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與凡人天生便有差異。
靈氣無處不在,修士可以憑此乘風遨遊,呼雲喚雨,凡人可以依憑的卻隻有雙手。
那一年,辜不悔於西鄉大澤府遊曆,路遇世家修者欺淩弱小,他拔刀而出,迎戰四人。
那一日戰得慘烈,黃風悲嘯,肆血漫天,為他銘刻了橫貫半身的傷,但終究是勝了,隻是為了一戶極為普通的人家。
在辜不悔之前,沒人想過凡人也能與修士抗衡,但在辜不悔之後,也再沒有一人能與修士抗衡。
林斐然立於長劍之上,望著這個大呼小叫的男人,目光忽而奇異起來,她怎麼會在這樣一個普通的地方,這樣一個狼狽的場景遇見辜不悔?
辜不悔見她不語,以為還有誤會,繼續解釋道:“小妹妹,你仔細看看這小鳥,它身上的傷藥是我上的,包紮的布匹是我唯一乾淨的絲帕……”
林斐然轉眼看過,又望向這崖壁,奇道:“你是怎麼上來的?”
聽她這樣問話,他便知曉她是信了,撓頭笑道:“自是爬上來的,峭壁看著陡,其實借力點極多,呲溜就上來了,若不是這鷹鬨我,我早便呲溜下去!”
林斐然聞言,禦劍前行半分,擋住飛鷹身影,露出劍尾:“那我帶你下去。”
“多謝多謝!”辜不悔怔愣一瞬後放聲大笑起來,他遮蓋住被叨破的衣裳,壓住歪脖樹,縱身一躍,竟穩穩落到林斐然劍上,雙手大張,“許久未搭修士長劍,倒有些不習慣了。”
林斐然下行速度並不快,她甚至有些緊張,便愈發話少,聞言隻是轉頭看他一眼,默然放緩了一些。
直至落地,辜不悔縱身從劍上躍下,跑到崖底摸出六柄長劍,一個包袱,一個幕籬,對她道:“我隻是一個凡人,身上唯一能算靈寶的也隻有這幾枚靈玉了,權作謝禮,切莫嫌棄!”
林斐然還未推辭,便被他硬塞了兩枚靈玉,隨後便見他從包袱中摸出一盒粉脂,指尖蘸取膏體後抹在臉上,那粉脂與他膚色極不相襯,卻妥帖地掩住了他的傷疤。
他將幕籬戴在頭頂,六柄長劍逐一掛上腰間蹀躞帶,像個高頭大馬、肌肉虯結的劍客,卻獨獨不像傳聞中那個挎刀的辜不悔。
辜不悔對她笑道:“不必推辭,我皮糙肉厚,叨兩口無甚大礙,但若不是你,今日那飛鷹勢必要與我同歸於儘,何苦來哉,你多少是救了條命,這謝禮就當是為飛鷹而送。”
林斐然一怔,沒想到他是為這鷹送上謝禮。
她仔細看去,透過灰撲撲的幕簾,隻能隱約看到他咧笑間的白牙,其餘俱都模糊起來。
兩人相談間,如霰與謝看花上前詢問:“怎麼了?”
辜不悔三言兩語解釋過,沒心沒肺笑道:“其實我懸在此處已久,大抵兩三時辰,來往了幾波人都沒搭理我,原本叨我的兩隻飛鷹都開始輪值了。”
謝看花掃過他的裝扮,問道:“此處臨近春城,大家急著入內,未曾聽到也屬正常。閣下如
左手持繩下垂,是為絹索手,右手持戟上揚,是為寶戟手,如此,可避災祛邪,索十方安定。
她是修士。
驀然間,她睜開眼,一雙蒙白的眸子向林斐然看去,容色平和,凝視許久後,又微微頷首,旋即閉回雙目。
“大娘,觀你們穿著打扮,倒像是從北邊而來,也是到這春城來求見聖人的嗎?()”鮍?鑠驓???涎???????絶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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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手示意,周圍人試探性伸手來拿,辜不悔也混入其間,摸上一個大包子。
林斐然攔住他的手腕,問道:“你到底叫什麼?”
灰撲撲的紗簾後隱約露出一排白牙:“小妹妹,你見到我,見到這道橫疤的第一眼便認出了,又何必追問。你心中覺得我是誰,我便是誰,可以吃了嗎?”
得了確切答案,林斐然也沒再阻止,而是看向周圍人:“你們衣衫上的圖騰我見過,你們是北原來的?”
有人小聲應道:“是,北原天寒地凍,仙長以前去過?”
林斐然點頭:“以往北原妖獸出沒,我便與師兄去過幾次,不過隻是除妖,並未多留,方才也隻是認出了那身烈火紋。”
有人聞言歎息:“如今的北原,怕是妖獸都不多了。”
辜不悔吃著肉串,撫平幕簾,好奇道:“為何,難道終於有宗門去北原坐鎮,妖獸不敢作亂了?”
“非也。”一位阿婆轉頭看向中心那位女子,“我們北原也是有宗門的,隻是不比四大洲的宗門這般強悍,但千百年來也始終庇護著北原子民。”
林斐然複又看向那名女子。
北原確實有個宗門,名為神女宗,十分神秘,從不招納弟子,如同其他散小的宗門一般,在乾道毫無聲名,她之所以知道,還是當初同薊常英在北原曆練時偶然碰見的。
那阿婆又道:“妖獸之所以不多,是因為它們也無法在北原活下來了,就如我們一般,要麼遷徙彆處,要麼死在那裡。”
辜不悔手中拋著幾枚石子,沉默片刻後道:“我聽聞北邊疫病肆虐,可有其事?”
阿婆點頭,蒼老的麵上顯出幾分淒惶:“這是因為蒼天不滿,所以才向我們降下詛咒,落下天罰之物,自它出現後,寒症疫病便蔓延開來,就連我剛出世的孫子也……
起初,神女宗的各位仙長還可醫治一二,久而久之,便也束手無策,我們隻得南下
() 便要求求城中聖人,以你之性命換回我兒!他們到底犯了什麼樣的滔天大罪,要你血洗一鎮百姓?!”
有人低聲道:“可他不是也救過許多人嗎?”
“他救的又不是我!”老者直直盯來,仿佛要將眼前人望出一個洞,“辜不悔,你等著,天道輪回,總要報在你頭上!”
稠密的樹林間偶爾灑下幾許日色,辜不悔坐在濃蔭下,幕簾掩去他所有神情,靜默許久後,他又湊上前問:“大娘,這寒症到底是何時起始的?是一人患病,還是突然之間全部染疾?”
聲音一如既往的明朗,仿佛方才的痛心指摘,他一句沒有入耳。
“臉比城牆厚,心比黃蜂毒,這就是人俠!阿囡,就是他害死你爹爹!”
小孩聞言抹了抹眼,情急之下,將手中吃剩一半的白饃扔出,但因力道不夠,隻摔上辜不悔的袍角。
他卻突然頓住,隨即撿起饃饃起身,高大的身影遮蔽了幾許日色,腰上懸掛的六把長劍肅冷無光,紗簾後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