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兩界晝夜顛倒,秋瞳放出密信之時,妖界正是午時。
一隻若隱若現的紙狐狸越過海麵,向岸邊水樓飛去,海麵波光粼粼,漾著日色,映著它不甚靈活的身形。
這是際海,位於妖界東與南的交界處,是鮫人一族的領地。
傳聞中,際海與無儘海相連,不需符令也可自由來往兩界,不少鮫人都愛從此處偷溜至人界遊玩,是以人族自古就有鮫人傳說。
不僅如此,在妖界,鮫人一類的海族也是極為特殊的存在。
經過千萬年的生衍,妖族人早已失去返祖的能力,隻以血脈留存,但古老的海族不同,他們仍舊可以回返。
修長的鮫人躍水而出,又輕盈落回,濺起的水花折射出高樓林立的海岸。
岸上房屋均由青色的海木搭建而成,簷下掛著白貝,廊柱以重彩繪製,屋頂鋪著晶粉,磷光煜煜,光彩逼人。
不少身穿薄紗的少年人在其間奔馳而過,震得白貝叮當作響。
紙狐狸翻過數座高屋,緩緩飛入高閣。
閣樓內坐著一個女子,她不似鮫人那般披帛輕紗,反倒穿著一身堇色衫裙,腕間掛著兩枚玉鐲,姿態嫻靜,舉止文雅,如同一朵輕綻的紫薇。
聽見異動,她抬頭看去,便見一隻狐狸蹲坐書台,憨態可掬,十分討喜。
她輕笑一聲,點了點紙狐狸的腦袋,開口道:“澤雨,有一封你的書信。”
少頃,門外傳來急切的腳步聲,一個長發披散、眉眼秀麗的少年人闖入裡間,他未管那書信之事,抬手便將女子擁住。
“明月,你終於願意搭理我了!”
明月指了指書桌:“還不看看信中寫了什麼,不要誤了正事。”
澤雨掃了紙狐狸一眼,眉頭蹙起:“不是正事,是使喚人來了。”
明月好笑看他:“還有人能使喚得動你?”
澤雨無奈解釋:“妖界局勢不穩,幾l大部族四處兼並爭鬥,際海又正處於東南交界,未免紛爭,我父王早年間便同東部的狐族與南部的羽族都定了契,算是盟友,彼此間互有‘行使’,說白了就是你選人為我所用,我選人為你所用,美其名曰同盟互助,但到底不是同族,行使做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明月更加疑惑:“你是一族少主,怎麼會選上你?”
澤雨臉上浮起一抹緋色,嚅囁道:“那時恰逢你聯姻之事,又聽聞狐族預備命行使入妖都查探,還有法子和公主聯係,我便想著做一做,若是婚宴那日未能將你帶回,也不至於同你失了聯係……”
明月凝眉:“胡鬨!行使一職豈是同盟互助這麼簡單?兩族相安無事便罷了,若是亂起,送出的族人與質子何異?”
澤雨抓過紙狐狸,蹲坐她腿邊,垂頭耷耳地展開:“我沒想太多,妖都內高手如雲,妖尊更是遠近聞名的陰晴不定,我隻是怕你一個人在行止宮裡害怕。”
明月低眉,不禁想到林斐然,心下
!”
竹林裡,不少食鐵獸端坐岸上,一邊掰竹,一邊觀看,好似早已習慣。
平安又抱起三隻,大聲道:“不必擔憂,這河水不深,而且他們在此境中生活多年,泅水是遲早要學的,有你一起磨煉,趣味橫生嘛!”
林斐然聽得更不安了。
“彆走神,接好了!”
平安將手中三隻小食鐵獸飛出,林斐然來不及阻止,隻得縱身而起,踏水而過,一連接下三隻小團子,飄飄落回竹麵。
懷中溫軟,三隻小獸唧唧叫著,她忍不住揉了揉它們的耳朵,再斷開足下長竹,照例將它們三隻安置竹上。
平安不禁讚歎:“控得好,身動而神不散,意不亂,這才是術法之道,再來!”
她將長辮甩至身後,揚眉扯唇笑開,麵上繪著的白紋更顯野性,手中鼓槌被扔至空中,靈光一閃,頃刻間變作一柄藍底黃紋的旌旗。
平安縱身接過,揮舞間,風聲獵獵:“急急有召,水龍來!”
江麵翻波滾浪,旋流乍起,忽而間,竹林間回蕩出一陣龍吟,兩條水製的飛龍破水而出,直朝前方奔襲而去,小食鐵獸們回頭看去,頓時唧唧叫了起來。
林斐然身形一頓,先將小團子們往前送去,旋身斷後,下意識要執起長竹抵擋,便聽得平安大聲道。
“不可再用武技,以法鬥法,還記得我教的符陣嗎!”
林斐然驟然停手,她看了平安一眼,踏上長竹激流自退,水花大起,手上撚訣結印,江麵上浮沉的竹葉便落至身前。
竹葉細長,共有十二枚,葉麵為陽,背麵為陰,兩兩相銜,巽上艮下,是為風山漸!
水龍躍水而至,一道衝天青木自水下生發而起,生生將水龍劈攔截斷,江水潑天灑下,如同落了一場驟雨。
另一條水龍繞道而行,直衝一群糯米團去,林斐然翻身後退,手中寒氣漸顯,迎著水麵拍下,江麵瞬時凝冰而去,水龍探頭的瞬間便塑作一座冰雕。
她怕平安又喚出什麼東西,立即禦著青竹,將小食鐵獸送回竹林間,就在此分神之際,尚未完全凝固的水龍擺尾,將她掀翻河中,驚得小團子們唧唧大叫,起身撲向平安。
過了一會兒,林斐然鳧水而出,幽幽道:“這水看起來深,實際上一點也不淺。”
平安聞言捧腹大笑,將她拉出,安慰道:“看在你這幾l日這麼有趣,不,這麼努力的份上,平姐送你樣東西,也算是那盞星燈的回禮!”
她抬起手,竹林間清風驟起,一道剛勁的嗡鳴之音破空而來,那是一柄極潤的彎刃,刃麵刻有異紋,內外含光,懸至眼前時,好似一輪耀空的上弦月。
“這叫月轉輪,天生的禦器,過去是我的隨身之物,不過現在用不上了,贈你!”
平安呼哨一聲,月轉輪便落到掌間,越旋越小,化作一枚銀月環,未待林斐然拒絕,她索性套入她的腕間。
“走罷,大吃一頓去!”
林斐然望向腕間銀環
一般的麵容,眉睫上掛著血,神色卻是肅冷的。
聖宮娘娘見狀一怔,並未大呼,隻是屏退侍從,讓人帶她到耳房哄睡,自己卻留在了殿中。
年幼的明月第一次見到這樣多的血,驚懼之餘,卻隻能咬住唇瓣,不敢過多哭鬨。
在後宮之中,所有孩子都隻是用來討聖宮娘娘歡心的。
明月臥在耳房軟床之上,聽得窗外悶雷滾滾,雨傾如注,又想到那般刺目的血色,一時難以入眠,但因年幼,熬不住夜,又迷迷糊糊睡去。
半夢半醒間,透過雨幕,見到正殿內的燈火一直燃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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