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帝心難測

對嘉啟皇帝而言,今天又是首輔為自己授課的日子。

他隱隱有種預感,這次的授課內容會格外重要,甚至可能會是又一個對帝國產生深遠影響的轉折點。

因此嘉啟皇帝片刻不敢懈怠,在完成例行的早課之後,便匆匆趕往了授課的地方。

在這一層便宛如一城的龐大樓宇中,小皇帝特意換上了一身在儒序弟子中常見的樸素長衫,孤身一人快步行走。

身旁既沒有華蓋抬攆,也沒有數量龐大的偃人仆從,這放在曆朝曆代的皇帝之中,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在大明帝國之前的朝代中,即便是無力挽救衰敗帝國的末代皇帝,處境也不會寒酸到如此地步。

但嘉啟皇帝卻對此早已經習以為常,甚至這一切本就是他主動要求的。

自登基之後,嘉啟皇帝便主動削減了宮內的一應用度,將大量仆從驅逐出宮。

若不是內閣上書請求留下必備的人員,維持其他皇室成員的正常生活,恐怕這座通天宮殿中會有不少樓層會因為無人管護而荒廢。

同樣,雖然皇宮內並沒有被禁用黃粱夢境,但小皇帝一直以來都十分自覺,幾乎從未主動連結進入。

就算是偶爾連結,也隻是進入諸如新東林書院之類的儒序永固夢境。

一言概之,這些年與嘉啟皇帝最常作伴的,除了儒家的曆代先賢之外,就隻有當今首輔,大明帝師,張峰嶽。

「老師,您又來早了。」

等小皇帝趕到授課之地的時候,張峰嶽已經提前等在這裡。

「見過陛下,這不過隻是老臣應儘的本分。」

張峰嶽撩袍欲跪下行禮,就見早有預料的小皇帝箭步上前,搶先一步攙住他的雙臂。

「說過多少次了,老師您不必如此,在這裡我們是師生,這天下哪有老師跪學生的道理。」

小皇帝眼中帶笑,佯裝埋怨道。

「多謝陛下。」

張峰嶽也不迂腐,順勢站起身來。

不管外界傳言如何,至少眼下兩人相處十分和諧。

「老師,番地的事情可有什麽進展?」

剛剛入座,小皇帝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該到的人都已經到了,一切進展順利。」

張峰嶽語氣平淡,一句話便將其帶過。

沒有聽到期盼之中的曲折離奇和各方勢力間的明爭暗鬥,這讓小皇帝不由大失所望。

隻見他意猶未儘的追問道:「老師,難道桑煙寺就要這麽輕易的覆滅了?好歹也是佛序的大勢力之一,總不會毫無任何反抗之力吧?」

「勢力夠不夠大,也要看跟誰比較。跟朝廷麵前,桑煙寺不過隻是個頭稍大的螞蟻。跟其他已經入座,正是磨刀霍霍勢力比起來,桑煙寺已成孤家寡人,就算相爭,也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小皇帝有些無趣的歎了口氣,不過心裡也明白這就是事實。

當站在了利益的對立麵,下場就隻能被多數人代表的『大勢』碾成飛灰。

像絕境之中逆勢而起,殺出一條血路的爽快事情,或許也就隻有那些依照話本小說構築的黃粱夢境之中才有。

現實之中,些許劣勢便足以致命。

更彆提這幕後的操縱者,還是自己的老師了。

「老師,那桑煙寺又是怎麽會落到這種地步?」小皇帝接著問道。

「愚蠢。」

張峰嶽言簡意賅:「在漢丶番兩條佛序之內,知道自己走錯路的人何止她林迦婆一人?人人都在暗中觀望,卻唯有她選擇了去當出頭鳥,自然會成為眾矢之的。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正是這個道理。」

小皇帝沉默片刻,試探問道:「老師,我覺得這不該是愚蠢吧?」

在他看來,如果林迦婆真是為了將佛序從歧途之中拯救出來而當了這隻出頭鳥,那就算最後結局不好,也不該得到『愚蠢』這種評價。

反而給人一種佛門典故之中『佛祖割肉喂鷹』的壯烈。

「無畏,不代表就不蠢。」

張峰嶽淡淡道:「會舍己為人的,隻有死了的佛陀,不是活著的佛序。她的想法無外乎也是為了想要搶先一步完成晉升,從而整合整個佛序,成為真正的人間佛祖。」

「而林迦婆的愚蠢在於過度的高估了自己,認為自己能有那份與虎謀皮的能力。也低估了其他佛序的心狠手辣和心智謀劃。」

「原來是這樣那這位桑煙佛祖倒真是死不足惜。」

小皇帝恍然大悟,眼中的感慨陡然轉為不屑的冷笑。

「不過老師,您常常教導我人心複雜不可隻看一麵。難道林迦婆最初在選擇這麽做的時候,就從沒有想過自己有天會被群起而攻之?能晉升序三的人,不該會這麽沒有自知之明啊?」

「對序列力量的的渴望和淩駕眾生之上的權勢,足以讓一個人舍生忘死。明知彆人遞上來的可能會是致命的毒藥,也會毫不猶豫的去做飲鴆止渴的事。」

言至於此,張峰嶽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絲笑意:「那些設計坑害佛序的人,心思倒真是狠毒啊。」

小皇帝猛然一驚,脫口而出:「老師,難道不是您」

「我不過隻是順勢而為罷了。哄騙這群禿驢走上歧途的人並不是我。」

小皇帝瞠目結舌,一時駭然。

要知道這場謀劃數十年的騙局之中,受害的可不止是某個勢力或是某個人,而是一整條序列,覆蓋的人群何止千萬。

而且整個騙局設計精巧,在初始之時還讓佛序憑此成功躋身了三教的地位。

若不是一眾山門佛祖在尋求晉升序二之時發現了問題,恐怕佛序到現在都還被蒙在鼓裡。

現在張峰嶽竟說布局之人不是他,這完全出乎了小皇帝的預料。

那在這座大明帝國之中除了自己的老師之外,還能有誰能有如此手筆?

小皇帝有些緊張的舔了舔嘴唇,沉思片刻後問道:「老師,我在劉謹勳傳回的奏章中看到,龍虎山也有人到了番地,而且聲稱是奉上代『張天師』的法旨前來協助朝廷調查真相。難不成設計坑害佛序的人當真是新派道序?」

「張希極他還沒這個腦子。」

張峰嶽輕蔑笑道:「當年新派道序大好的局麵,就因為他的急功近利而弄得搞的一塌糊塗,他何來能力布下這種騙局?」

「他這輩子做的唯一能讓老夫高看一眼的事情,也就是隻有從『張真人』的手裡撿回一條命,耐著性子潛伏到今天罷了,其他不值一提。」

小皇帝喃喃自語:「也不是他,那會是誰?」

張峰嶽並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結束了關於番地形勢的討論,轉而檢查起了小皇帝的『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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