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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西北的戰事,蘇景殊忍不住想歎氣。
怎麼說呢,實踐證明讓文臣來管軍事純純是腦子有坑。
當然,他沒想一杆子把所有文人打死,天底下文武雙全的全才也有很多,他單單是針對那些不懂軍事還瞎指揮的廢柴。
最近特指慶州知州李複圭。
“相公,您有沒有覺得文臣領兵其實不太合適?”蘇景殊委婉的提了一句,“術業有專攻,感覺打仗這種事情還是得武將來。”
富弼搖頭,“武將不服管教,放權讓他們領兵後患無窮。”
韓絳也說道,“並非文臣不會領兵,隻是部分文臣拉胯,朝中文武兼備的臣子更多,不能因為慶州兵敗就覺得文臣不能領兵。”
蘇景殊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想了又想還是覺得得換個話題。
不能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待會兒還得吵架。
大宋哪兒有那麼多文武兼備的臣子?不是讀幾本兵書就是文武兼備啊相公們!
慶州的拉胯程度已經不能說是胡亂指揮,李複圭任由西夏在家門口修築堡寨結果都比他派兵去打強。
西夏內鬥的厲害,梁太後早就想打個仗轉移一下國內的爭鬥,可是打仗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西夏軍隊也不願意再直麵大宋的炮火,所以一直拖拖拉拉沒打起來。
官家繼位後不光停了給遼國的歲幣,還下詔斷了給西夏的歲賜,並且態度強硬的打壓西北邊境的走私問題,如今宋夏通商隻能靠邊境榷場。
大宋高興榷場就開,大宋不高興西夏那邊就什麼都買不著。
沒辦法,他們大宋地大物博,西夏有的貨物大宋境內能找到替代品,大宋特有的貨物西夏那邊可找不到可替代的。
家底豐厚就是好,隻要皇帝態度足夠強硬,周邊沒有哪家能在經濟上占他們便宜。
不過仁宗皇帝在位時周邊的政權在經濟上同樣被大宋玩的團團轉,就算朝廷不管,大宋的商賈也不是吃素的。
有錢很好,可是單單有錢不夠,還得有足夠的能力守住賺來的錢才行。
在周邊的鄰居全都虎視眈眈盯著他們的情況下,皇帝強硬起來非常有必要。
以如今的局勢來看,西夏這時候和大宋開戰有些不明智。
首先那邊在經濟上已經被大宋卡了脖子,其次西夏的軍隊已經被大宋嚇破了膽,和大宋打仗完全是得不償失,不如先服軟保證榷場能穩定開放。
隔壁遼國不好惹他們大宋就好惹了嗎?
蘇景殊很認真的想了想,感覺可能是大宋之前幾十年給周邊政權留下了軟弱的刻板印象,所以才讓他們覺得沒事兒上來咬一口不礙事兒。
上層貴族不把士兵的性命當回事兒,真正要上戰場的將士卻很惜命。
不知道梁太後怎麼和那些黨項貴族達成了共識,今年那邊連表麵功夫都不做了,五月初就開始派兵十萬在慶州不遠處修築堡寨。
無論是大宋還是西夏還是彆的政權,在邊境修築堡寨隻有一個意思:這塊兒地盤是他們的,他們修了堡寨之後要以堡寨為基地來擴大領土麵積。
所以大宋這邊建堡寨的時候黨項人經常來搗亂,西夏那邊建堡寨的時候大宋的邊軍也不會乾看著。
西夏那邊號稱派兵十萬來修築鬨訛堡,用腳丫子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修寨子那麼簡單。
邊地鄉兵多是閒時耕種戰時打仗,西夏修築鬨訛堡的地方離蕃部巡檢李宗諒的屯田之地非常近,種地除了怕天災還怕劫掠,西北的土地本就不肥沃,他們辛辛苦苦種地結果旁邊來了夥兒有前科的強盜盯著這誰受得了?
