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藍色的火焰衝上天際,照亮陡崖之上送葬隊伍的一張張臉龐。
迦涅站在最前麵,看著籠罩祭台的澄淨火焰。
陪著棺木來到這座懸崖祭台的不過寥寥十多人,除了一位神官,其他都是死者最親近的家人和朋友。
一股混雜著敬畏、傷感與釋然的氣氛隨著蒼白的煙氣緩慢地擴散。沒有人說話,一時間隻有眾人的黑色喪服在山風中獵獵舞動著,像大聲招展的旗幟,動靜幾乎蓋過火焰安靜啃噬棺木的細響。
六年前母親倒下的那一天開始,迦涅就知道永遠分彆的這天會到來。
死亡是沉沉壓在天際的烏雲,是不知何時會落的暴雨,憂慮與恐懼折磨了她兩千個晝夜,但當她真的看著澄淨火焰吞沒裝著母親的狹長‘盒子’,她卻意外平靜。
藍色火焰似乎也燃燒了鎖住她的某些枷鎖。她感受著涼風吹過臉頰,甚至有一點古怪的如釋重負。
迦涅側眸看了哥哥一眼。賈斯珀微微眯起眼注視著火堆,表情並不緊繃。察覺到她看過來,他淡然地回望,一絲意味複雜的笑攀上唇角。
她於是知道他們此刻的感受相似。
持續六年的告彆實在是太過漫長了。到最後他們都精疲力儘,甚至沒有力氣悲傷。
隨著這場葬禮落幕,她似乎終於可以稍稍放鬆一些了——
過去半年內,迦涅不再掩飾自己要正式繼承家業的意圖,用各種方式直白地為自己鋪路。至於那些還對家主位置有野心的親族、那些推三阻四的頑固反對者,她都以從花叢中挑出雜草的細致和謹慎,一支支徹底剪除了。至此,她已經徹底接掌了奧西尼家的傳承。
迦涅拔除敵人時都會和賈斯珀分頭仔細盤問對方,威逼利誘,試圖找出伊利斯突然龍化的真相。
奧西尼家內部至少有三支反對迦涅直接繼承家主位置。但和他們‘友好’交流之後,迦涅挫敗地發現,這三波人竟然都認為是另外兩支中的其一對伊利斯下手。
最後她和賈斯珀在族內一無所獲。
昨天城外的那場伏擊是戰鬥進行曲的最後一小節,也是無趣的收尾,在迦涅的預料之中,甚至可以說是她有意譜寫的。
伊利斯體內的傳承碎片尚未與迦涅完全融合,葬禮是最後的機會。但這個時候要奪取傳承僅剩一種方法:殺掉現任持有者,重新開啟傳承的流轉。
而在伊利斯的死訊傳開後,奧西尼族中僅剩一位魔導師尚未恭賀迦涅繼承家業。
那是迦涅的遠房姨母,與迦涅有造型相似的鼻子的那一位。她也曾經是享譽一時的天才人物,三十多年前敗給了伊利斯。
選擇明晃晃地擺在對方麵前:向迦涅低頭,又或是舍命一搏。
事情結束得乾脆利落。
發覺迦涅輕鬆擋住了己方傾注全力的攻擊,那位心高氣傲的姨母立刻吞下了準備好的毒藥。
遵循著不成文的族中慣例,迦涅沒有對姨母的孩子趕儘殺
絕。而作為交換,他們也會遠遠地移居他地,接受敗北,等待下一輪家主更迭的機會。
迦涅按了按狂風吹散在外的一縷頭發,將姨母絕命時刻的表情驅逐出腦海。她轉頭輕聲問賈斯珀:“回去之後你準備做什麼?”
一起熬過了又一段艱難的時日,奧西尼兄妹的關係終於進步到可以比較自然地聊閒話。
賈斯珀認真思考了片刻,哂然回答:“喝口熱湯,然後好好睡一覺。”
他態度正經,反而真假難辨。迦涅便隻彎了彎唇角。
“剛才在教堂裡你突然回頭,你發現了什麼?”賈斯珀冷不防問。
“沒什麼,隻是感覺袍腳好像被踩了一下。”
賈斯珀無言地看了她片刻,顯然並不相信這個說法。但他沒有追問,轉開了話題:“烏裡閣下似乎想和你聊幾句。”
迦涅順著哥哥的視線看過去,烏裡站在數步外的地方,向他們微微點頭致意。他沒走過來搭話,反而再一次看向衝天的火堆。
他日常在人前總穿文雅的淺色衣服,肅穆的喪服與冷冷的火光兩相映襯,讓他無端顯得有些蒼老。
“明天吧。他今天好像沒有這個心情,”迦涅輕輕呼了口氣,“我會向他打聽那個人的事。”
賈斯珀應了一聲,再度陷入沉默。
那個混亂的滿月節後沒幾天,迦涅就回流岩城將艾澤的事告訴了兄長。然而對於父親,賈斯珀知道得並不比迦涅多。
他小時候追問過父親的下落,但伊利斯每次都輕描淡寫地帶過這個話題,被問煩了甚至會嚴肅反問小賈斯珀,父親缺席這件事對他來說真的如此重要?魔法名門的血親關係疏離、雙親分居是常態,有仆役、有挑選的玩伴和陪讀,有沒有‘父親’對賈斯珀和迦涅來說區彆並不怎麼大。
但賈斯珀似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始終認為,他的父親一定是個普通人。否則無法解釋為什麼他全無魔法天賦。
直至迦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