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芳姐是六月初五走的,那日沂州城內起了大霧,她穿上了來時的舊綢衣,髻上插了一根銀釵,樸素的又回到了當進士娘子的時候。
帶著一對兒女,走的不是吳家正門,而是角門,吳家人隻有吳老太出來相送,見女兒消瘦的身子薄了,忍不住眼睛發酸。
“大姐,壽哥,你們回到揚州要聽你們母親的話。”
那壽哥頭上用紅繩綁了一個衝天辮,才四五歲,在馬車裡探出個頭,要讓吳老太抱他,吳老太舍不得外孫,抽出汗巾子擦淚。
吳芳姐往門裡瞅了幾眼,見她爹和兄弟都沒來,不由得悲上心頭,從今往後,她再沒有娘家能回,成了無家之人。
“娘,你回吧。”
說完,她上了馬車,身邊連個丫頭都沒有,吳老太要給她一個,她不肯要。
“芳姐,記得給娘來信,娘掛念你……等過個幾年,你爹你兄弟把這事忘了,你再回來。”
吳芳姐心裡明白,她被過繼了出去,哪還能回來,即使回來,娘非娘,爹非爹,再見麵,就要叫他們伯母,伯爹了。
她為了不教娘擔憂,點了點頭,沒有說其他,吳老太把包袱塞給女兒,這包袱裡是她的棺材本錢,
“兒啊,不要怨你兄弟,他當官不易,你們都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打斷骨頭還連著筋,沒有過不去的事。”
“娘,是我犯了錯,二郎這樣對我,我不怨他,是我被這沂州的富貴,迷了眼。”
吳芳姐想起了當初引她去宋娘子家的那個小官娘子,要是當時沒有去該多好,沒有去的話,娘家還是她的娘家。
那小官娘子固然可惡,可走到如今地步,也怪她自個,宋娘子一個寡婦家裡,表麵上瞧著風光,其實內裡,淨是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買賣私鹽,不過是其中一個,其實,她心裡慶幸,慶幸此事被馮氏發覺,要不然她不知還要在爛泥裡陷多深。
她在宋娘子家,親眼看到她誘哄新來的官娘子,讓官娘子與個官人成了事,她在中間得好處。
官宦人家的女眷不好當,這個地,藏汙納垢,醜陋至極。
吳芳姐走後,二房馮氏給了賞錢,刁媽媽跟梢又識出了鮑通判家的婆子,在二房的下人中,功勞是最大的,就連盧婆子都比不上她。
沒有刁媽媽,馮氏不會知曉背後之人是鮑家,假如再晚幾日,吳芳姐經受不住哄騙按了手印,被動的隻會是她們吳家。
可如今,銀錢還了回去,壓根沒提私鹽的事,那筆銀錢,被說成了是吳芳姐借鮑娘子的,這下鮑家反過來要求著她們吳家。
吳二郎不會咽下這口氣,鮑家敢設套,當他是泥人捏的知州?他要是沒手段,在官場上也混不下去。
至於吳二郎如何整治鮑家,和刁媽媽這些下人沒關係,馮氏這次出手著實大方,私下給刁媽媽一顆金豆子。
金豆子瞧著小不起眼,可換成白銀,能換來二三兩,刁媽媽還從來沒有得
過這麽多錢(),
她不吭聲⒛()『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誰也沒告訴,金豆子藏在了老鼠洞裡,來到沂州後,她又在梁上尋到了一個,把洞裡的老鼠趕了出來,占了它們的地。
不僅如此,馮氏還給她漲了月錢,從原來的一百二十五文錢,升到了二百錢。
在二房的陪房中,一時還真找不出比刁媽媽更得臉麵的人來,她盼著娘子把她的差事給換成肥差。
吳家的人都曉得刁媽媽是啥樣的人,就連馮氏也知曉,唯獨她自己不知曉。
梁堇見她琢磨起換差事的事情來,都不知說些什麽好,要是真如她娘的願,換成了肥差,就她娘這德行……
叫她說,栽花種草的差事就好的很,雖然沒有油水可撈,但很是清閒,就適合她娘這樣不老實的人。
“媽媽,你也不說在娘子跟前替我說些好話,我的本事她是知曉的,讓我整日裡栽花種草,豈不是大材小用。”
刁媽媽不死心,來找盧婆子吃酒,在市井熟食鋪買了兩斤熟食,又打來角好酒水。
倆人坐在炕上,吃的臉龐紅,盧婆子夾了一塊鹵梅子塞進嘴裡,這鹵梅子是作酒的小食,幾文錢就能在小店裡得一包。
“女兒啊,不是我不幫你美言,你的名聲但凡好聽些,我去娘子那,替你說話也能立得住腳。”
盧婆子的這聲女兒,是親近之意,沒拿刁媽媽當外人,倆人並不一定要認乾親,但也有那個意思。
“都是那些人嫉恨我,才在背後這般壞我的名聲,她們不是個東西,見我得娘子看重,媽媽,我心裡苦啊。”
她拿起桌子上的酒壺給盧婆子把盞兒添滿,又給自己倒了些,麵上不忿,得了肥差的陪房,油水不知撈了多少。
“你拿我當親娘孝敬,我也拿你當女兒看待,彆圖肥差了,你當不來那樣的差。”
盧婆子端起盞子吃了口酒,又繼續說道:“你的福氣在後頭,你家的二姐,我瞧著是個有出息的,日後你就曉得了,看我今日的這話說的對不對。”
她活了這把年紀,旁的不敢說,瞅人是八九不離十的,她說她將來有出息,那就是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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