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敬業在李伴峰的辦公室裡,請李伴峰吃晚飯,啤酒一罐接一罐,申敬業越喝越有滋味。

說起了杜文銘,申敬業連聲慨歎:「我原本以為,杜文銘熬到今天,全都靠著他老師撐腰,沒想到這人來頭這麽大,

雪花浦的三當家,樺樹幫的長老,渡船幫的幫主,在明麵上還有一個主任的身份,整整四條大道,他是都給吃開了。」

李伴峰抿了一口酒,鼓勵了小申一句:「彆總是羨慕他呀,這次杜文銘下去了,主任的位子就該歸你了。」

申敬業長歎一聲:「輪不上我,我把杜文銘的老師得罪了,今天開會的時候,杜文銘那老師就一直嗆我,說我在工作上功利性太強,

話裡話外,就是說我故意把杜文銘給捅下去了,

我也沒慣著他,直接在會上他,打鐵還得自身硬,他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如果沒有被及時查出來,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

這句話一回去,那老家夥臉都青了,他是有手腕的人,我和廖子輝都吃過他的虧,這仇他肯定記下了,升主任這事兒肯定是沒戲了,現在想想我也有點後悔,少說一句,或許這事兒還有緩和。」

李伴峰笑道:「就算你不說這句,主任的位子能輪得到你麽?」

申敬業沒有搭話。

李伴峰又問:「就算杜文銘的事兒不是你發現的,是暗物質研究室發現的,這事兒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主任的位子能輪得到你麽?」

申敬業笑了:「剛認識你的時候,覺得你這人特討厭,你說話太氣人,可現在仔細想想,其實也不是太氣人,你說的都是實話。」

吃了兩口菜,申敬業想起了一件事,拿出來一份文件草案,遞給了李伴峰:「這是下周準備上會的議題,你先看看,彆到時候會上讓我下不來台。」

李伴峰一看,這是關於人事的議題,有一批人調離了,有幾個人退休了,空出來不少崗位,這就意味著有一批人要獲得提拔。

湯圓和燈泡都升了職,中二年限不夠,和明星一起被列入後備人才名單,蜜餞丶錐子丶花甲丶海棠果丶橘子丶窩窩頭這一批骨乾都受了提拔。

有一個人引起了李伴峰的注意。

一路順風順水的糖塊,這次被調離了治安隊,到後勤負責管理工作。

職級沒降,甚至升了一點,但她這個職務不太受重視。

李伴峰道:「糖塊這是失寵了?」

申敬業皺眉道:「我從來也沒寵過她,是她家裡那邊有手段,其實糖塊這人不錯,家底兒那麽厚,人還沒什麽架子,平時出任務的時候,知道她能力不行,總是讓她乾些雜活,她也沒什麽挑揀,

但治安隊確實不適合她,得對彆人的生命負責,也得對她自己的生命負責,她做事還算細心,我給她換到後勤,升了一級,跟上邊算有交代,其他人的事情也能辦的順利一些。」

李伴峰沒有異議,申敬業很高興:「以前沒做對的事情,現在總該做對一些,能再叫個人過來喝酒麽?」

「是熟人吧?」

「是熟人!陳長瑞。」

「他媳婦兒不是病了嗎?」

「你聽他胡扯,他就是不想陪我喝酒,他乾了這麽多年隊長,也該升職了,隻是他這個位置想升職,不是我一個人能說了算的,我得給上級打請示,他這邊也得配合我。」

申敬業拿出了電話,給陳長瑞打了過去:「老陳,來局裡一趟——---還跟我扯淡是吧,還拿你媳婦兒說事兒?你媳婦兒跟我姐姐攢局打麻將去了,我姐姐都告訴我了,你趕緊過來!」

