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何時、不論何地,神明眷顧的人總是光彩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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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登·奧維是萊特蒂斯的高年級生,他本身出生於貴族,從小就接受著貴族式的高等教育,十歲在父親的許可之下親手觸摸到了近百年新興而起、用於戰鬥的機甲,更是在十三歲時進入萊特蒂斯確立了自己一生的目標——他要成為機甲戰士,要以優秀校友的身份從萊特蒂斯畢業,然後成為光耀家族的一員。
而今是海登·奧維即將畢業的一年,他在追求自己目標的道路上也即將摘取下甘甜爽口的果實。
但就在今天,萊特蒂斯校方忽然發起了臨時訓練的檢驗通知,為了訓練萬無一失,海登隻好連忙在星網上尋找機甲修理師——他是一等序列星上的貴族,但他的家族根據地卻並不在聖浮裡亞星,因此就算是讓家族派專用的修理師都根本趕不及,無奈之下海登·奧維隻好去星網上大海撈魚,試圖找到一位接急單的修理師來保養一下他的“好兄弟”。
想法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即使不差錢的貴族少爺開出了很高的價格,但事實是他在星網上足足找了快兩個小時都沒有一位修理師願意接單。
訓練檢驗在即,為了上場時的順利,海登必須保證自己的機甲每一處都嚴嚴謹謹,但顯然眼下的情況幾乎令他放棄——那些修理師要麼是不接單的,要麼是排滿單的,好不容易找到個接單的,但人家不接急單……
“該死的!”海登·奧維狠狠地拍了一下桌麵,不信邪地再一次開始從頭翻找掛出了營業牌照的修理師……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當海登第十五次翻過星網修理師的接單目錄後,終於在最後一頁發現了一位亮著牌、顯示為“接單狀態”的修理師。雖然他有70%的概率能猜到答案,但海登·奧維還是堅持地準備再一次詢問。
“黃金?這名字起的……”顧不上他想的海登決心最後一試,如果還不行……那就時候直接上場了。卻不想他剛剛詢問過後,對麵就發來的同意接單的回應。
大約就是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思,海登·奧維在這剛掛上牌都沒有滿一周的新人修理師那下了單,還用加急快件把自己的機甲關節送了過去——是死是活,先試一把了!
隻是等東西都送過去後,海登才忽然後知後覺自己今晚的行為到底是衝動了。
於是接下來的一切都有些不受海登控製了——
對麵的修理師不介意同步直播,甚至聽聲音也意外地年輕,就海登看來估計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所以這樣的修理師真的有工作經驗嗎?他心裡的不安感愈發地濃鬱,甚至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輕易相信星網上的消息。
——真的可以嗎?
——或許吧?
這是海登第十次自問自答。
但當對麵那位名叫“黃金”的修理師進入狀態後,海登才發現自己擔心地過早了,因為後麵還有令他更擔心的事情發生了——這位修理師的保養步驟和他所見過的沒有一個一樣的!
這一刻,海登不隻是心慌了,他甚至開始感覺有些不受控製的窒息,可彆把跟了他幾年的寶貝機甲給修壞了……他已經後悔了,就不該賭運氣去下這一單……
“你養護的步驟和其他修理師似乎不太一樣……”有著貴族修養、已經付了定金的海登試圖委婉地提出自己的異義,不是他想質疑修理師的能力,而是這個保養步驟太過新潮,讓他不得不在意。
對麵回應:“不同修理師有不同的風格。”
“那效果呢?”
“自然也是不同的。”星網傳遞來的畫麵有些詭異——那是一個全身上下被打了馬賽克的人活動在半人高的機甲關節前,一會兒擦拭、一會兒塗油,在聽到了海登的問題後還半偏頭做了回應:“我敢保證,等你體驗完我的養護成果後,一定會愛上的。”
愛沒愛上海登不知道,但他知道光看身形,這位修理師顯得更年輕了,就身高來看直接排除alpha,而omega一般不太可能從事這類工作,所以一定是beta。聲音年輕、身材單薄、性彆為beta,幾個因素同時湊在了一起,讓海登的心懸起來得更高了。
此刻他不得不在心裡祈禱,希望自己的臨時訓練檢驗一切順利。
隨著時間的推移,原本還心浮氣躁的海登逐漸沉浸了在那道模糊影子不緊不慢的動作中,雖然對方的每一個步驟都不在他的預料之內,但那種平和的氣氛卻讓海登逐漸放鬆了緊繃的心,甚至偶爾看到不理解的地方還會開口和對方閒聊幾句。
如果是其他修理師,在工作時被詢問恐怕早就發脾氣了,就算是海登·奧維他家族中供養的私人修理師也脾氣大得厲害,但眼前這位年輕的修理師“黃金”卻很好說話,非但不在意同步直播,還會在海登因為好奇而出聲時給出答案。
心中的緊繃越來越淡,當海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整個天空都被繁星覆蓋後,原本積累他在心底的煩躁也早就消失地無影無蹤,這一刻他想起即將到來的臨時訓練檢驗,似乎也沒有那種毛躁的排斥了。
於是他道:“實在做不完就算了吧,畢竟這個時間規定的確實太緊了,不過你放心,價格我會照常付的。”
心情的轉變令海登開口說出了這句話,畢竟他自己也是看過家族中修理師保養機甲的整個過程,暫且不說其中繁複的步驟,就光完成一個機甲關節的保養就需要超過一天的時間,而他這急單要求的明天中午之前可不就是為難人家嗎?
