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衡心裡一跳,他忽然想起羨澤之前說他很快就會達成自己的想法,再想到她回到千鴻宮之後的心不在焉——
此事必然驚動了很多人,他不敢遲疑,立刻前往。
宣衡趕到納載峰對麵的石台時,已經有不少長老宗親彙聚在那裡,結界雖然打開,但峰頂洞府的大門似乎還未開啟。
在這些年宣衡的高壓下,沒有人敢先一步接近納載峰。而納載峰周邊有不許禦劍飛行的禁製,宣衡安撫眾人,並以術法幻化出登雲石階,靠近洞府。
行至納載峰峰頂入口處,他卻發現洞府青銅大門仍然緊閉著。
看似是卓鼎君打開結界,仍然未打算正式出關,宣衡卻察覺到,厚重青銅門前地上的青苔有剛剛被刮蹭開的痕跡,一側的門把也微微歪斜。
有人已經拉開門進去了!
他接觸青銅門,正要運轉靈力拉開大門,卻發現門上浮現一層淡金色的禁製,靈力精純浩然,仙氣淡淡,彈開了他的手——
這禁製雖然是剛剛封上,但術式卻相當古老。
他和宣琮都對納載峰結界無從下手,唯有可能解開的,隻有……羨澤。
她進去了洞府,然後將門反鎖上。
宣衡本來不抱希望的打開尺笛,因為過去羨澤數次離開千鴻宮,都會把尺笛仍在鴻鵠殿的桌子上,讓他無跡可尋。
但此刻他打開尺笛,卻清晰看到她的方位就在納載峰中。
是她沒來得及扔下尺笛,還是說這是有意告訴他的訊息?
宣衡拿起尺笛靠在唇邊,卻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麼。
她是為了尋仇而來,絕對不會放過卓鼎君。
他不會也不想勸阻她。
宣衡走下石階,對眾人隻說是卓鼎君解開結界,但還未正式出關,想必過段時間就能出來會見眾人。有些長老宗親臉上顯露出懷疑或不安的神情,還有些人看出宣衡的魂不守舍,當做是他害怕自己失去地位的惶恐,內心正在幸災樂禍。
宣衡回到鴻鵠殿,殿內一片昏暗,沒有她夜間習慣點起的連片燭火,房間裡安靜的像是他隨時能聽見兒時風吹的呼嘯。
宣衡躺在床上,瞪著床帳,毫無睡意,他忍不住將尺笛靠近在唇邊。
宣衡想說不論她做什麼,他都願意與她站在一起,可這道門終究隔開了他,宣衡猶豫許久,也隻是叫了一聲“羨澤”。
尺笛上的光點表示他的訊息已然發出,而她當然不會回他。
整個千鴻宮的氣氛就在結界解開後驟然變化。
有人擔心說卓鼎君是否養傷失敗,早已身隕,可是看著經緯仍未褪色;也有許多人揣測,宣衡的地位會不會發生劇烈的變動,千鴻宮是不是要變天了?
畢竟很多老人還記得少宮主當初多麼不被卓鼎君所喜,甚至有些恐懼於宣衡的長老,早就想好要收集宣衡這些年殘忍殺害數人的證據,交予卓鼎君。
在解開結界之後大約十日左右的某
日深夜,千鴻宮數座大鐘忽然在夜間齊鳴晃動,擊碎了安靜的夜色,驚飛起無數沉睡的鳥兒。
等到眾人聞聲趕到納載峰前,卻發現登雲石階已經升至半空中,依稀隻能見到少宮主一人的身影接近了青銅大門。
宣衡站在那道青銅門前,此刻門已經打開了一人寬的幽深縫隙,似在邀請他進入。
他低頭看著尺笛,羨澤的方位正在其中。
宣衡深吸一口氣穿過門縫,緩緩走入了青銅門的另一邊,眼睛許久後才適應眼前的黑暗。
他麵前是大片的室內花園。宣衡年少時來過這裡,琉璃穹頂斜射入的陽光會映照著這裡的藤蔓花草,鳥群從軒窗飛入落在枝乾上喳喳,這是廳堂內的的彩色叢林。
可如今那些花與樹早已枯萎,在僅有的月色中留下乾癟垮塌的輪廓,殿內的地磚上臟汙不堪,應該是近幾十年間灰塵堆積留下的。
他緩緩走上早已看不出玉質的台階,廳堂內帷幔腐朽。如山一般的典籍書冊堆積在一起落灰,石柱上遍布陳舊的抓痕,星點靈力點亮的燭光在飄搖,照出一團團昏黃的光暈。
宣衡依稀看清一些巨大的輪廓臥在殿中空地上,走近幾分,驚愕的倒退半步,那是最起碼死了數百年的龍骨——
龍骨?千鴻宮為何會有龍骨?!
而殿中昏暗的深處,還有微弱的哀鳴與窸窣聲,周圍腐朽的氣味幾乎讓他作嘔,他忍不住開口,卻喊的不是父親,而是:“……羨澤!”
他聲音在殿內回蕩,卻並未能聽到任何回應,隻有深處的哀嚎似乎更頻繁了。
宣衡往前走了幾步,腳下打滑,差點摔倒,他用靈力幻化出光球照亮前路,才發現地上蜿蜒著許多脂肪拖拽凝固的痕跡……
而那哀嚎聲也終於更近了。
他緩步上前,手中光芒隨著靈力更加明亮。
宣衡瞪大雙眸,凝望著納載峰的上座。
那曾經有父親與諸位心腹長老宴飲的長桌,桌子早已垮塌,上頭堆滿了被褥衣衫,做成了巨大的床鋪。
而一個臃腫龐大的身影正在其上痛苦地顫抖著。
它如同粗軟的白蟲,卻身上長滿了渾濁臟汙的鱗片,那些鱗片如同一個個倒生的指甲般立在肉中,其中許多鱗片都被剝掉,僅留下一個個血坑。四肢僅剩末端探出脂肪的輪廓,依稀能辨認出紫紅色的手指腳趾。
它甚至還有一條類似尾巴的東西,隻是尾巴上全是骨刺,像是膨脹的痛風石一般腫脹刺破皮膚,不斷在流淌膿液。
陣陣哀嚎,正是這個龐大身軀所發出的。
而當它感受到有人靠近而蠕動著轉過臉來的時候,宣衡看到那幾乎被脖頸肩膀的肉淹沒的腦袋,頂著稀疏的灰白色長發,雙目渾濁的張著嘴看向他。
那張臉他再熟悉不過,卻也幾乎無法認出。
宣衡幾乎釘在原地,喃喃道:“……父親。”
他少年時敬仰畏懼,如今最想殺死的父親,如今已經化作如被刮鱗的肉
蛆般的怪異生物,躺在一堆破布的床鋪上。
身軀上不斷溢出的油脂臭味,正是說明剛剛宣衡剛剛地上看到的那些拖痕,都是過去數年,卓鼎君在地上爬行留下的!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子的?
而宣衡也發現了他哀叫的來源。除卻他近半的鱗片似乎已經被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