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漢在神仙地辛勞了一日,最後割了一畝半的稻子。

被擠出來的瞬間,他就聽見屋後山坡響起一陣兒咋咋呼呼的吵鬨聲,正是在山裡挖了一日春筍的五穀豐登喜魚,六個小子一人背著一個背簍,裡麵裝著冒尖的筍子,像一陣風似得跑下山。

孫氏在後頭一路撿他們掉落的筍子,嘴裡罵個不停:“趙老三你也是沒長大的娃子不成,你跟著他們跑啥跑!趙喜!你背一簍掉半簍是吧?乾啥都要老娘給你擦屁股,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趙喜跟在幾個哥哥身後一路跑回家,隨手把背簍往院子裡一丟,任由筍子掉了一地,拔腿就往灶房衝,哇哇大叫著和小五他們搶水喝。

王金魚和孫氏一路走一路撿,背簍裝的滿滿當當,連懷裡都抱滿了。

剛進院子,王金魚就見阿爺打著赤膊從主屋出來,老爺子一身造得埋汰,渾身沒有一點乾燥,古銅色的膚色像被塗了一層蜜蠟,泛著油潤光亮,他麵皮紅燙,褲腰帶連帶褲腿都是濕的,像是耕了十畝地,喘著粗氣累得不成樣。

趙老漢見他看著自己,肅著臉道:“看我乾啥?還不趕緊把背簍卸了,在山裡乾了一日活兒不累?”說話間走過去,幫著他把背簍卸下來,順手還捏了捏他的肩膀,沒啥肉,全是骨頭硌得慌,“不跑快點連水都喝不上最後一口。”

王金魚笑得有些靦腆,在家裡待了這麼些日子,平日裡很少和阿爺說話,倒也沒有抵觸對方的觸碰,輕聲道:“慢些也無妨,總能喝上。”

“你娃子是沒經曆過乾旱年才能說出這句話,等一口水能救命的時候,你才曉得不爭不搶不如撒丫子跑快點。”趙老漢冷哼,隨口教育,“人人都在往前跑,你就不能在後頭慢吞吞走著,不然落後是要吃虧的。”

說著他還指了指幾個孫子:“你瞧,他們解了渴,這會兒都坐下休息了,你還抱著筍子背著背簍,可不就慢了他們好幾步。”

“可一路掉的筍子……”

“用得著你管?與他們一道跑就是,回頭誰掉的誰去撿。”趙老漢又是一聲冷哼,覺得這娃子有時候也不太機靈。

王金魚認真看了眼阿爺,臉上不由露出一抹笑,認真點頭:“嗯,瑾瑜記住了。”

此時已臨近傍晚,夕陽在天邊斜斜掛著,孫氏指揮娃子們剝筍,她顧不得歇息,拉著要跑的趙三地去灶房給她燒火,得抓緊時間做夕食。

王氏下午進山數趟,背了好幾簍回來,這會兒院子裡堆滿了筍子,趙小五帶著弟弟們剝筍,筍子要曬乾保存留著冬日吃,尤其是筍乾燉雞燉鴨燉魚,特彆的香。還有泡筍,把筍子丟到泡菜壇子裡,待到冬日煮上一盆酸筍辣子魚,那滋味想想都特彆來勁兒。

他們年年都會進山挖好多筍,今年除了曬乾和泡筍,還能放一些到木屋去,新鮮的筍子也好吃。

趙小五劈開筍葉,右手握著筍子,刀身順著轉了一圈,白白的筍芯就剝了出來。趙喜和王金魚清洗剝出來的筍子,洗完丟給一旁的趙

豐,趙豐握著菜刀把筍子切成略厚的三塊,然後丟到趙登洗乾淨的簸箕裡,等著待會兒端去灶房焯水。

筍子要曬個三四日,曬乾後的筍子薄薄一片,保存得當能放個一兩年左右。他們家人多,自放不了這麼久,年年都挖,年年都曬,年年都吃的乾乾淨淨。

院子裡一陣兒忙活,說話吵鬨聲不絕於耳。

灶房炊煙嫋嫋,小狗崽趴在地上,下巴搭在前肢,昏昏欲睡間,它鼻子聳動了幾下,突然直起身子朝著院門外撒丫子跑,汪汪汪地直叫喚。

“就你狗鼻子靈,去,彆圍著打轉,當心踩著你。”趙大山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朱氏日日喂養小黑子,比他感情深,見他用腳尖撥弄狗崽,忙蹲下身把小黑子抱懷裡,扭頭罵他:“趕就趕,你踢它作甚?聽見聲兒就來迎你了,真是不知好歹!”

