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華殿的仙侍大抵早就被知會過,知曉他們會在天冥海暫留一段時間,所以在岑雙與綾綃帝君商談之際,清音與炎七枝便被請去了鮫仙給他們安排的臨時住所。
炎七枝是以岑雙隨侍的身份跟過來的,理然被安排在岑雙寢居附近,至於清音這位正兒八經的天宮仙官——明白綾綃帝君怎麼都不想看到天宮仙人的鮫仙們,則將他安排在了距離光華殿最遠的小院。
大抵是因為養了一隻鳳凰,所以這方半獨立在天冥海外的小世界,竟也種了不少的梧桐,雖不比天後青凰宮裡的梧桐年歲久遠,也不比鳳泱太子宮外的那棵枝繁葉茂,但也還算容易落腳,至少岑雙化成的喜鵲就落得很安穩。
他蹲在仙君所在的院落外的那棵梧桐樹上。
梧桐樹枝爬過院牆,一路延伸至院中,樹上的喜鵲小心挪動著爪子,避開隨風輕晃的葉片,翅膀都不曾動彈一下,小心翼翼跳上細嫩的枝頭,落定後,歪了歪頭,透過樹葉的縫隙悄悄觀察下方的白衣仙官。
樹下的白衣仙官席地而坐,麵前擺了一張七弦古琴,以及一柄岑雙算得上熟悉,還摸過兩回的銀白神劍。樹上的岑雙看不見樹下仙君的表情,卻能感覺到對方散發出來的糾結。
是在糾結撫琴還是練劍麼?
正疑惑著,就見仙君右手一翻,現出一條雪花樣式的劍穗,十分眼熟,正是岑雙不久前心血來潮買來送給仙君的那一條——所以仙君不是在糾結要做什麼,而是為劍穗應該綁在他的神劍上還是另一邊的古琴上而為難?
不止岑雙如此猜測,仙君那兩件寶器也看出來了,所以在仙君持著劍穗在它兩個身上比照之際,古琴震得錚錚作響,緊繃的琴弦砰一下斷了;
另一邊的銀劍也不遑多讓,仙君尚未曾靠近它,便嗡嗡抗議起來,眼見古琴自斷一弦,如今是醜得可憐,那劍穗無論如何都要綁它身上了,竟是“風蕭蕭兮易水寒”般直挺挺立了起來,“壯士一去兮不複還”般急速朝院外逃去!
清音:“……”
岑雙:“……”
什麼意思,這什麼意思,是嫌棄這劍穗乃是凡人之物配不上它們的身份,還是嫌棄送仙君劍穗的人是他岑雙啊?!
岑雙凶惡地盯著那柄被仙君淩空召回,又被強硬綁上劍穗的銀劍,兩隻爪子無意識地抓撓起來,直將爪下的樹葉劃得稀巴爛。
他撓出的動靜其實沒多大,卻足夠驚動樹下的白衣仙官,仙官眸光未轉,一道熒光率先打了過去,岑雙猝不及防,薄薄一層包裹住假象的仙法被輕易破開,霎時現出人形,細枝不堪重負,“哢嚓”一聲,連人帶斷枝齊齊跌了下去——
斷裂的樹枝無人多看一眼,可憐巴巴地落到正自我修複的古琴上,與它一起跌落的人卻被穩穩接住,連那個跌下來的人自己都沒料到。
雖然,幾乎在被接住的同一時間,他一雙手就環抱住了人仙官的脖子。
被折騰一通的梧桐樹葉落滿地,微風過處,葉片輕快翻身,雀躍
跳動。
被打橫抱著的人尚未戴回那張麵具,也不曾做任何遮掩,或許連這人自己都沒意識到,他越來越頻繁地在清音麵前顯露出自己原本的麵容,衣服也一件比一件鮮亮,身上的佩飾更是成套成套地出現。
此刻,將自己收拾得體體麵麵的人無意識地與清音對視著,似乎驚魂未定,一雙眼眸瞪得大大的,臉上隱約透出些許粉意,一直蔓延到眼角,與透著水色的黑眸互相映照,便是麵無表情,都變得勾人攝魄。
岑雙覺得仙君抱著他的力道似乎大了些。
但也可能是他法力消耗太大,生出錯覺了,因為下一瞬,對方就鬆開了手,將他放了下去。
岑雙也將一雙爪子收了回來,緩緩塞到袖子裡,輕輕咳了一聲,若無其事地轉動腦袋,似乎忙著打量四周的環境,等打量到那柄滾來滾去的銀劍時,他聽到仙君道:“方才怎麼不躲開?”
他倒是想,奈何仙君反應太快,而他即使察覺到了那道直衝他而來的仙法,以他現在的法力,也是躲不開的,還被人輕而易舉戳破偽裝。
岑雙便笑著道:“清音這般厲害,我哪裡是清音的對手。”
清音卻看入他眼底,輕聲問:“怎麼了?”
岑雙的笑容便一點點落了下去。
其實也沒怎麼,就是那時他從青嫿的魘境離開,入目就是法陣崩裂,水床上的肉身逐漸變得透明,被強行聚合的半數元神寸寸碎裂的畫麵。
雖然早在魘境中就預料到了這個結局,可真正見到,岑雙還是很受不了,所以他學著綾綃帝君之前的樣子,一身法力不要錢一樣往陣眼送去,直到法力消耗殆儘,他又赤紅著眼去解手上的竹葉青,還沒解開,就被綾綃帝君按了回去。
“沒用的,”綾綃帝君道,“我在這裡折騰了快一萬年,她也沒有好轉一點,你就是用你那功法將自己燒死了,你娘也回不來了。”
岑雙將他推開,一言不發,又要去解,卻在最後被對方一句話堵得停下了動作:“之前能留下你娘,是因為她有心配合,她唯一的心願便是能見你一麵,如今她心願已結,自然不願繼續痛苦下去了。”
綾綃帝君看著水床上隨著法陣崩壞而一點點消散的人,唇角動了動,似乎想笑,終是沒笑出來,麵無表情地道:“她自幼嬌生慣養,在仙羽宮有她那個姐姐縱著,出了仙羽宮有我護著,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未吃過苦頭的人,哪裡能受得住聚魂之苦,而她素來又是個隻顧自己開心的人,她隻要自己解脫,才不會管活著的人怎麼想。”
“她從來都是這樣,從來不會在意彆人的想法,”綾綃帝君道,“當年她姐姐前腳下凡,她後腳就跟下去了,因著她姐姐曆劫那一世轉世成了凡人,而凡人的名冊歸天宮管,她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人,便乾脆在人間胡鬨起來,還給自己找了個玩伴。
“一個玩伴,儘管特殊一些,也沒有特殊到哪裡,臨到頭時,也隻能在無知無覺的睡夢之中被封印了所有記憶,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也許在你娘看來,
這還是為了她那個玩伴好——她為人好的方式(),就是將自己的想法?()?[()]『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強加在他人之上。”
岑雙知之甚少,隻聽綾綃帝君的說辭,再從對方的角度出發,確實有些道理,但是……
“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您說的那個人,也許就是您如今最討厭的天帝陛下。”岑雙道。
綾綃帝君似乎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所以他的麵色明顯變了好幾下,最後一連“好”了三聲,寒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說當年怎麼每次天帝去仙羽宮找她姐姐,她都要跑來天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