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朱翊鈞的算學小課堂,開課了(1 / 1)

“確實有很多事,可行可不行,但是對有些人而言,就是絕對不行;但是對於有些人而言,就是並無不可。”張嗣文對焦竑說了一句話,不是那麼好明白,意味深長的話。

有些規定的設立目的,就是為了設門檻,然後用合理的手段,用自己手中的權力去謀取私利,這種事實在是太常見了,即便是已經相對公平的科舉,也包括其中。

門檻門檻,過去了就是門,過不去就是檻。

焦竑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說道:“洪武年到宣德年間,大明吏員考察升轉,曆三考、滿九載,就能做官,提控、都吏、掾吏、令史、典吏、司吏、書吏都能給官身,但是到了宣德七年,開始考文義、行移、書寫,這基本上就斷了吏員升轉獲得官身的機會。”

“三者俱無可取者,罷為民。”

這是宣德七年的政令,在那之後,從吏員升轉官身的大門,就徹底關上了。

大明的官場存在著普遍的天花板,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到了萬曆年間,就變成了庶吉士才有入閣資格;進士也是分為三等,前三甲入翰林院,第二甲考翰林院,考不中也可以在京堂謀求個差事,而第三甲就隻能外放做官了。

至於舉人,在開辟之時,還有大員,到了萬曆年間,舉人的上限就是正六品。

這會試,就是鯉魚躍龍門。

所以焦竑這個人的確無誌於仕途,所以才會當麵頂撞孫繼皋,怒斥群儒,他知道他這樣的人,在官場上,是安頓不好自己的。

大家都貪,你貪不貪?大家都姑息,你是否姑息?大家都對某一件事熟視無睹,你能不能做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焦竑對自己的學問很有信心,但是對於做官,他那是一點信心都沒有。

這次若非托庇在了全楚會館,他連參考都無法參考。

“因為父親的緣故,我不打算做官。”張嗣文語出驚人,直接拋出了一個爆炸性的話題來,讓焦竑呆若木雞,瞠目結舌。

作為張居正的長子,張嗣文入官場為官,那不是理所當然,扶搖直上九萬裡的事兒嗎?

張嗣文看焦竑驚呆了的樣子,笑著說道:“父親雖然從來沒有說過這件事,今年要是中式了,怕是有人要說父親要做權臣了,要做嚴嵩徐階了,我還是不給父親找麻煩了,他的麻煩已經足夠多了。”

“我不當官也有去處,我打算把算學學好,然後進格物院去。”

“格物院?”焦竑滿是疑惑,這是個什麼衙門?

張嗣文開始解釋皇家格物院的種種,這個皇家格物院現在還在營建。

張嗣文對格物院心生向往,他的算學極好,借著老爹文昌閣裡的種種新奇之物,他能夠靈活的運用八十一檔的大算盤,能夠用丈量步車測量不規則土地麵積介於哪兩者之間、能夠利用正弦表進行三角繪測,還親自製作了一份10分正弦表。

這個時候,已經完全有資格進入格物院了。

張嗣文清楚的知道,他在政治上是沒前途的,他的父親張居正,並不打算將張黨這一大攤子,交給他張嗣文,那是留給陛下的。

張嗣文並不覺得不公平,父親講過公私論,張黨是公,而小家為私,張居正若是想把這些留給兒子,根本不可能有張黨。

張嗣文喜好算學,過去有點離經叛道又沒有用武之地,現在以算學邏輯為核心構建的格物院,就是他心目中的聖殿,是他現在向往的地方。

焦竑和張嗣文聊了很久,焦竑對格物院很有興趣,但他壓根就沒學過算學。

次日,焦竑進入了國子監內,成為國子監的監生,參考就沒有那麼多問題了。

焦竑有舉人出身,入國子監並不是什麼難事。

孫繼皋立刻不敢繼續為難了,原因很簡單,焦竑是全楚會館的人,繼續為難下去,就是不給元輔麵子。

不給元輔麵子,那就是找死。

焦竑進了國子監後,立刻恢複了自信來,差生文具多,這些監生們,禮數倒是周全,但是學問而言,都不怎麼樣。

焦竑入國子監,就是學算學來了,他對算學也有些興趣。

但是很快焦竑就察覺到了算學的難。

國子監的算學是單獨的積分製。

焦竑剛入學,入的是度數堂,一年十二次考試,十分製,最高十分,最低0分,每年考夠了90分才能從《算學啟蒙》的度數堂,升齋堂到旁通堂讀《算學寶鑒》、《算法統宗》、《泰西算法》。