趙二地和羅氏在一旁看大哥被大嫂罵,憋著悶聲直笑。

趙大山委屈啊:“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踢它了?你這婆娘一到天黑就眼神不好,上回我在清河鎮問了平安醫館的小哥,人家說你這種症狀就得多吃點內臟,回頭我去周屠夫那兒給你買點豬下水回來補補腦子,嘶,不是,補補眼睛!”他捂著被拰疼的咯吱窩直抽冷氣,這婆娘曉得他軟肋在哪兒。

“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正在灶房裡和三哥一起燒火的趙小寶聽見說話聲一溜煙跑出來,倒騰著兩條小短腿衝過去抱住趙大山的雙腿就往他身上爬。

“咋跟個狗崽一樣學會爬腿了?”趙大山大笑一聲把她抱起來。

“爹,娘,我們回來了。”朱氏和羅氏見一家子都在院子裡忙活,打了聲招呼,洗洗手就要去幫忙。

王氏把簸箕裡的筍子端去灶房,問她們:“一路可還順利?兩位親家可好?”

“爹娘都好呢,讓我代他們問候你們二老,說感謝爹娘有心通知,家裡的兄弟午飯都沒吃就趕忙去了鎮上。”朱氏和羅氏是一個村的,娘家還有點沾親帶故,朱氏說話,羅氏就在一旁點頭,跟著道:“路上也順利,沒出啥事兒。”

“你們走了一路也累了,我和老三媳婦做飯就成。”王氏避開老大媳婦要來端簸箕的手,吩咐道:“去把院子裡的衣裳收一收,然後歇歇腳,今日老三媳婦辛苦了,洗了一大家子的衣裳,還去山裡挖了一日筍,晚上你們兩妯娌趕夜把這些筍子焯出來,我瞧明兒是個好天氣,正好曬筍。”

朱氏和羅氏忙點頭,和灶房裡忙活的孫氏打了聲招呼,便去收衣裳歇腳了。

孫氏正在給小妹煮粥,聽婆母這般說,她心裡覺得舒坦,就算今兒真累了些也都沒啥了,娘都看在眼裡呢。

中午王氏在家烙了不少餅子,按照以往的習慣,夕食隨便熬上一大鍋雜糧粥,再焯上一大盤野菜下粥就差不多了,但今晚不一樣,孫氏煮了一大鍋雜糧乾飯,還破天荒割了好大一刀臘肉炒了一盤白菜臘肉,另還炒了一盤雞蛋,煮了一盆臘肉蘿卜湯,雖然肉少蘿卜多,但今晚相當於有三個葷腥大菜。

天蒙蒙

黑,一大家子坐在堂屋打仗般的吃飯,筷子碰撞刨飯的聲音此起彼伏,除了王金魚一臉茫然不知道今兒是啥日子,難道是誰的生辰?苦思冥想也琢磨不出今晚夥食這般豐盛的理由,見盤子裡隻剩最後一塊臘肉,他腦海裡不由閃過之前阿爺說的話,目光一凜,伸出筷子在喜兒震驚的目光下先他一步把肉夾走。

趙喜呆呆地望著慢條斯理嚼著臘肉的王金魚,餘光看見四哥把筷子伸向了最後一塊雞蛋,他嗷一聲大叫,乾擾成功,然後趁著趙登嚇住的瞬間把雞蛋夾起來塞到嘴裡。

“吃飯的時候你鬼吼鬼叫啥!”孫氏舉起筷子朝他打過來。

“阿娘你是母老虎,一日比一日虎!”趙喜捂著被敲的左腦袋痛呼,然後不出意料右邊腦袋也被打了。

吵吵鬨鬨的一頓飯吃完,娃子們去洗漱睡覺,趙大山和趙二地暗地裡較了會勁兒,還私下掰了腕子,最後趙二地不敵大哥,拎著水桶去茅房衝澡。

夜漸深,星河漫天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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