反正李宗諒受不了。
為了不讓西夏人在秋收時跨境過來搶糧食,李宗諒索性先下手為強,帶著手底下的一千多兵就打了過去。
一千多打十萬,即便是號稱十萬,縮水一半也還有五萬,結果可想而知。
慶州知州李複圭也沒聰明到哪兒去,大概是前些日子同在西北的其他軍隊一口氣清了西夏八座堡寨覺得他上他也行,於是命鈐轄李信等人率兵三千去助李宗諒一臂之力。
李宗諒一千打十萬肯定打不過,打著打著隻能退回駐地,但是這時候李信已經出兵,非但沒有衝出去當援軍反而把退回來的李宗諒和麾下將士拒之門外。
最後李宗諒和那一千多將士全軍覆沒,一個幸存的兵丁都沒有。
消息傳回慶州,李複圭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敢出去和西夏人打也就算了還攔著己方殘兵不讓進,誰給他們的膽子這麼乾?
李信被罵的狗血淋頭,也怕秋後算賬算到他頭上,於是沒過兩天就帶上他那三千兵馬重複李宗諒的老路去打鬨訛堡。
一千打十萬肯定打不過,三千打十萬也沒好哪兒去,到地方之後西夏人海戰術也能把他們全困在那兒,真不知道他到底是膽子小還是膽子大。
西夏那邊被火器嚇過一回,生怕宋兵打不過直接拿炮轟,之前打李宗諒是因為知道那是番兵手裡沒大規模殺傷武器,真正對上宋人的軍隊心裡還是慫慫的,即便對麵隻有三千人也不太敢打。
他們奉命在自家地盤修堡寨,單純就是修個寨子肯定不會越境劫掠,都是當兵的好歹給他們留點活路,沒開打的時候還能相安無事,一旦開打他們沒法手下留情。
李信不管這些,黨項人狡詐,堡寨都修到他們眼皮子底下了還說什麼不打算和大宋起衝突,騙鬼呢?
大宋軍中待遇等級分明,番兵的待遇和裝備都比不過漢兵,李宗諒帶著一千多人攻打鬨訛堡純粹是莽,李信沒他那麼莽,出兵的時候帶足了裝備。
可惜火炮太重搬不動,他也沒權調動火炮,不然出兵的時候直接炮轟堡寨,定能殺的黨項人落荒而逃。
奈何大宋的武器水平不足以讓他們三千人打十萬,就算有火器傍身也扛不住人海戰術,西夏那邊看這戰避無可避直接出兵將來犯的三千人包了餃子,大有讓他們全都埋骨鬨訛堡的架勢。
不過西夏那邊也不都是傻子,他們殺一千多番兵大宋這邊能自個兒遮掩過去,殺三千漢兵這事兒就徹底沒法收場了,於是又主動打開包圍圈把人放了。
比直接戰死還丟人。
更離譜的是,李複圭以為慶州的軍隊裝備比西夏精良,西夏號稱十萬估計能打仗的頂多也就一萬出頭,李信率領三千精兵可以輕鬆拆了鬨訛堡,仗還沒開始打他已經寫好了請功的奏章。
武將打了勝仗功勞當然都是文臣的,沒有他們那些“儒將”的指揮粗鄙武人哪兒來的本事打勝仗?
萬萬沒想到李信打輸了,不光輸了還輸的那麼丟人,李複圭沒法給朝廷交差,惱羞成怒之下直接將參戰的將領全部下獄來墊背擋槍。
要不是西北各州哪邊有戰事都能立刻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沒準這事兒就悄無聲息的過去了。
參戰的將領中蕃部巡檢李宗諒戰死,之後打的那一仗沒有將領傷亡,但是鈐轄李信、監押種詠、都巡檢劉甫等所有將領無一例外全被李複圭下獄,之後又派都監郭貴率兵偷襲西夏金湯、白豹、西和等堡寨,說是斬首數千級,並以此為軍功向朝廷報捷,至於之前打了敗仗的李信等人則全部被判了斬首。
如果不是狄青去的及時,那幾個人已經被李複圭給砍了。
更離譜的是,狄大元帥去查報上去的軍功,發現被攻破的幾個堡寨在被偷襲的時候根本沒有西夏的軍隊,寨子裡隻有老人孩子留守,而郭貴直接下令將那些老幼全部斬殺來充作軍功。
差點沒把狄青給氣死。
那事兒最後以狄青上奏官家請求治李富圭和郭貴、李信的罪結束,被牽連的監押種詠、都巡檢劉甫等人留在慶州將功贖罪,其他人直接押回京城送審。
勝負乃兵家常事,打敗仗隻能說能力不行,殺良冒功那就是人品的問題了。
他們武將平時被耳提麵命說要以德服人,要不戰而屈人之兵,要親仁善鄰以和為貴,這年頭連降兵都不能殺,更不用提老幼婦孺了,乾點人事行不行?