掛了電話,申敬業對李伴峰道:「陳長瑞前幾年立過不少功,這幾年乾得也沒毛病,他是該升職了,

再不升職,治安隊要出狀況,慢慢就要變得和他一樣,什麽也不爭了。」

申敬業對很多事情看的都很清楚,隻是這麽多年一直在裝糊塗等陳長瑞來了,申敬業把升職的事情說了,從陳長瑞的五官上,都能看見「希望」兩個字。

吃飽喝足,申敬業又想聽曲子,他看向了李伴峰的唱機:「能不能再讓我聽聽那首歌,就之前聽過的那首。」

李伴峰給唱機上了發條,又放起了那首《野草閒花逢春生》,申敬業聽的特彆入神。

他想跟著哼兩句,又怕蓋住了唱片裡的歌聲,那歌聲太美了,一字一句,申敬業都不想錯過。

聽完了歌,申敬業拿起了夾克:「媳婦兒還在家等著,她心眼小,我再不回去,她該生氣了。」

申敬業走後,陳長瑞歎了口氣:「跟精神病患者相處,確實挺不容易的。」

李伴峰一愜,這話什麽意思?是不是罵我?

陳長瑞解釋道:「申局長的愛人,有精神疾病,每天晚上十點鐘,申局長要是沒到家,她就要開鬨了。」

原來說的是申敬業的媳婦兒。

他這個職務,能對媳婦兒不離不棄,看來還是個癡情的人。

陳長瑞對李伴峰道:「李局,剛才那首曲子,能讓我再聽一遍麽?」

都這麽喜歡這曲子?

再放一遍也行,李伴峰也特彆喜歡這曲子。

李伴峰把唱針又放到了唱片上,陳長瑞聽過之後,問了一句:「這曲子是誰唱的?」

「買唱片的時候,老板告訴我說是歌後薑夢婷唱的。」李伴峰敷衍了一句。

陳長瑞沉默許久,微微搖了搖頭:「我在普羅州工作過一段日子,當時馬君洋還是馬家五公子,剛剛才開始經營逍遙塢,他捧紅的第一批歌星裡,就有薑夢婷一個,

薑夢婷不是這個聲音,也不是這個唱法,一百分算滿分,當年的薑夢婷在我看來也就能拿個六十分,

前一陣子我還去了一趟綠水城,而今的薑夢婷應該是入了聲修,

她的功夫勉勉強強能拿個九十分,這個肯定不是她唱的。」

陳長瑞是窺修,不是窺探者,是在普羅州入門的窺修,這件事想騙過他,確實不容易。

「這張唱片是一個朋友送的,他說是薑夢婷的,我聽著也不像,」李伴峰把話題岔開了:「你覺得這張唱片能拿多少分?」

陳長瑞搖搖頭:「這不能拿分來衡量,我說五百分,這都說少了,這個唱腔,這個唱功,我在普羅州隻聽過一次。」

「你聽過?」李伴峰一皺眉,心裡提起了戒備。

陳長瑞點點頭道:「我在綠水城工作的時候,在廖子輝的引薦下,認識了一個女商人,名叫程學英,

這人是個戲迷,我也喜歡聽戲,一來二去就成了朋友,我們倆經常去戲園子,李局,我可跟您說清楚,我們就是喜歡聽戲,可沒彆的關係。」

李伴峰點頭道:「沒說你們有彆的關係,你接著往下說。」

陳長瑞接著說道:「有一天,她請我上他家去,說要聽唱片,聽唱片這事兒在普羅州挺時髦,但說實話,我不愛聽這個,

咱們這能聽戲的東西多了,電視丶手機,哪個音質不比唱機好?

