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田陣平不會盲信所謂谘詢顧問的結論,更不會依賴這位顧問的分析。
——身為警察,如果被養的習慣性依賴他人、自己放棄思考,那辜負的不僅是自己的前途與肩頭的櫻花勳章,還有無數信賴他們的平民百姓的安全。
真就在找到外置大腦後,不需要自己的大腦了?那和傀儡有什麼區彆?
但如果那個顧問能力超群,得出的判斷經檢驗後無誤的話,他也不會因此而狂妄自大,對其視而不見。
尤其是一些緊急的,迫切的無差彆連環殺人案件。
。
2015年11月4日。
從年初開始犯案並逃亡至今,已經斷續造成了四人死亡的入室殺人犯,再度犯下第五起案子。
犯人挑選的目標所在的位置都很刁鑽,最主要是沒有監控,而且似乎相當懂得潛伏和降低存在感,雖然是入室殺人,但卻一直沒有目擊證人給出半點情報,哪怕是死者家屬,也說沒見過什麼可疑人物,無法提供有效信息。
而之所以會被判定為是連環殺人案,還是因為犯人每次犯案都會仔仔細細擦乾死者身上的血跡,並給死者換上乾淨舒適足以遮擋致命傷的衣服,甚至還將遺體抱到沙發上,擺出端坐的姿態,把人雙手交疊擺在小腹。
乍一看,受害人仿佛沒死,隻是單純睡著了似的。
這標誌性十足的行為,就是想讓人不將其聯想到一起,都完全不可能。
尼昂在巡視完犯罪現場,又在仔細看過之前四次殺人案件的現場記錄後,很快就在詢問完基礎情報後,沉吟說出犯人的消息。
他語氣不太好。
雖然麵帶微笑,神情平靜,外表上看不出來什麼,但最後一句話卻難免夾雜了一絲不悅,諷刺,以及咄咄逼人的味道。
這點痕跡,但凡是個有點情商的刑警,都能清晰察覺出來。
鬆田聽得高高挑眉,但其他刑警卻隻是摸摸鼻子。
“彆在意。”
佐藤拍了拍他的肩,顯然很擔心這個脾氣不太好、剛剛調崗到這邊的新人和醫生嗆聲。
她低聲解釋:“尼昂醫生每次做犯罪谘詢的時候,心情都會有點差,尤其這案子還是這麼個狀況……老實說,我剛剛看到案件記錄的時候,也快氣炸了。”
這起案子最初並不是發生在東京都的。
警視廳管轄範圍為東京都全境,東京都之外的其他地區的犯罪事件,歸各地的警察本部與其支下各個警署管。
不同地區的案子並不完全互通,畢竟各個地方的警力有限,手伸不了那麼長,頂多是聽說過一些其他地方的重大案子罷了。因此當這個連環殺手在東京都犯下第五起案子之後,警視廳的刑警們才第一時間聯係了之前負責這起案子的警察本部,接手了檔案與之前四次犯罪事件的各種資料與記錄,正式了解起了狀況。
然後發現案子的調查進度堪稱一塌糊塗。
案件記錄倒是很
完全:先前四次的案發現場,都拍下了清晰全麵的照片,屍檢等診斷說明也都記載的清楚,唯一的問題在於,負責這起案子的刑警,完全沒有任何破案上的進展。
從年初到現在十一月,接連四起鮮血淋漓的案子,他們卻一直在原地踏步,連個嫌疑人都找不到。如今犯人都已經溜到東京都了,之前負責案件的刑警卻一無所覺。
……換做是任何一個稍稍有點共情心和正義感的外人看見這樣的記載,都不免會生氣,極端一點,哪怕就此對日本警察的能力效率失望也不足為奇。
尤其是從醫生的反應來看,前四次的犯罪記錄裡明顯有重要線索,但這樣送到手的線索,卻被輕易忽視了。
稍稍換位思考,醫生隻是平靜說出這麼一句略帶諷刺的話語,已經著實算是很好脾氣了。
當然,警視廳的刑警們沒做聲,或許也有點習慣了的原因。
之前就說過,醫生在成為谘詢顧問之前,就已經因為糟糕的“運氣”和警視廳有過許多次接觸,提供過數次幫忙。
天才多少都有點脾氣,雖然很不想承認,但警視廳的刑警們的確有在受到幫助的時候,有跟不上醫生進度的狀況。
這一點,負責帶隊的目暮警部,大概最為挫敗。
昔日一些偵探協助破案的時候,哪怕偵探們將犯人的作案手段說了出來,目暮警部也經常在親眼看見模擬還原的實際畫麵後,才能徹底理清楚頭緒。他著實不太擅長在腦內構建場景的事。
而等到了心理醫生這,這狀況就更嚴重了點:畢竟尼昂先生的破案方式,很多時候比偵探們要更加玄乎又難以理解。
基於這一點,尼昂醫生過去注視目暮警部與其部下的目光就很微妙,也出現過幾次因為警察的遲鈍而失去耐心,語氣不免冰冷冷的狀況。
但等事件結束,冷靜下來後,醫生會開口為自己的態度道歉,並在筆錄的時候將案子細節問題耐心說明清楚。如果有人鼓起勇氣問他一些破案的思考流程,他也會毫不保留的一一告知。
