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火焰熊熊燃燒,他在煙塵殆儘的長廊中看到了曙光。
*
第一序列星,聖浮裡亞星——
昏暗的房間內溢滿了紅酒味兒,側躺在沙發上的青年緩緩起身,他拖拽著腳踝上的鎖鏈,慢吞吞地走向窗前、拉開厚重的窗簾,任自己蒼白到不正常的肌膚裸露在陽光之下。
索蘭半眯著眼,他遙遙望了一眼那遠方的純白色高塔,發紅的唇角兩邊下撇。他嘟囔道:“奇怪,這麼久了,怎麼一點感應都沒有?”
來自蟲母的精神力鏈接似乎是在三個月前的某一天忽然消失的,至此以後,這個世界上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那號人似的。
“是死了嗎?”索蘭惡意地想著。
——哢嚓。
索蘭看向暗室的門,很快一道熟悉的影子進來,距離他們上一次見麵已經過去數月之久了,顯然對方在國王陛下的身邊待遇很不錯。
“伏恩……好久不見。”索蘭敷衍地招了招手,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我還以為你已經忘記我了。”
“怎麼會呢?”伏恩·達布斯勾唇淺笑,他似乎總是溫和的,俊美的麵孔上時時刻刻掛著笑容,並不過分明媚,但一定最是令貴婦們無法拒絕的。
“好吧,那你最近怎麼樣?弄清楚那位‘暗影大帝’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嗎?”
“很奇怪……”伏恩沉吟,“即使他交給了我很多任務去做,但依舊不信任我,羅辛哈白塔的內部我無法進去,每一次詢問那位國王陛下身邊的秘書長,也得不到任何的解答。”
索蘭:“所以我很好奇,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暗影大帝’嗎?繼位這麼多年,誰看過他的臉?恐怕就連背影都沒見過吧?”
“確實,一切公務全部以文件的形式遞送,秘書長是中間人,隔絕了所有想要見到暗影大帝的人,即使是內閣的大臣。”
“那麼你在懷疑什麼呢?”
伏恩皺眉,“當初這位暗影大帝以格外決絕的手段覆滅了整個達布斯家族,我作為旁支勉強逃過一劫,但對當年一事所知極少,現在想查也基本上是無處下手……”
頓了頓,他道:“為什麼呢?那麼多老貴族,為什麼一定是達布斯家族呢?”
“是呀,我也想知道為什麼呢?”背對著伏恩望向窗外的索蘭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他的指尖輕輕摸過唇角,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連聲音都帶上了笑意,“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們總會知道的……”
達布斯家族的舊宅位於聖浮裡亞星中央廣場隔壁的一條街後,不過在經曆了暗影大帝的管製後,除了個彆的有心人,根本不會有人知道這座經過修繕的新宅邸竟然就是當時盛極一時的達布斯舊址。
不過到底是誰家這都不重要,現在重要的是——
顧棲扯著銀河的領子惡狠狠問:“為什麼又是女裝?”
一副男仆打扮的銀河攤了攤手,他難得摘下麵具,那雙晶亮的藍色眼眸裡滿是無辜,五官更是被襯得多了股奶狗味兒。“我也沒辦法啊!人家羅辛哈白塔守衛森嚴,每天隻有女仆和秘書長可以進去,你和我顯然都不可能假扮秘書長,至於女仆……”
銀河笑眯眯地衝著顧棲揚了揚自己的手臂、拍了拍自己的胸肌,“你假扮以後,頂多是比較高挑的小女仆;要是我假扮了,那就是巨型女仆了,你覺得我們兩個誰更適合?”
“按照你這樣說,整個自由之盾上也隻有我適合了?”
“事實如此。”
顧棲恨恨地拉了拉大腿上帶著蕾絲花邊的綁帶,腳下蹬著純黑的小高跟,裙擺很長,正巧落在腳踝骨上,還有配套的白色小圍裙和蝴蝶結發帶。他道:“我是不是該慶幸這三個月忙於任務沒來得及剪頭發?”