但下一秒,他再一次驚訝了,隻見星網畫麵中模糊的人影動了動,似乎是從側身變成了正麵,還把原先放在工作台上的機甲關節重新挪到了手推車裡、一步步靠近星網的攝像頭。
隨著距離的靠近,海登看到了自己那外殼發亮的機甲關節,同時也聽到這位修理師“黃金”的話——
“已經做完了。”
做完了啊……
“已經做完了?”原原本本的一句話,被海登·奧維詫異地反問出聲。
對麵的聲音帶著淺淺的笑意,似乎什麼時候輕輕鬆鬆、沒有壓力:“是啊,不過因為你的機甲關節在中央部位磨損的比較嚴重,所以比起我預計的時間還慢了一點。”
頓了頓,對麵的聲音有道:“你是很嚴重的左撇子吧?”
海登一愣,“是、是的。”
對麵:“你的機甲左側的關節普遍磨損較嚴重,有向內側傾斜的趨勢,如果你想讓它陪你更久,我的建議是不要永遠都依靠左邊。”
左撇子這件事情在機甲上的影響從未有人與海登提過,眼下機甲新興不算久,即使對於貴族來說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因此能夠擁有機甲的人首要在意的就是如何做好保養、延長自己機甲的使用壽命。
聽此,海登立馬點頭,忽然想起對麵可能看不到,才急忙出聲:“好的,我知道了。”
後麵的事情就像是做夢一樣,等海登·奧維眼睜睜地看著修理師把他的東西打包加急寄出,又著著急急地付了錢,從星網上退出十幾分鐘等來快件後,他才猛然回神,快步拆開包裝裡的東西、借由機器人的輔助安裝在了自己的機甲上。
這一刻的海登像是成年那天剛剛獲得了屬於自己的專屬定製機甲一般,他急不可耐地坐了進去,試圖感受今日發生的一切“不受控製”。
——噔。
將近三米高的大家夥在海登的專用地下室緩緩站起來,體表的金屬顏色發深,硬殼在冷色調的燈下閃著光,當海登借助精神力的連接揮出去一拳後,立馬感受到了某種行如自己肢體的流暢感。
那一瞬間,海登·奧維忽然知道什麼叫做“愛上了”,在舒爽地操作半小時後,他大手一揮,立馬又給那位名叫“黃金”的修理師打過去一筆費用作為小費。
他想,自己這還真是意外撿到了寶啊!
比起震驚於自己發現了寶藏的海登·奧維,另一邊結束工作、再一次獲得入賬的顧棲就淡定多了,他敢這麼確信自己能力一方麵是因為刻到骨子裡的熟練;另一方麵則是當初他養護的機甲是被幾個教官一起誇過、爭著操作的,那些有著前人做經驗、又融合了未來技術的能力放在近千年前也絕對是不普通的。
於是在有了今日的開張後,顧棲作為修理師“黃金”的名頭算是勉強打出去了點兒,雖然今日開門大吉,但這並不意味著後續一切順利——顧棲的根基到底太淺,就算有海登給同窗們的極力推薦,絕大多數人還是持觀望態度的。
因此在第一個單主之後,顧棲又斷斷續續做了小半年的冷板凳,中間不乏接到幾個維修、保養的單子,但都是零碎的小件,直到即將入冬,修理師“黃金”的牌子才算是徹底地打出去。
顧棲——或者是修理師“黃金”徹徹底底地出名了。
這場有關於機械修理、保養的生意從門可羅雀到門庭若市,顧棲用了大半年的時間;而從不被承認的棄子到炙手可熱的七王子殿下,亞撒則用了將近兩年。
在不同的兩條路上,不論是身處過去的年輕蟲母、還是少年時代的黃金暴君,他們都在不斷地努力了,然後再一次走向未來,這兩道相交的線早已經交錯地纏繞在一起,難以解開……
時間漸過,又是一次剛剛從學校回來的深夜,個頭已經超過一米八的紅發alpha臉色沉沉、熟門熟路地往隔壁房子走去,果不其然給自己開門的是同樣黑著臉的西德——在客廳裡,則是兩個把酒言歡到已經相互倒下的青年。
亞撒嘴角抽了抽,他看到了鋪滿半個茶幾的酒瓶,好幾種酒水摻雜著,那其中的威力可想而知。正如心中所想,等他靠近的時候,早就擺脫了病氣的omega正半趴在沙發扶手上說著胡話、親親熱熱地哼唧著顧棲的名字,而靠在另一邊的黑發青年則麵色酡紅,乖乖巧巧、安安靜靜,半眯著像是黑色玻璃珠似的眼睛默默發呆。
不用看亞撒都知道哥哥肯定是喝醉了。
逐漸相熟的西德不再像是過去那般神情單調,他皺著眉頭、一臉不讚同的樣子,“我今天有事要去隔壁星球處理,等晚上的時候才回來,那會兒他們兩個就已經喝成這樣了……我實在拉不住。”