再說了,我一個男人,上人家女人家裡也不合適,我們真沒彆的關係。」

「誰說你們有關係了?」李伴峰皺眉道,「趕緊往下說。」

「可程學英一個勁兒請我去,我也不好推辭,也就答應了,等到她家之後,我聽了一曲《穆桂英掛帥》,當時就驚呆了,

這世上怎麽會有人唱的這麽好?我就聽了一遍,感覺這半輩子都白活了,我問程學英,這是誰唱的,她告訴我,這是陰伶唱的。」

李伴峰問道:「誰是陰伶?」

「陰伶,是普羅州一個傳說,據說當年有一位名伶,名叫黃玉賢,八歲登台,一曲紅遍了普羅州,紅了整整十二年,

到了二十歲這年,普羅州提起伶人,就要說起黃玉賢,隻說天下伶人的才學加在一起,不及玉賢三分技藝,

可正當紅的黃玉賢突然銷聲匿跡,有人說戲迷舍不得黃玉賢拋頭露麵,把她給殺了,也有人說同行妒忌黃玉賢,把她給害了,種種傳聞,說的有模有樣,都說黃玉賢已經死了,

又過幾年,市麵上出了幾張黃玉賢的唱片,錄的還都是黃玉賢當年沒唱過的曲目,這就奇怪了,黃玉賢都死了這麽多年,怎麽還能出新戲?

開始人們都覺得這些唱片是假的,不是黃玉賢唱的,可當年聽過黃玉賢唱戲的人還有不少活著的,他們聽過之後,都說這就是黃玉賢的唱段,彆人學不來,

於是就有了陰伶的傳聞,傳聞裡說,黃玉賢含恨而死,化作陰伶,依舊在普羅州唱戲,真正懂戲的人,在機緣巧合之下,能聽到黃玉賢唱戲,還能得到黃玉賢的唱片,

得到唱片之後,要多加愛惜,陰伶能保佑這人順風順水,要是不愛惜,甚至毀損了唱片,就要受到陰伶懲戒,輕則惡疾纏身,重則家破人亡。」

李伴峰坐在椅子上,半響不語。

這隻是個傳說麽?

隻是因為這個叫黃玉賢的人,聲音和娘子有些相像麽?

李伴峰沒有聽過這個叫程學英的人,他問陳長瑞:「你和這位朋友還有聯絡麽?」

陳長瑞搖頭歎道:「這事兒,怪我,我實在太喜歡這張唱片了,

向程學英提出來要高價收購,程學英不答應,說這張唱片多少錢都不賣,

我又提出來能不能讓我翻錄一張,程學英還是不答應,這下我生氣了,一連幾個月,沒再和她見過麵,

又過了一段日子,我又想聽那張唱片,哪怕她不肯給,再讓我聽一遍也好,可之前關係鬨僵了,我還想著怎麽緩和,結果上頭來了文件,把我調到了暗星局,

到了越州,我心裡依日惦記著那張唱片,沒事兒也在打聽程學英的消息,幾年前,聽說她攀上了陸家,生意紅火了,我打心眼裡為她高興,也為當初的事情覺得愧疚。」

聽到「陸家」兩個字,李伴峰的臉頰抽動了一下。

他想起了馮掌櫃的一番話。

陳長瑞接著說道:「如果是因為陰伶的唱片讓程學英的生意紅火了,那證明傳聞是真的準,

又趕上一次去普羅州出差的機會,我準備了些禮物,想去看看程學英,可到綠水城一打聽,才知道程家出事兒了,一大家子人剛搬了新居,而後全都死於非命,隻有程學英一個人還活著,

我想問問其中的緣由,可程學英也不知去向,想起當年的傳聞,

可能是因為她不愛惜唱片,遭到了陰伶的報複,

從那以後,我相信陰伶是真的,沒想到今天,又能聽見她的曲子。」

陳長瑞剛把話說完,發現李伴峰臉上的肌肉在不停的抽動,抽的五官都快扭曲了。

「李局,你這是怎麽了?」

李伴峰笑了笑:「你大半夜講這事,有點嚇人。」

陳長瑞笑了笑:「都是傳聞,難說真假,您彆當真,這歌是真的好聽,也或許是我聽錯了。」

又喝了兩杯,兩人各回各家。

路上,李伴峰走的不快,他反覆想著陳長瑞和馮掌櫃說過的話。

當初在藥王溝,李伴峰問起馮掌櫃唱機的來曆,馮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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