一頭略長的碎發披下來,再加上黑白相間的蝴蝶結,這一眼看過去,試問誰不迷糊?
銀河摩挲著光潔的下巴,英俊的臉上滿是欣賞,“簡直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小女仆!哪怕是再冷酷、嚴肅的主人看到你,看到你發絲上的蝴蝶結,看到你腿根的內襯夾,都一定會瞬間變得如沐春風,然後拜倒在你的裙底之下。”
“哦,是嗎?”
顧棲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他拉著裙邊小心翼翼地從停靠在死角處的懸浮車上下來,一點一點地整理著全身上下的裝扮,“要是真有你說得那麼厲害,我直接站在那位暗影大帝麵前,豈不是立馬完成任務?”
“誒,那可不一樣。咱們這位暗影大帝繼位84年沒露過臉,就是連桃色新聞都沒有,整個羅辛哈白塔裡除了他本尊,就是守在周圍的獅鷺騎士,基本全是雄性生物……要我說啊,他可能不行。”
最後一句話銀河壓低了聲音,顧棲沒聽清,挑眉看了過去,“什麼不行?”
銀河指了指自己的下三路,遂攤了攤手。
顧棲:……
懶得理會這位有些不可言喻的團長大人,顧棲抬眼看向遠處——
他們的懸浮車正好停在與羅辛哈白塔相隔幾十米的另一邊,這裡雖已經處於跨入郊區的地界,但因為白塔的存在,來來往往的人並不少,一部分是聖浮裡亞星的當地人,還有一部分則是來自其他一、二等序列星的參觀、旅遊者。
但所有的人都很默契,他們僅僅隔著塔外一叢一叢的純白薔薇觀看,沒有一個主動上前的,畢竟立在白塔四周的獅鷺騎士可不是好惹的,那龐大幾乎有半隻機甲那麼大的獅鷺隻動動翅膀,就能驚起一片小颶風。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足夠顧棲觀察完整個環境。
他看向銀河,“我直接進去就行?”
“當然,之前的打點工作我都做好了,就你的上一任女仆——似乎是叫‘瑪麗’,她的家人從二等序列星來了,瑪麗需要去接星艦,所以就將打掃收藏室的事情委托給了你——你雖然是新來的小女仆,但卻是高等管家學院畢業,所以交給你說得通。”
銀河把懷裡的女仆證掏了出來遞給顧棲,“天知道為什麼這位暗影大帝不喜歡用自動清理機器人?去吧,你的任務就是在這次機會中探清白塔的內部結構、環境,看看有沒有委托者所說的‘愛人’。記住,保護好自己的安全。”
“好。”
顧棲點頭,他隔著衣服布料摸了摸藏在自己胸口的小玻璃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一次有情緒的起伏時,他都喜歡隔著瓶子接觸那些淡金色的小砂礫來緩和自己。
他道:“那就等我好消息吧。”
黑白相間的裙擺格外整齊,半披著純黑碎發的小女仆輕輕磕了磕鞋尖,好適應足後的小高跟。他接清了清嗓子,抬著頭從陰影下走了出來。
綠化很好的聖浮裡亞星上隨處可見翠色的植物,哪怕此刻已經將近深秋了,但高科技帶來的綠化可無視氣溫的改變,即便漫天大雪,也依舊滿星常綠。
而這位從角落裡匆匆趕來的小女仆似乎是因為第一天上任,臉上有些小心翼翼的驚慌,身形倒是高挑,出色的麵孔因為膽怯而浮現一絲惹人憐愛的脆弱。他小步跑來,連氣都沒喘勻,抬著頭,仰望著那位幾乎擋住半截日光的獅鷺騎士。
旁側的一個守衛準備出手相攔,卻被獅鷺騎士先一步擋住了想要邁出的腿。
“您、您好,我是替瑪麗女士來頂班的,這是我的證件。”小女仆從口袋裡掏出了深色的證件,還不等展開讓檢查,就見高他好幾個頭的獅鷺騎士讓開了位置。
太陽在騎士冷硬的盔甲上反射出刺目的光,那人沉著聲道:“直接進去就行,陛下的收藏室在頂樓,那裡隻有一間房,不用敲門,裡麵的打掃工具都已經準備好了。”
小女仆頷首,他藏下了心底的疑惑,在謝過獅鷺騎士後邊急匆匆地踏進了那被純白色薔薇包圍著的範圍之內。
瞬間,香氣馥鬱,隱約透著種果香,那些漂亮的、造價昂貴的白色薔薇爭相鬥豔,它們共同構成了包裹著白塔的一堵花牆,灰綠色的藤蔓有種厚重的冷調,但對比淺色的薔薇似乎又剛剛好,將那似乎能一路盛開至天堂的花拉到了人間。
望著那道黑白的身影走進白塔,原先的守衛壓低了聲音道:“什麼時候有個瑪麗女士了?你就這樣把人放進去了?”