再經過一年考試,考過了90分,才能入明理堂,明理堂就是世子朱載堉的門徒了,負責度數堂、和旁通堂的閱卷。

國子監本有六堂,正義、崇誌、廣業三堂的學製是一年半,除了原來的成績外,算學成績必須達到60分才能升入修道、誠心二堂,這兩個堂學製也是一年半,算學成績必須達到80分以上,才能升入率性堂,獲得童生資格,開始準備鄉試。

明理堂和率性堂,是國子監內的兩個‘上舍’。

修道、誠心、旁通是中舍,而正義、崇業、廣業、度數是下舍。

上中下三舍,就是三個年級。

若是舉人入學,則插班到修道堂內,對於舉人出身的學子,國子監並無上課、考試的要求,因為大部分的舉人入國子監都是撈個身份,主要是為了會試。

焦竑開始上算學的時候,開始還不覺得有什麼恐怖,不就是加減乘除嗎?而後隨著課題的逐漸深入,焦竑開始麻,而後開始頭皮發麻。

他甚至懷疑自己到底是怎麼考中舉人的,是不是自己的父親,在不知道的時候,給他用了銀子開路。

算學啟蒙直接將他打蒙了,算學這東西,真的是人學的嗎?

學正站在前麵開口說道:“我有一壺酒,攜壺遊春走,遇店加一倍,逢友飲一鬥,店友經四處,沒了湖中酒,借問此壺中,原有多少鬥。”

這考的是算學也是邏輯,而焦竑經過反複計算,終於得到了一個結果,但是他算錯了,他倒著推少算了一次店,就算錯了,而後他采用了天元術,正著走了一遍,反而算對了。

答案是:15/16鬥。

焦竑找到了新的樂趣。

十月初三,朱翊鈞一如既往的來到了文華殿,召開了大朝會,開始了每月的常朝。

等到見完了大禮,所有人都看向了台上的皇帝陛下。

馮保一甩拂塵,大聲的說道:“宣琉球國使者覲見。”

“臣琉球正議大夫鄭憲、臣琉球中山王王府長史鄭佑,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兩個琉球使者入殿,行大禮。

鄭憲、鄭佑再拜,鄭憲俯首帖耳的說道:“陛下,先王已薨,懇求陛下冊封世子尚永為國王。”

琉球使者這次入朝是為了請求皇帝冊封琉球國世子尚永為中山王,老國王死了,新國王已經主政,希望得到朝廷的冊封。

“這件事禮部已經奏聞,朕不解,王世子本是尚康,為何要擁簇尚永為王?”朱翊鈞眉頭緊蹙的問道。

按照《藩國儀注》所錄,老國王定下的世子明明是尚康,王世子尚康還活著,結果琉球的臣子們擁簇尚永為王,這必然是要問清楚的。

“回稟陛下,尚康伯,並非正妃所出。”鄭憲再拜,十分恭敬的回答道。

禮部尚書馬自強出班俯首見禮之後,轉身看向了琉球使臣說道:“真的是這樣嗎?可是你們擁簇的尚永也不是正妃所出。”

隆慶六年,老國王就已經薨了,大明一直遲遲不肯冊封的原因,肯定有朝堂鬥爭激烈的緣故,另外一方麵,則是因為禮部因為老國王定下的王世子,琉球的官僚們卻擁立另外一個,於禮不合。

所以一直到萬曆四年,都未曾冊封新國王。

而最近,正九品的海防巡檢們,駕駛著水翼帆船在海麵上奔馳,從鬆江府到琉球隻需要一天,而從月港到琉球也隻需要兩天,信息傳遞的速度得到了極大的提升,最近探訪之後,發現琉球問題並不僅僅是:非正妃所出那麼簡單。

琉球擁簇的新國王母親是倭人,而王世子尚康的母親是大明人。

馬自強沒有講明白,就是給琉球國使者一個機會,讓使者直接說清楚,想在大明這裡左右橫跳,左右逢源,想都不要想,在對倭的決策上,需要立場堅定。

鄭憲的額頭立刻冒出了冷汗來,朝廷已經知道了。

“陛下,容臣詳稟,非琉球軍民有背棄大明之舉,而是倭國倭寇為禍琉球諸島,禍害無窮,臣懇請陛下派大明天軍助琉球平倭。”鄭憲也沒把話說的太明白,而是把原因講清楚。

琉球作為大明的藩屬國,國王都要被大明皇帝冊封,可現實是,琉球屢次受到倭寇的侵擾,作為宗主國,卻始終沒有能力幫忙清剿倭寇。

那倭人凶悍,四處征戰,霸占港口良田,琉球使者入明,每次都告狀,但是朝廷,也隻能說兩句好聽話。

大明有大明的國情,琉球也有琉球的國情,琉球各方麵都被滲透的厲害,其實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隻能玩這種騎牆的把戲,一方麵得聽從薩摩島津家的命令,一方麵也要尋求大明的冊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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