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漢見老三連柴都擔上來了,不由瞪了他一眼。
“你腦子被驢踢了不成,把柴擔上來乾啥?你要在山裡埋鍋造飯?”他們現在缺啥都不缺柴火,隨便去林子裡一薅就是一摞,捆好的柴又紮眼,彆人一看就知道附近有人。
趙三地累得要死,走過來一屁股坐在涼席上,撩起衣裳擦汗,他臉色有些不好,語氣低沉道:“我砍了半日呢,丟了怪可惜,乾脆就給帶上了。”鬼知道突然看見二哥背著棉被跑來找他說村裡來了流民,他那一副逃難的架勢把他嚇好大一跳,反應過來連忙把柴捆上,擔著就往山上跑。
槐下彎在山腳範圍,這名也是照著地勢取的,是一處長滿了槐樹的大彎,背對著村子方向,位置算不得好,村裡也沒人來這片挖地窖,故而山下鬨成一團,四處都是往山裡鑽的村民,趙三地愣是沒遇見一個。
若不是趙二田來找他,他捆好柴還真就和往常一樣下山了,到時怕是真的會撞上流民。槐下彎上麵有個小懸崖,沒有直接通往地窖的路,甭管是下山還是山上都要繞回去。
而當趙二田和趙三地繞回之前和爹娘分開的道,站在那個位置,他們一眼就看見了山下的火光,那個方向正是他們家。
兄弟倆就這麼眼睜睜看著自家被燒了。
趙二田猜測,估計是流民沒在他們家找到糧食,一氣之下引了屋簷下的柴火,他們當時所在的位置就在自家房子上方的半山腰上,雖然樹林子密集,但濃煙滾滾,他們不會認錯自家的位置。
“咱家就這麼被燒了?”
趙二田說完,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趙老漢張了張嘴,好半晌才吐出這麼一句話。
年初地動,他們家的房屋全塌了,後來老兩口花光了多年積蓄重新建了幾間屋子,這才沒過幾月,他們的新房子,新家,如今又被流民燒了??
流民進村,他們逃歸逃,心裡想的都是等流民搶完了東西自然會走,他們頂多在山裡待個三五日,回頭下山了還是和以前一樣過日子,甚至不用再提心吊膽,畢竟流民來搶過一遭了,除非連他們身上的褲衩子都惦記著要扒拉走,否則不會再來。
畢竟流民和匪寇還是有區彆的,前者隻要糧食,衣物,錢財,更惡一些的加上一個女人。而後者不但要糧食銀錢女人,他們還要老百姓的命。
他總想著惹不起躲得起,等他們一走,日子還是和往常一樣。
可眼下老三說他們家被燒了?被流民一把火燒了?那就算等流民一走,他們下山,家裡也已經成了一片廢墟,他們又一次沒有家了。
王氏呼吸都急促了幾分,手掌握拳緊緊錘著胸口,竟是感覺頭腦發暈,有些呼吸不上來了。
“娘!”趙小寶嚇了一跳,連忙撲到她懷裡,學著平日娘哄她的樣子,小手一個勁兒輕輕拍她的後背,“娘不要害怕,小寶在,小寶在這裡。”
王氏像是突然有了一個宣泄的口子,她猛地一把摟住閨女,乾澀的喉嚨發出一聲細小的嗚咽
,眼淚嘩啦啦掉,控製不住渾身都在顫抖。
“又沒了,咱家又沒了,那群人要遭報應,他們要遭報應啊!!”
“遭瘟的東西,都是一群遭瘟的東西,搶就搶罷,燒我們屋子作甚?”孫氏忍不住破口大罵,罵完又開始掉眼淚,“一群畜生,一群天打雷劈的畜生,老天爺咋就不降一道雷劈死他們!咱欠他們的嗎?他們憑什麼來搶我們,都是老百姓,大家都是老百姓,怎就非要這麼把我們往死裡逼!”
“一群生兒子沒眼子的畜生,活該他們沒家,活該他們是流民!”孫氏狠狠抹掉臉上的眼淚,越罵越上火,啥難聽話都說,她是真的難受啊,短短一年時間不到,他們家兩次被毀,這事兒放誰身上都冷靜不了。
朱氏和羅氏也在咒罵,罵他們祖宗十八代,咒他們怎麼不滾下河淹死,走路絆地上摔死,燒房子被火星子撇到燒死,罵完又罵老天不開眼,就這麼讓流民禍害他們老百姓,他們活著到底礙誰的眼了?最後又罵朝廷,收稅的時候倒是跑的快,正需要他們的時候,一個個又都裝起死來?
都是一群爛心爛肺的東西!
“真想下山把他們全殺了。”蹲在一旁沒吱聲的趙登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聲音陰惻惻,小臉陰沉的厲害。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連王氏都頓住了哭聲,猛地扭頭看向他。
這孩子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不曾想竟能生出這麼大膽的想法,連他爹娘都被嚇一跳。趙二田一把拽過他,一巴掌拍在他背上:“阿登,你莫不是被鬼附了身,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趙登臉上的陰狠散去,又變回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揉著肩道:“爹,我吹牛呢,我可打不過他們,嘿嘿。”
“我警告你們幾個小子彆亂來,這段時間誰都不準下山,哪裡都不許去。”趙二田有點被唬住了,也真怕他們兄弟幾個亂來,他也發現了,這幾個小子膽子可比他們三兄弟小的時候還虎,哪兒都敢去,啥都敢乾,一點敬畏心都沒有,他就怕他們腦子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