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湛跟白鴉貼的很近,相處的時間很長,車外的動靜一直很大——聲音嘈雜,注意力被分散,他有無數下手的機會。
但問題是,他把終端放在白鴉身上想做什麼?
他那麼注重隱私,為什麼要把這樣的“燙手山藥”交到彆人手裡?
章馳按住腦袋。
除非他有備份。
他把終端放在白鴉身上,在後台抹掉了這個設備上所有的信息,所以他不害怕這個終端被黑掉。
他是什麼時候放進終端的呢?
時間很重要。
一開始的話,他也許是害怕他們兩個“歹徒”對他下手,他害怕被綁架,三天五天,沒有人找過來,於是他放進終端,方便他的安保團隊定位。
後來的話……
章馳突然想起下車時候的畫麵——她給紀湛開車門,這個人質沒有著急出來,反而囉囉嗦嗦喋喋不休。
他在轉移所有人的注意力。
終端可能是那時候放進來的。
他要打擊報複。
“快走!”章馳臉色陡變,抓過終端往窗戶外麵一扔,白鴉聽她這聲嗬,衣服都沒來得及往身上裹好,右手掌在門上借力,跟箭一樣衝了出來。
醫生追在後麵破口大罵:“操你大爺的不給錢!”
一隻皮鞋從身後扔來,正中白鴉的腦袋,他唉喲一聲往地上躺倒,章馳停下腳步轉身拉他,醫生一瘸一拐地追過來,竟然也沒影響速度,馬上追到目的地,另一隻鞋子也扔了出來,章馳伸手往空中一擋,鞋子被反擊在牆壁上落下。
白鴉傷口暴露在外,清創沒有完成,這下摔得破損的皮都被扯了下來,他齜牙咧嘴地試圖從地上爬起,他麵朝地麵,背朝天花板,跟條蟲子似的蠕動,醫生見他就要起身,人沒追過來,直接撲了上去,本來撐起一半的胳膊又連帶著身體一同砸向地麵。
兩個人首尾相連,醫生拽著他的鞋子氣急敗壞:“想賴賬?!你還想賴賬?!你敢賴我的賬,演得還挺好的,還紀湛呢,你還認識紀湛,你怎麼不說你是火星移民啊……”
“我、我給錢,你放、你放開……”白鴉嚎得撕心裂肺。
“你先給,我再放……”
章馳從兜裡掏出一張麵值一萬的自由卡扔在醫生身前,他右手抓住白鴉的腿。左手將卡從地上抓了起來,來回翻看,很快驗貨完畢,塞進白大褂的口袋,從裡麵掏了半天,一張一張紙幣地往外扔,白鴉氣得半死:“給你錢了快點鬆開!”
“我給你找錢呢!急什麼?!”
白鴉疼得欲哭無淚,章馳趕緊道:“給你一萬,不用找了。”
醫生還單手在地上慢吞吞挑揀著紙幣:“老子誠信經營,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來下套的,給我一萬,轉過頭來去市場監管局告狀,我到時候就得賠你們三倍的錢!”
白鴉:“我保、保證不告狀……”
醫生:“嗬嗬,保證有用,要警
察乾——這什麼玩意,怎麼一閃一閃的?”
一束紅光通過敞開的窗戶跳躍在醫生的眉心。
“閃開!”章馳大嗬一聲將支著上半身的一醫生按倒在地。
砰。
子彈從窗外射了出來。
醫生倒下及時,子彈從他的頭頂飛過,擊中了身後的牆壁。
“怎、怎麼回事……”醫生哆哆嗦嗦地側身看向章馳,話問出來,他大概已經了解到是什麼情況了,“誰開的槍,誰開的槍?!”
章馳:“彆抬頭!”
兩個人齊刷刷將臉埋進肩膀,正臉貼在地麵。
章馳靠牆趴住,朝醫生的方向開口:“燈的總開關在哪裡?”
醫生:“在、在進門的走廊……”
太遠了。
章馳掏出槍,一槍打掉了頭上的頂燈。
整條走廊陷入黑暗。
白鴉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們找來了,他們找過來了……”
這不是公司的安保,也不是依法辦事的警察,職業殺手,或者雇傭兵,都有可能。躲在暗處,預備悄無聲息地將他們解決掉。
紀湛不想將事情鬨大,不想這件事被算到他的頭上。
他一點也不守法!
