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太徽的話,弟子急忙向天元殿趕去,其餘人卻仍舊不依不饒,認定了太徽在包庇。
泡棠看過道和宮弟子,冷笑道:“昨夜欺辱一事,我必定銘記於心,你等將一切事宜都推脫至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弟子頭上,更是叫人不恥,今日之事,我必定一字不落地告知師尊,請她定奪!”
見她帶人離開,太徽長歎口氣,又急忙叫人攔下一臉鬱色的琅嬛門弟子:“諸位,我門下弟子所中之毒,還望各位前往一觀……”
不待他說完,琅嬛門弟子立即打斷道:“既然昨夜之事與你門下弟子無關,那所中之毒必然不是我們下的,長老另請高明罷!”
太學府儒生雖然氣惱,卻也並未向太徽發難,隻是麵色難言道:“君子端方,做了便要承擔,豈有栽贓之理,我等本以為道和宮為萬宗之首……罷了,長老先忙,我等便不叨擾了。”
人人離去,太徽無力阻攔,更不知從何說起,他抹了抹臉,眼神麻木道:“先把眼前之事過了,去道場。”
今日無雪,晴空萬裡。
點金台高立在一片燦陽之間,四周劍影蕩蕩,其間正有兩個少年人對陣鬥法,本該是令人激奮之際,此時卻闃無人聲,落針可聞。
高台之上,劍影之間,兩人一站一跪,殷紅的血噴出一道長痕,猶有餘熱,而在血色儘頭,正橫著一支裹著長袖的斷臂。
“如何,認不認輸?”裴瑜提著劍在他身側踱步,話是對他說的,那雙眼卻不住地在四周梭巡。
她仔細看過每一個人,心下不由得想,會不會在坐某個弟子麵皮之下,便是那張她最為討厭的臉孔。
不,她甚至不必看到真容,隻需一眼,隻要對上一眼,她就能將人認出!
寂靜幾息後,有人震聲道:“裴瑜,鬥法向來點到為止,你竟如此心狠,斷我師兄手臂,他以後如何練劍!”
裴瑜轉眼過去,忽而笑道:“斷了,怎麼了?不服氣你可以上點金台來,為你師兄討回公道,若你贏了我,彆說一臂,這雙手給你都沒問題。但你敢上來嗎?”
台下弟子不由得噤聲。
乾道相約鬥法,自有輸贏,隻要不傷及性命,斷腿削耳也是常事,但那是散修及小宗門的鬥法之道,僧多粥少時,不得不以命相搏。
對於宗門世家而言,因其底蘊雄厚,便打得更雅一些,彼此之間互有薄麵,少有血腥之事。
裴瑜作為青雲榜上位列第三的翹楚,其性情如何,不少人也隻是有所耳聞,誰知道如此姝色下竟是一顆暴虐之心。
眾人雖不忿,但她所作所為亦在規則內,到底是那個弟子技不如人,他們除了嘴上譴責兩句,又能做些什麼?
裴瑜再度看向那弟子,劍緩緩抬起:“我裴瑜劍下,向來隻留認輸之人。”
那斷臂的弟子麵如金紙,唇色全失,痛得汗如雨下,再不敢逞強:“我認輸、我認!”
裴瑜扯唇笑開,抬手一揮,將劍上熱血儘
事。”
現在輪到林斐然不說話了。
她分神看著太徽幾人焦頭爛額的樣子,又看到裴瑜四下搜尋的眼神,不由得往樹乾後藏了藏。
如霰默然片刻,突然道:“這個戲角倒是有些意思,你與她有仇?”
林斐然轉眼看去,小黑魚正在對空吐泡,她本打定主意再不回話,可偏偏她對戲角二字十分敏感,想問又不想問,語氣便有些僵硬:“為何叫她戲角?”
如霰聽她口吻,彎眼無聲笑開,片刻後才回答:“戲中之人,自是戲角。你為主,其餘人為配,這出名叫‘小英雄智取三清山’的戲本尊看了幾日,演得不錯。”
“……小英雄?”林斐然三個字拐了八個調。
如霰意味深長道:“是啊。差點忘了,有些人記性不好,不記得當初非要讓人喊這三個字的時候了。”
一陣羞恥倒灌心頭,林斐然再顧不上方才那點情緒,抬手捏住黑魚,難以置信道:“我怎麼不記得我小時候有這麼厚顏無恥?”
“忘了是好事。”被握住的黑魚拚命掙紮,卻並不影響她聽到如霰的心聲,“依你現在性子,怕你想起來了會找地縫鑽。”
林斐然麵色幾變,最後破罐破摔轉回頭去,反正也不記得了,隨他說罷!
黑魚甩甩尾擺正身子,如霰借著它的眼看去,隻見少女耳廓微紅,一大隻蹲身在樹枝上,下意識揪著榕葉,一副受之有愧又不敢細想的模樣。
“小英雄,場上又打起來了,不去住持正義?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哪。”
這完全是她小時候會說的話。
林斐然認命閉眼,向來平靜的神情蕩起一陣羞憤,如果和他的過往是這樣,她寧願永遠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