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知道,我是怎麼殺死我哥哥的嗎?”

章馳蹙了蹙眉頭。

她應該拒絕聽這樣的秘密,現在的場景有點像殺人凶手在案發之後的自爆,通常情況下,電影裡麵,這都是他殺人滅口的前兆——他決定殺掉警察,或者剛剛知道的秘密趕過來質問他的某個人。

電視劇和電影教會人們遇見犯罪嫌疑人開始講掏心窩子話的時候應該豎起警覺心,章馳警覺地後退了一步。

紀湛往前走了一步。

章馳又後退一步。

紀湛再往前一步。

章馳不退了,她抬頭看四周,電線杆在遙遠的幾百米外,以她能夠自由伸縮的沒有被牆擋住的視距範圍,沒有任何的電子眼——這也很正常,如果這裡的畫麵穩定地輸出給市政的監控管理員,那就相當於每天都把自己的把柄遞出去讓人找不同。

海恩科技還沒有傻到這種地步。

也許這是一個適合說秘密的場所。

他們即將走下這口黑暗未知的井,彼此之間需要一點信任。

這或許是他預熱的試探。

她應該表現得完全對他忠心。

章馳抬了抬手,比出一個拿槍的姿勢,放下手,說:“用槍?”

她記得紀湛在莊園外的墓碑前提到這個哥哥時,說的是“打死”。

紀湛的表情有一點微妙。很少能在他臉上見到的表情,倒是經常能夠在周宇臉上見到。

表情的名字叫做無語。

“你聽說過端腦嗎?”紀湛說。

章馳從腦子裡摳挖出來曾經奇良提到過有關端腦的內容,模糊處理:“對大腦進行改造,達到機器的處理速度,無視數據容量的限製?”

紀湛點頭,右手食指指向自己的腦袋:“我改造過端腦。”

章馳心頭一跳。

她說:“這項技術真的存在嗎?”

“存在。”紀湛放下手,神情稍微有一點複雜,聲色放緩,“很早之前,這項技術就存在了。”

“一個叫帕瑞斯的神經科學家提出了假設。他相信人的大腦儲存和篩查數據的能力沒有被完全開發,人類自身的意願不足以突破這種默認的限製,提升大腦的效率需要外部力量的推動。”

“在過去,人們認為大腦的功能最大程度上由神經元之間的連接決定的,神經元以怎樣的方式連接,發生怎樣的合奏,決定了大腦智慧的開啟以及關閉。但後來的研究證明這是相當狹隘的看法,決定大腦功能最關鍵的並非活動時產生反應的神經元,而是大腦的形狀。”

“吉他和貝斯產生不同音色的原因不是它們相差無幾的琴弦。”

“而是大小和形狀迥異的共鳴箱。”

“大腦就好像一首弦樂,要撥動智慧的琴弦,你首先需要能夠發出這樣音色的共鳴箱。當你在思考,你大腦的係統就在共振,樂曲,又或者稱作智慧,就自然而然流動。他推翻了過去大

部分關於大腦的神經學研究,他創立了一門新的學科,腦幾何學。”

“好的琴弦固然重要,但那不是主要。”

“帕瑞斯要改造的是整個大腦。”

“他想要創造這個世上能夠發出來最美妙弦樂的腦子,他要對大腦進行整形。”

紀湛目光眺向遠處,他的瞳孔裡麵映照著藍色的天,一種淺淺的藍,融在他灰褐色的瞳孔裡麵,驟然深得像一汪深潭。

他的眼裡什麼都沒有。

“他申報的實驗沒有通過審批。學校警告了他,他沒有聽。他違規進行了人體實驗。沒有人願意成為他的誌願者,除了他三歲的兒子和女兒。”

章馳喉嚨突然發乾。

“他偷取了學校實驗室的大腦,組建了團隊,沒有違背任何科學的實驗流程。但科學總是這樣,大部分時候,對科學的求證都在失敗。”

“他打開了他兩個孩子的腦袋,他的兒子死在了手術中,他的女兒改造成功了,隻是在一周之後,死於並發症。”

“他順便拆除了兩具遺體的大腦。”

“他的妻子開槍打斷了他的一條腿,同時,整理好舉報材料,準備將他和他的團隊進行的全部實驗內容公之於眾。”

“紀東毅就在這時候找到了他,他拿錢擺平了一切。”

“找殺手殺掉他的妻子,召集相關領域的其他科研人員,他想要實現一個新的計劃。這個計劃要求的穩定性更強,因為紀東毅要改造的是他的孩子,所以他們研究了很多年。”

章馳突然發現除了他父親死的時候,紀湛一直都在喊紀東毅。

“在我進行改造之前,已經死過很多人。”

“犧牲品,你可以這樣理解。”紀湛頓了頓,“不過,我也不是第一個吃下成果的人。”

章馳:“紀淩?”

紀湛點頭。

“他比我大一歲。紀東毅篩查了基因庫裡智商和遺傳條件最好的女性基因,我和紀淩是同一個母親的成果。”

成果這個字眼過於的冰冷。

章馳想。

“她拿了錢,消失了。”紀湛說,“紀東毅是這麼跟我說的。”他聳了聳肩,“不過誰知道呢?”

誰知道,她是活著,還是死了?

章馳:“紀淩比你先接受了手術?”

“嗯,”紀湛說,“未來,紀東毅認為,這個世界的未來會構建於數據之上,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他預估得沒有錯。誰掌握了數據,誰就掌握了人類的未來。工業數據,商業數據,整合在機器裡麵,數據是擺在眼前的寶藏,人類需要邁過的上限,跟過去的電腦一樣。”

“容量,速度。”

“互聯網出現,知識爆炸性增長,每一天,這個世界就會多出來過去一百年都不一定能積累的造詞。幾萬年來人類身體的因循守舊被打破,進化的速度遠跟不上改變的速度。他們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毛病,精神,生理,文明發展的後遺症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生活

在集體中的個人。”

“從來沒有任何時代,像現在這樣,昨天學的知識,明天就已經不再重要。”

“慢的人會被淘汰。”

“誰先突破界限,誰就掌握話語權。國家,個人,沒有例外。”

“他對我和紀淩寄予厚望。”

紀湛眼神動了動:“紀淩出了一點問題,他病了。醫生沒有查出來毛病,他懼怕知識。他不想要學習任何東西。”

“他得了知識恐懼症。”

“他睡不著覺,每天晚上都在驚恐,他不想要吃飯,不想要出門,每天就躲在房間裡麵。靠醫生給他打針維持生命體征。他瘦得皮包骨頭。”

“有一天晚上,他跑到我的房間,遞給我一把槍,央求我開槍打死他。”

章馳:“你開槍了?”

紀湛說:“我開槍了。”

章馳:“你……”

紀湛:“我是第二個接受改造的人。”

“改造很曲折,不過最終成功了。但我騙了他們。”紀湛的聲音相當平靜,好像在說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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