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秋狩之日。
宸明帝心情愉悅,太子和兩王都在朝中,難得起了玩樂消遣之心,帶著闔宮百餘人、幾十輛車,浩浩蕩蕩地前往仙遊寺圍獵散心。
坐在官車上,群青對麵坐著鄭知意和李玹。
還未入冬,李玹已裹上了厚狐裘,閉目養神。鄭知意不住地掀開繪彩的馬車側帷,把腦袋伸出去。
前麵是聖人和妃嬪的車架。天氣晴好,蒼穹之下,青黑的山影起伏,青麥苗泛著金光,風吹進來,吹動群青的發絲,她感覺鬆快多了。
鄭知意掀了五次簾子,突然注意到了群青的緘默,她關切道:“你的臉色怎麼這麼白?”
李玹睜開鳳目望來,群青道:“沒事,可能有點悶。”
其實馬車中十分寬敞,不僅有軟墊、腳墊,還有熏香。隻是群青兒時出門少,長時間坐在顛簸的車或者船上,就會想吐。
鄭知意忙叫小內侍將車簾子卷起來,用手扶著,不準放下來:“青娘子的樣子,也騎不了馬吧。”
群青頓了頓:“奴婢不會騎馬。”
“這太可惜了,那你就參與不了圍獵了,其實騎馬可好玩了,要不我帶你,你試試?”
李玹道:“太子妃自己好好玩耍,連騎馬都要人作陪?”
鄭知意橫了他一眼,自顧自道:“我最愛騎馬了,你不知道,我進宮一年多,就盼著今日能出來。還好父皇開恩,不然真要悶死了。”
李玹閉上眼睛,反正也插不進話去,便不說話了。
群青看著鄭知意興奮的側臉,心中卻有幾分忐忑。
鄭知意做了太子妃,日後就是大宸的皇後,很少有出宮的機會。群青不知自己的幫助,是否改變了鄭知意的命運。
馬車顛簸兩下,越過大片的叢林,群青撫住了胸口,臉色更白:“太子妃,你們先行,讓奴婢下去走一走吧。”
鄭知意忙叫停車,李玹一傾,望見自己的手腕被鄭知意扣著,眼神慢慢變得冷靜,他漠然靠回去,望著群青跳下車。
群青撐著一棵大鬆樹吐了一會兒,感覺胸口的悶堵消失。她一麵用帕子擦嘴,一麵把手伸進樹洞內,摸出了一枚蠟丸。
不舒服是真,任務也是真。安凜傳了急信,一定說明南楚有大的行動。群青大概看了看,和前世記憶中南楚的行動差不多。
禪師點了兩百精銳,專走人跡罕至的深山小道,準備潛入長安。
這樣看來,林瑜嘉的動作與南楚的部署,是相互配合的關係。若能在奉迎佛骨的儀式上重傷宸明帝和太子,這些人剛好可以趁亂潛入宮城,發動宮變。
上一世她的品階太低,沒能跟來秋狩,隻知這次任務被識破了,但不知具體如何失敗。
不過以群青對禪師的了解,領到任務的定然不止林瑜嘉,這幾日肯定有其他細作動手。
耳邊是車輪吱呀、銀鈴晃動和宮女們嬉笑打鬨的聲響,群青不禁同情宸明帝了,
好不容易出來散散心,哪能預料到南楚又在暗中謀劃?
不過這都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既有預判,她要做的便是藏好自己,必要時候,利用混亂。
群青正在想,右肩被人拍了一下。
她轉過身,看到一個戴紫雲冠、穿圓領袍、貌若好女的青年,那人看清她著裝,也怔了一下。群青見禮:“趙王殿下。”
“你認得本王。”李盼走了兩步,卻是一跛一跛的,“還以為是誰家姬妾,宮中添了這麼高位份的宮人,本王都不知道,你是皇後身邊的?哪裡不舒服,到本王車上休息。”
李盼笑得很深,說話亦是輕柔,眼神中卻有種殘暴之氣,看得群青心底很不舒服。
皇二子李盼,和太子一母同胞,天生跛足,這一缺陷直接斷送了他作為皇位繼承人的可能。他從小就清楚這一點,是以放縱散漫,穿女裝胡服、捧名伶、打人、養外室,什麼荒唐事都做。
太子、燕王不過一妃,李盼卻已有四個側室。且他的縱欲,已到了無法無天的程度。打仗打到要緊關頭,都敢招妓入營。
“奴婢是太子妃身邊宮人。”群青道,“您在西蕃作戰時,在太子殿下身邊侍候有一段了。”
李盼的神色變了變。
李盼文不如太子,武不如燕王。唯一的出路,就是緊緊依附於他的長兄李玹,剛好李玹身體不好,他能騎射,可以作為補足。
他是決計不能得罪太子的。但一個宮人敢拿這一點來震懾他,卻令李盼不虞,他扯起嘴角道:“皇兄的車,早就走了。但凡他在意你,也該停下來等你。本王提點你一句,不過是個奴婢,不要因主子兩天恩寵,忘了自己的身份。”
“前方路還有四五裡,你若不上本王的車,自己走著去吧。”
這時銀鈴輕響,燕王的車經過,什麼東西從帷幕間飛出來,咚地砸在李盼後腦勺上,讓他愕然捂住腦袋。群青看清了那滾落在地上的東西。
那是一枚柑橘。
群青向前看,燕王那車早就走了,似乎隱有郎君們的哄笑。
另一邊又有一輛白而寬敞的七香車停下來,帷幕拉開,露出一張清秀文靜的臉,是韓婉儀:“青娘子緣何在路邊待著?”
李盼知道這是宸明帝寵妃,不敢怠慢:“母妃。”
未料韓婉儀理都不理他,微笑對群青道:“太子的車是顛簸了些,因本宮有孕,聖人特意囑咐車行要慢要穩。青娘子坐我的車,應當不會難受了。”
李盼未料群青有這麼大的麵子,竟能讓韓婉儀的奉衣宮女親自下來扶著她上車。也不知他不在時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