉離開各自的家,在各個街道和路口領取工具,在軍官和監工們的引導下來到規定區域,開始挖掘。
這是一個從半夜就開始的混亂序幕。警察和民兵以居民區為單位開始搜捕,把人們驅趕到附近的空地上集中。
“你們必須工作,必須具有奉獻精神。”
“北方巨人快來了,我們必須守住這座城市。是否能打贏這一仗,就看是否能在巨人抵達之前挖出足夠長的壕溝。”
“市民們,這是你們的責任,也是你們的義務。”
無論是否願意都必須接受。那些站出來對所謂“責任和義務”公開質疑的人都被抓起來,脫掉衣服用皮鞭抽打後背,然後用鐵鏈吊掛在牆上,奄奄一息。
還有那些拒不服從的人,他們要麼與士兵據理力爭,要麼暴力相抗,然而嘴巴和拳頭永遠打不過火槍,他們被當場射殺,死者多達上千。
再沒有人想要從軍方那裡討要所謂的“道理”。至少有一百萬人沒有得到工具,因為實在找不到那麼多鏟子或鋤頭。但他們同樣不能因此而閒著,必須用雙手挖,必須在日落前完成軍方製定工程計劃。
布拉克巴恩侯爵親自押著拉運貨物的馬車出城,來到工地上。一為了監管工程進度,二是為了減少來自民眾的敵意。
為了證明不是白白驅使,也不是強製勞動,布拉克巴恩侯爵給他們準備了一頓豐盛的午餐————最優質的白麵包,表麵塗抹著厚厚的黃油,中間還夾著炒雞蛋和熏肉。蔬菜濃湯是撒克遜王國的特色風味,用花生和豬油放香,表麵浮泛著厚厚的西紅柿和卷心菜。
這樣的一頓飯至少值十二便士,在貨場和商行從事體力勞動的工人每天隻能賺到這些。
侯爵想要儘可能做出一副親民的舉動。他從馬車上拿起一份份準備好的午餐遞出去,麵對一雙雙充滿懷疑和質問的眼睛,他一直麵帶微笑。
必須承認,這樣做的確產生了應用的效果,加上來自侍從們的解釋,人們很快相信了這的確是一場誤會,是王國必須且為了自身安全的軍事勞作。
財政大臣也參與了午餐發放。
布拉克巴恩侯爵與他站在一起,看著坐在工地現場大口吞咽麵包的那些人,笑道:“看起來效果不錯。”
勞頓斯麵無表情地點點頭,一言不發。
侯爵側身看了他一眼:“你好像對我的做法不太滿意?”
財政大臣沒有否認:“你這樣做與強製勞動沒有區彆,儘管你提供了一頓豐盛的午餐。”
布拉克巴恩侯爵把目光投向遠處的密集人群:“這是我的支付方式,肯定有些人不願意接受,但他們隻能得到這個。”
勞倫特歎了口氣:“我不想與你爭論。反正都已經做了,現在談論這些已經毫無意義……就按照你的想法做法,隻要能打贏這一仗,所有問題都能得到解決。”
侯爵對此頗有些意外,轉身注視著財政大臣:“你好像改變了對我的態度?”
“在戰爭麵前,我們站在同一立場。”勞倫特直言不諱:“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對你的強製軍管措施表示讚同。那樣做的弊病太多了,很容易導致貪腐。”
短暫沉默之後,布拉克巴恩認真地說:“我答應你,儘快結束這一切。”
……
事情沒有朝著侯爵最希望的方向發展。
第二天淩晨,暴齒率領陸戰軍團先頭部隊抵達了倫敦城下。
薄霧籠罩著樹林和荒野,正北方原野上,遠遠出現了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巨人士兵。連夜趕路使他們感到疲憊,但整體來說精神卻很不錯。從萊汶港就地取材製作的大車上裝滿了武器彈藥,還有滿載高過士兵頭頂的各種軍糧。
四萬名步兵,五十門一百零五毫米炮,這是暴齒目前掌握的全部兵力。
後繼部隊正從萊汶方向趕來,隻是數量不多,隻有一萬五千人。
天浩率領的主力部隊距離更遠,目前雖然已占領的整個莫倫特郡為後勤基地,前出部隊已經進入剛鐸郡內,卻不可避免因戰鬥減緩了行進速度……不過暴齒於前天接到白頭雕秘密通訊,三萬名騎兵已經南下,他們隨身攜帶十天的口糧和豆料,最遲將於後天下午抵達倫敦外圍。
從剛鐸郡到倫敦有一條近路。那是避開主要城市,從遍布岩石的山區直接南下的走法。早在好幾年前,艾爾普索商行的人遍布各地收集資料,繪製地圖。拉傑什的“聖殿傭兵團”也以協助地方軍隊圍殺盜匪的名義,從軍部得到了大量機密文件。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包括“剛鐸山區密道”。
“密道”是書麵上的叫法,實際上是一條峽穀。剛鐸郡位於乾旱地區,常年少雨水,無論人口數量還是農作物耕種麵積都遠不如其它撒克遜行省。西部山區全是岩石構成,地表植被覆蓋率低的可憐,連百分之零點一都不到。這種地方不適於居住,甚至連動物都極少。
峽穀與人口密集的城市之間形成一個銳三角形。其實撒克遜高層不是沒有想過將這條峽穀全麵整修變成公路,以縮短南北之間得距離。但考慮到北方的邊境威脅,該計劃最終被鎖進了保險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