“是上麵的吩咐,反正這整個白塔之內,誰能強得過我們的陛下?”
“這倒也是。”
這一廂對話不論是顧棲還是銀河都無從發現,不然兩人早就要開始懷疑此行背後藏匿的秘密了。
顧棲一路穿過薔薇叢、走進白塔之內,內部並非是他所想象的豪華之態,而是一種剛剛好的簡約風,有些海洋風格的摻雜,從進塔到現在,中途沒有任何一個人。
黑發的女仆眉頭微微蹙起,雖然從合作任務開始,他一向滿意於銀河做的準備工作,但這一次他卻覺得太過順利了——身為君主的宅邸,竟然這麼容易就放他進來了,哪怕他頂著什麼瑪麗女士的推薦,可真的不用仔細搜查一下嗎?
腦海內的疑惑令顧棲慢下了腳步,此刻他已經站在了白塔的第七層了。
層層疊疊的旋轉樓梯中懸空吊著巨大的、從塔頂一路落在底層大廳正中央的長燈,交疊、錯落有致的菱形玻璃片散射出炫目的光,整個白塔之內格外地安靜,這一刻似乎隻能聽到顧棲一個人的呼吸聲。
靜立在第七層轉角處的青年回望底層,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原本敞開的大門關上了,一片霧氣氤氳著,緩慢地從第一層開始向上攀爬。
隨著霧氣的升騰,它變得越來越濃鬱,幾乎濃到顧棲看不清落地的燈珠。
“怎麼會這樣……”
他再一次抬頭,塔的頂層輪廓依舊清晰,甚至還亮著一抹暖黃的燈,小巧玲瓏,足以指引全部方向。
——上,還是下?
心中兩個想法相互打架著,霧氣再一次升高,向上的念頭也在同一時刻占據了上風——都走到了這裡,如果不上去看看,豈不是太可惜了?下一次可不能保證有這麼好的機會……
顧棲吐出一口濁氣,他忽覺後悔自己竟然就真的這麼上來了。
壓下心底的隱憂,黑發青年小心地提起裙擺,黑色的小高跟無聲地落在了光滑的台階上。整個羅辛哈白塔足足有十二層,旋轉樓梯精妙地鑲嵌在塔的內壁,越是向上,那盞暖色的燈就越是亮,直到顧棲的腳踩在了最頂一層的地麵上時,才發現身後的霧氣距離自己不過一米。
顧棲和銀河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將近夕陽了,據那位瑪麗女士提供的說法,這位充滿了神秘感的暗影大帝作息時間比較特彆,白天的時候整座白塔除了秘書長不允許進來任何一個人,據說是怕打擾到他的休息;直到太陽即將落山時,瑪麗女士會被委派到樓頂去清理收藏室——每天都需要,每一次進行兩個小時,在夜幕降臨之時正好結束,然後收拾東西走人。
就顧棲自己計算,他進入白塔到現在不超過十五分鐘,但塔頂的小窗戶外卻已經是滿片的夜幕,繁星閃耀,似乎已經進入了深夜。
越來越奇怪了。
順著獅鷺騎士的說法,整個頂層確實隻有一扇門,應該就是瑪麗女士口中的“收藏室”,隻是當顧棲的手放在門把上時,卻忍不住想那位“作息特彆且很能睡”、“強取豪奪他□□”的暗影大帝此番又住在哪裡——整個白塔之內,除了顧棲走過的旋轉樓梯,再無除收藏室之外的房間。