誰能想到每天在外麵冷臉的國王秘書西德·奧萊托斯在自己的竹馬戀人麵前就是個不敢說話冷臉的小綿羊。
西德道:“既然你來了,你就先把你哥帶回去吧,這樣林奈也能消停點。”
聞言,亞撒幽幽道:“你覺得我敢拉哥哥?”雖然現在亞撒有信心自己能治得住顧棲,但隻要對上哥哥那雙漂亮的黑色眼睛,他立馬連骨頭都軟了,彆說治顧棲了,就是顧棲要爬他頭上亞撒都主動給撐梯子,還生怕把自家哥哥給摔了。
西德:……
此刻,一個妻管嚴一個哥管嚴相互對視一眼,最終隻能妥協似的無奈上前,準備迎接不一會兒兩個醉鬼的“怒火”。
彆看林奈平常是個比較柔弱的omega,但等他撒開酒瘋時,能要了西德半條命;相對而言,顧棲醉後倒是很乖,隻要你能與他講得通話、或者能夠轉移開他的注意力,那就什麼都好說。
今天,亞撒正好有事情能夠轉移開顧棲的注意力——
“哥哥,那個beta又給你寫信了。”
他口中的“beta”就是兩年前與顧棲認識的索蘭,本來亞撒當初說的遞信隻是客套話,卻不想等他回到學校後那個beta真的主動找來了。本身有數十種方法避免索蘭與顧棲聯係的亞撒在短暫的思考後,還是將這封信帶了回來——他知道自己的占有欲很不正常,為了在某種程度上抑製自己的想法,他不得不忍著那股勁兒,隻做一個中間的傳信人。
亞撒有時候自我安慰,在他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交往總比背著他偷偷認識的好!
“唔?哪個呀?”腦子有些迷糊的顧棲抬頭看了眼身高在這兩年早已經超過他的少年,“是、是誰呀?”
大著舌頭說話的哥哥好可愛……
疑似正朝著癡漢方向進化的亞撒忍住了想要捂心口的衝動,他慢吞吞地從訓練服的口袋裡抽出一張信封——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都有著聯絡器,還偏偏要用紙張交流,這個beta是想顯得自己在哥哥那裡很特彆嗎?
將信封遞了過去,果不其然被轉移了注意力的青年乖乖起身,他有些不穩地立在亞撒的跟前,也不理會身後還哭嚎著“你彆走”的林奈。隻小聲道:“那回去,看信。”
林奈:“嗚嗚嗚棲棲你彆走……棲棲你不能忘了我啊……”
西德:“奈奈乖,彆亂動……等等你喝酒了,乖點、乖點。”
亞撒:“哥哥看路,小心腳下。哥哥可以靠著我。”
顧棲:“好,回家。”
四道聲音,四種情緒,四種狀態——亞撒的計謀得逞、顧棲的乖巧聽話,林奈的悲傷哭嚎,以及已經能夠料到自己後半夜會很煎熬的西德……下一次,真的不能讓林奈再喝酒了!
大半夜,在一陣林中驚鳥雀後,亞撒成功憑借一封信把哥哥拐回了家,而西德則還在處理持續發酒瘋中的林奈。
回到屋裡,亞撒扶著顧棲,任勞任怨地給準備解酒湯、溫毛巾擦臉、替換睡衣……等一個小時後,悠悠轉醒的顧棲睜著有些困頓的雙眼就看到了正鋪床的亞撒。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紅發少年的後背開始變得寬闊,每一寸藏在衣料下的肌肉都彰顯著他的年輕與力量,蓬勃地像是一頭充滿活力的小公鹿,似乎下一刻就會頂著角找同類挑戰。
顧棲:“誒?你回來了啊?”
已經回來快兩個小時的亞撒無奈點頭,“哥哥,我一個月不回來,你是不是天天和林奈喝酒啊?”
“那可沒有!”顧棲搖頭,有一點點心虛,“隻是一點點,而且就偶爾喝一下的。”
說著,他比劃了一個手勢,但誰讓林奈自製的果酒那麼香呢?那味道幾乎要比得過他最愛的甘梅子甜酒了,每一次好幾種混著喝,從下午到晚上,不醉才奇怪。
顧棲探過身子,從桌子上摸過那純白點綴著淡色小花的信封,正準備用小刀割開封口處的火漆時,就聽亞撒帶著點兒小情緒道:“明明現在都有聯絡器,怎麼還用信通訊啊?”
可以說從那一次夜裡見到和顧棲坐在一起的索蘭後,亞撒都下意識地防備著那人,他總覺得索蘭看向哥哥的眼神和林奈有些相似,但其中所藏的東西又沒有林奈的那麼乾淨。隻是具體說到底有什麼,亞撒自己也是一頭霧水。
“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