章馳將手指抵在唇邊:“噓。”
白鴉安靜下來。
醫生嗚嗚在哭。
章馳:“彆哭。”
醫生還是在哭。
章馳:“再哭,他們就找到你了。”
醫生不哭了,牙齒緊緊咬住下唇,一張臉憋得通紅。
不過鑒於這條走廊太黑,沒有人看見他臉上的紅。
房間的燈還開著,走廊是黑的,窗戶外麵沒有任何的動靜,緊接著,腳步聲響起,非常輕緩,從門口過來,章馳聽見了白鴉聲勢浩大的心跳聲。
她背貼住牆,手緊緊將槍柄握住,槍口對準走廊的入口。
黑夜中,章馳看見入口處拐角的牆壁中間位置,伸出了半截槍口。
人在牆背後站著。
她極限地放大視野中的目標物,槍口不算清晰的輪廓一點點現形,緊繃的神經突然跳了一下,她認出了這個槍的型號。
跟記憶之間,曾經在垃圾島的酒吧裡於度派來殺她的槍手拿的槍重合。
這是一把衝鋒·槍。
他要火力壓製。
在近距離,狹長的走廊,不用視野,他們都會被打成肉泥。
章馳一拳砸開連接室內的牆壁,拳頭卡在牆橫截麵的中段,她從中間再迅速打下一拳,轟隆的巨響之後,整麵牆從上半段橫著出了一條彎彎曲曲的裂痕,章馳將手掌伸進牆的對麵,半條胳膊卡進去,振臂將所有的牆都往走廊內側敲開,瓷磚和大塊大塊碎裂的牆體在地麵堆出半人高的天然屏障。
槍手開槍了。
屏障擋住了在地上趴著的白鴉和醫生。
尖叫聲不絕於耳,子彈在瓷磚和牆壁之
中撞擊,灰塵和碎片在走廊中漫天亂飛。
章馳將槍換在左手,右手抓起一塊大的牆體往半空扔出,抬手接在掌心,朝走廊出口的位置用力拍去,一聲男人的大叫,接著是倒地聲。
沉悶的聲音,重重砸在地上。
好久,都沒再有開槍的聲音。
章馳鬆掉一口氣,站起身,陡然開始頭暈,非常短暫,剝奪了她不到一秒鐘的神誌,右手掌心有擦傷的抽痛,但沒有燈,也看不清楚。
她搖了搖頭,站直身體,衝在地上抖成毛毛蟲的兩個人喊道:“進房間,遠離窗邊,避免狙擊手瞄準。”
時間緊張,囉嗦的字眼很少,解讀這句話也需要一些語言修養,醫生解讀完,生怕自己忘掉似的,一邊從被敲開的牆中間翻過去,一邊在嘴裡喃喃:
“進房間,遠離窗邊,避免狙擊手瞄準……”
幸好房間的窗戶比較高,又裝在牆壁的正中央,他們隻要貼牆躲著,即使站直身體,也完全不會有被看見的危險。
但理論無法戰勝恐懼,他們在牆角縮成一團,跟築巢的鳥似的,一點也不肯挪走。
借著微弱的燈光,章馳發現自己的右手正在流血,鮮血順著手掌的紋路滴落到槍上,她沒有被槍擊中,應該是碎片,帶著衝擊力劃傷了她的手掌。
本來在掌心凸起的植物種子開始小幅度的晃動。
隨著晃動,章馳的頭又暈了起來。
這個時候昏迷的後果不堪設想——她竭力咬緊牙齒,掐了一下自己的腿肉,神誌開始恢複清醒,章馳將手掌握緊,種子受到擠壓,深陷進皮膚裡麵。
沒再亂動了。
貼牆的角落還立著一個藥櫃,章馳打開藥櫃,從裡麵拿出紗布將手掌繞過虎口纏了幾圈,拿著槍繼續往外走,同時丟下一句話——
“我去引開他們。”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窗外麵傳來了幾聲槍響。
有來有回的響。
能夠明顯的聽到發聲部位的不同。
但白鴉聽不出來到底是哪個方向——他不具備這樣的能力,不過並不妨礙他在腦子裡麵上演各種戲碼。
先開槍的人也許是那個藏在暗處的狙擊手,畢竟他有位置的優勢。
不過他一槍沒有打中,或者打中了,但傷害並沒有達到預期,比如一槍爆頭之類的,所以給了他的同夥反擊的機會。
他的同夥嘗試逃跑,狙擊手在後麵追擊。
另一個猜測是他的同夥一出去就發現了狙擊手的方位。
是她在追擊狙擊手。
但概率比較小。
而且他也不確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確——他這輩子就沒有碰過槍。
白鴉於是開始想起另一件事。
她為什麼要去引開敵人呢?
看上去都不像犯罪分子了,比警察還像警察。
舍己為人也許存在,但一定不存在於他
們之間。
他們才見麵沒有多久,關係並不深,她也沒有放棄自己的命去救他的命——
命。
白鴉額角一跳。
他明白了。
她不是想要救他,她是想要解除炸彈,她還需要他。所以他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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