很有趣的事:沒脾氣,一味好好先生的人,反而不容易得到他人尊重,難活出尊嚴。
反倒是會生氣會諷刺會露出冷淡不耐一麵的人,更容易在他人心中留下痕跡、被他人敬重。
——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醫生每一次展露的不悅,看上去都像在怒其不爭,像在為受害者的死以及犯人的逃之夭夭而憤怒。
因此在習慣了醫生脾氣的刑警們看來,這完全不是什麼事,反倒是越發覺得醫生的確是個正義感十足的好人。
鬆田沒搭話,他隻是摸了摸下巴,上前從尼昂醫生手裡拿過那份案件記錄,自己也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然後在目暮警官派人去按尼昂所說的話進行調查時,黑色短卷發的男人眯起眼,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無意識間重複了一遍尼昂進屋後的行動。
查看屍體,將其姿勢、傷口、神情與手中的記錄進行對比,然後檢查環境,例如花園泥土裡的小半個腳印
……
鬆田腦子很好,知識儲備也很充分,在警察學校的時候,他在模擬實習課上的破案速度就一直名列前茅,隻比當年的年級第一慢上不到十秒。
但他沒接觸過連環殺手的案子。
這種犯人完完全全與死者人際交往無關的案件,破案角度就隻能從犯人留下的痕跡來下手。
但這何其困難。
無差彆連環殺人犯之所以會被警方嚴肅對待,不僅是因為其危險性,還因為相當難以鎖定嫌疑人。
所以鬆田與其說是在尋找犯人先生,不如說是在無意識間拚圖般尋找尼昂顧問之前做出的一係列判斷的依據。
換句話來說——
【知道犯人的基本情報再去逆推答案,總要更加簡單,對吧?】
逆推的確要更加簡單。
無意識做出逆推行為的鬆田在發現每一個拚圖都幾乎完全符合,自己也找不出毛病後,他不免對這位顧問感到驚奇,原先的打量的目光,都因此變得敬重了一些。
如果給他時間,鬆田也有自信能夠推斷出這些結論。
但問題就在於這個“時間”。
無差彆連環殺人案,最重要的就是“時間”。
每耽擱一分鐘,就越可能會有一個人受害。
而哪怕不是連環殺人案,速度與效率,也是警方能力評判的重要因素之一。
……尼昂醫生的破案速度太驚人了。
每一個線索都不會被他遺漏,然後如同電腦一樣,在收集到足夠的線索後,轉瞬即拚湊出正確的答案。
“已經篩選出來了,完全符合條件的嫌疑人,豊田部優,42歲,水電工,埼玉縣人,一個月前任職東京XX水電公司,負責的街區正好就在這附近。”
有了詳細的線索,警視廳很快就從信息庫裡篩選出了五個嫌疑人,並通過分頭拜訪,在事發一小時後將嫌疑人鎖定為一個。
目暮警官鬆了口氣,他露出笑意,趕緊派人去逮捕那位殺人犯。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一位刑警憂心忡忡的說,目光下意識看向尼昂顧問,“尼昂先生的推斷隻是犯罪側寫吧?我們手中沒有實際能給他定罪的證據,就這樣去逮捕,如果對方死不承認……”
“你們就裝作自己有證據,在逮捕的時候凶神惡煞,直接稱呼對方為犯人就好了。”
尼昂顧問神情平靜,那雙深藍的眼眸溫和中閃過一絲暗芒,他繼續說道:
“犯人的性格並不複雜,側寫結果很清晰,他畏懼和人接觸,自信心不足,精神也並不算多麼穩定,隻要你們給他施加足夠的壓力,自以為暴露的他自然會陷入慌亂,露出馬腳,尤其——這是他剛剛在一座新城市作案,首都區的刑警或許會比地方更有能力,他會這麼想的。”
“簡單來說,證據,是可以騙出來的——沒有證據,就引誘對方說出自己的罪行,你們應該有學什麼這方麵的手段吧?彆說什麼光明磊落,對待窮凶極惡的惡毒,就該靈活
變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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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個罪犯,尼昂似乎不該喜歡警察。
但就實際而言,他其實並不討厭那些強大又敏銳,有出色能力的警察。
甚至一度樂在其中,在少年時期,尼昂在某個國家被追捕的時候,曾經很沉迷與某位刑警鬥智鬥勇的過程。