狄青是平西統鎮大元帥,雖然光在西北就有好些個文臣能壓他一頭,但是關鍵時刻他這個平西統鎮大元帥依舊很靠得住。
文臣可以輕易判武將死刑,武將不能輕易給文臣定罪,不過沒關係,他不光是平西統鎮大元帥,還是樞密院的樞密副使,遇到不妥之事可以直接將情況報給官家。
不是說西夏和大宋不和大宋的軍隊就能隨意殺戮西夏百姓,此事之後梁太後必定借機生事,西軍成天想著打西夏不假,可不意味著他們要打沒理的仗。
這下可好,梁太後本來就想借戰事來穩定國內局勢,隻是西夏的將士不願意打仗,所以西北一直沒打起來。
李複圭這事兒就是瞌睡了給她送枕頭,本來西夏將士不願意打仗,結果他上去就屠了人家幾個堡寨,要是殺的是士兵也就算了,來當兵都有丟掉性命的覺悟,可他屠的全是老人和孩子。
誰家沒有老人?誰家沒有孩子?這下可好,西夏將士的士氣
肯定要被激上來,接下來肯定有一場硬仗要打。
之前成天想著建功立業的家夥們都彆等了,支棱起來準備乾活,西北邊境線那麼長,不確定西夏軍隊會從哪兒撕開口子,有之前李複圭的麾下屠戮平民在前,保不準西夏士兵就會越境劫掠他們的村寨。
這幾年好不容易把黨項人打的不敢再輕易跨過邊境線,這下可好,一朝回到解放前。
所以官家,真打起來的話後勤能撐住嗎?
狄大元帥不擔心打不過,他隻擔心打起來後糧草供應不上。
官家也擔心糧草供應不上,這幾年推行新法到處都在花錢,國庫看上去充盈實際上裡麵的錢根本留不住,真要打仗還得想法子籌集軍費,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把薛向從東南調回京城。
富弼和韓絳清楚西北的情況,也能猜到王安石急著推行保甲是為了什麼。
新法的目的是複國強兵,如今戰事在即國庫卻拿不出足夠的銀子來打仗,即便官家不提王安石也著急。
著急歸著急,彆出餿主意。
新法推行幾年能有現在的成績已經出乎他們的意料,就算有戰事也不用著急,大宋的底子還沒弱到連西夏的進攻都撐不住,官家也不會因為一時沒錢打仗就不支持他推行新法,真的不用這麼著急。
唉,王介甫遲早得栽在他這急性子上。
蘇景殊摸摸鼻子,他還是感覺抄家比裁軍來錢快。
來錢快,還穩當。
抄家抄的都是貪官汙吏的家,朝廷名正言順理直氣壯,被抄的官員在禁軍進家的時候隻有跪地求饒的份兒,且抄家和流放或者砍頭是配套的,相關人員切割還來不及,也不擔心後麵再出什麼幺蛾子。
裁軍不一樣,雖然裁掉的都是無權無勢的兵丁,但是其中牽扯到的利益遍布朝堂,說一句牽一發而動全身也不為過。
總結:不如抄家。
天下貪官那麼多,掃黑除惡迫在眉睫,折騰百姓不如折騰無德的地主貪官,還不用擔心民間治安出問題。
蘇景殊坐不住,把椅子搬回原處就開始在門口轉圈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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