心底的疑慮越來越重,那些身後的霧氣像是在催促著他打開這扇門一般,成縷的薄霧落在了青年蒼白的手背之上,卷著絲就想勾著顧棲的手往下按,那一瞬間他猛然抽開了指尖,霧氣落空,在半空中抖了抖,四散於空氣之中。
很明顯,這霧氣是活的。
顧棲下意識後退,半被提起來的裙擺下是一截掛著蕾絲邊的長襪,黑色高跟的皮帶掛在腳踝之上,已經徹底被霧氣吞沒,就像是一雙無形的手輕輕勾著、攏著腳踝上的皮膚,隔著層長襪輕觸撫摸。
孟浪得很,但卻意外地好像沒有什麼攻擊性,如同歲月流淌過後逐漸趨於溫柔的江源,潺潺流動、生生不息,隻一點一點地卷著、環著,輕柔地在顧棲的腳踝、小腿上留下痕跡,像是在挽留。
但顧棲並不吃這一點,他心底的警惕已經拉到了最高點,腳下靈活地繞開霧氣,抬眼見四周幾乎沒有一處乾淨的空地。
“這可真是……”
細碎的嘀咕聲從嗓子裡溢出來,提著裙子的小女仆牙一咬、心一橫,乾脆利落地往濃重的霧氣裡衝,隻是下一刻——
“唔!”
有生命的霧氣一改最初的溫和,它們就像是年長穩重的大家長,看著不聽話的孩子調皮而心底無奈,想要教訓卻又舍不得下手,便隻能伸展著手臂,將試圖逃開的孩子擁在懷裡,用一種堅定的力道告訴他什麼可以、什麼不可以。
霧氣告訴顧棲說:離開,不可以。
在掙紮之下,自詡是大家長的霧氣又無奈又微微氣惱著,於是成縷卻忽然如實質的霧氣像是一道纖長的竹條,輕輕抽在了小女仆的臀部。
——啪。
茫茫白霧之下,除了小高跟掙紮踢在地上的動靜,就屬這道聲音最為清脆了。
顧棲:……草(一種植物)。
整個羅辛哈白塔的內部從底層到頂層,幾乎全部被霧氣充斥包圍著,小女仆才剛剛被霧氣卷成的鞭子打了屁股,下一刻又由白霧織就的輕紗攬住了腰腹,半蒙過側臉,視線模糊。等顧棲再睜眼之際,就發現已經重新站在了收藏室的門口,手指還被霧氣挑起搭在了門把手上。
屁股微痛,這讓顧棲不爽到了極致。但此刻他無暇多思,隻能警惕地盯著周圍的一切——
每一處都透露著詭異,這股有生命、有思維的霧氣是鐵了心地想讓顧棲打開這扇門。
小女仆隔著胸前的衣服摸了摸藏在裡麵的玻璃瓶,就好像那些細碎的淡金色砂礫可以給予他一切的力量。他喃喃道:“……保佑我吧。”
無視了眼下的靈異,小女仆深深吸了口氣,終於按下了門把手。
入眼是一片昏黃的光,與其說是收藏室,倒不如說臥室來得更為貼切——正對麵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深藍色的紗簾垂落在地,零散地飄著幾個流蘇墜子。左側是另一片沉甸甸的暗色,似乎還有霧氣氤氳,以至於什麼都看不清;右側則是張豪華到近乎誇張的床鋪,連接天花板的深藍色綢簾格外有質感地垂下來,銀白色的花紋若隱若現,就像是天邊忽明忽暗的星光。
顧棲環顧四周,若要說這裡是收藏室,他僅能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