【……無可救藥的壞種。】
【我會殺了你。】
刑警那冰冷,堅定,如同注視著什麼蛆蟲似的包含殺意的目光,讓尼昂忍不住彎起眉眼。
——是不含貶義,帶著愉悅,趣味和欣賞的笑。
可惜。
在與他分出勝負之前,那位探員就在追捕其他罪犯的過程中死於亂彈。
尼昂有不是很明顯,但多少存在的慕強傾向。
還有很多莫名其妙的,由他自己心底給社會各行各業擅自製定的標準。
就像是他對雇傭兵一職的認知那般,尼昂對其他很多職業,也都有一個大致的認知。
——他往往會欣賞那些完美在他認知標準內的那類人。
哪怕立場對立。
雇傭兵就該拿錢辦事,隻要拿了錢,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去完成自己約定範圍內的工作。
同理。
……警察就該與罪犯勢不兩立,視他們為壞種與毒瘤,如同白細胞扼殺病菌那般,冷酷無情不顧一切地完成自己的職責。
他的標準很苛刻極端,苛刻得讓一些標準在正常人眼裡,反而滿是瑕疵的味道。
所以他從不要求他人做到他的標準,他隻是會恰好欣賞在他標準範圍內的人,並對越接近這一標準的存在態度越好而已。
如果不嚴格區分……差不多仍舊是興趣至上主義。
但基於這極高的標準和輕微的慕強傾向,尼昂對“無能”的存在一向忍耐度不高。
無能的警察就更是如此。
占據著重要的位置,卻不能發揮出對應的能力,什麼案子都需要人把答案細細嚼碎一一喂過去。
……這簡直是他這輩子遇到的最無聊的工作。
所幸,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可取的地方,雖然領頭的目暮警官著實愚鈍了一點,但部下的各位刑警也不是全都是榆木腦袋。如果讓他們自行破案,儘管速度慢了些,但最後也多少能解決問題,估計十個案子隻會有兩三個手段複雜的智慧型犯罪會被耽擱。
加上目暮警官從不覺得求助偵探是什麼壞事,被耽擱的案子當中,絕大部分也會慢慢被破解。
總體來說,算是“無能”的行列中多少還有可取之處的類型。
唯一的亮點,是行動力和正義感。
能力還可以培養,這兩點確實可遇不可求的東西。
雖然推理能力欠缺,但在知道犯人身份後,搜查一課的逮捕效率卻很高,而全體部門幾乎全都英勇無畏大約也是他們的第二個優點。
案發後的五小時。
逍遙法外近
() 乎一年的凶惡連環殺手(),最終被警視廳捉拿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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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給犯人壓迫?()?『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引誘對方說出自身罪行的刑警,是剛加入沒多少天的新人刑警鬆田。
在凶神惡煞與氣人方麵,他堪稱天賦異稟,不僅口舌淩厲,還極其善於變通。尼昂原本已經做好了“如果他們掉鏈子,沒能讓犯人說出自己罪行導致定罪證據不足,他就得在審訊過程額外費心去誘導犯人”的準備,但鬆田陣平反倒是給了他驚喜。
這位資曆最淺的刑警,是最能跟上節奏的。
就尼昂自行感受而言,對方的性格與思維方式,比之前同在搜查一課的伊達刑警要更加對他脾性。在伊達刑警出差至今未歸的當下,尼昂久違的在這群刑警裡找到了出類拔萃的有能力者。
鬆田陣平甚至在施壓過程中自行分析出犯人的作案動機,在凶神惡煞之際循循誘導,讓犯人口不擇言說出了更多的東西並加以錄了音。
證據到手後,之後的事情就簡單了起來。
一係列手續流程,犯人將會在法庭得到應有的審判。
這一大案如此順利迅疾地落幕,讓搜查一課的刑警們好好在同行與上司那揚眉吐氣了一把,連帶著新聞都對警視廳讚不絕口。而雖然每個刑警都知道破案速度那麼快離不開這位顧問的功勞,但礙於對方的協議,顧問的存在感在新聞報道裡並未得到體現。
甚至隻有寥寥一句“搜查一課各位刑警反複對比線索,谘詢顧問……”這一句話裡提及過一次。
目暮警官覺得很難為情。
雖然尼昂醫生本人並不在乎,在任職的時候他也表示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