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締造了生命,造物愛上了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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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在這個世間存在的生命必然有著屬於他們自己的深遠意義,而王血蟲母的意義是什麼?他不僅僅能令整個蟲族因他的情緒而心甘情願地被驅使,還能夠讓一個時代的蟲族在生命的悠久曆程中得到新一輪的進化。
就像是埃琳娜所說,每一位有著王血蟲母的時代,在那些古典書籍的記錄中,必將是盛世。
在顧棲拉回了蘭斯的性命、在他的思維逐漸向“進化”兩個字靠攏的時候,王血蟲母的血脈也為他打開了神奇的大門。
傳承的記憶令他的猜想變得順理成章,於是在捋清楚思緒後,顧棲所要考慮的就是如何完成“進化”的這一步。
埃琳娜:“或許你可以像是救蘭斯那樣?”
在這段時間的相處裡,埃琳娜與顧棲之間的關係亦師亦友,來自這位女性蟲母身上柔軟的慈愛令顧棲無所適從又格外眷戀,於是在埃琳娜有意的親近下,顧棲也從一開始的不習慣到現在的相處自然。
“您是說……”
“停停停,王血蟲母的秘密自己保守好,可彆被自己以外的人知道了。”埃琳娜笑眯眯地捏了捏黑發青年的臉頰,轉頭又看向那片漂亮瑰麗的星空,“小寶貝,防人之心不可無。”
“可我感受的到。”王血蟲母的精神力不會騙人。
“這倒是,但還是小心為上。”埃琳娜忽然想起什麼,她皺了皺眉頭,壓低聲音,“蘭斯知道你是怎麼救他的嗎?”
“我……”
顧棲回憶當時的情況,遲疑道:“他醒來的時候,我已經結束了,應該是不知道的。”
“不知道最好,不過你可以用同樣的方式試一試。”
“我會的。”
正當兩人還想繼續喝點兒小酒、說點兒什麼的時候,星艦下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顧棲,你在這裡嗎?可以陪我說說話嗎?”
【媽、媽媽……】
【想一起睡覺……】
無疑,是蘭斯和蟲子們。
顧棲和埃琳娜相對視一眼,無奈笑了笑。
埃琳娜:“去吧,這位新生的小朋友又需要你了。”
顧棲:“我感覺自己現在養著一堆小朋友、大朋友。”
“誰叫他們都喜歡你呢?”
等顧棲利索地從星艦頂部跳下來的時候,夜色下的草甸上站了兩波蟲——左邊是形單影隻的蘭斯,正披著絨毯可憐巴巴地盯著顧棲,像是在等睡前故事的小朋友;右邊是來勢洶洶的蟲子們,四隻高階蟲族打頭陣,剩下的低階蟲族們站在後麵,仿佛等待國王歸來的騎士。
顧棲:……
每一晚的顧棲搶奪戰又要開始了。
蘭斯率先開口了:“顧棲,今天可以陪我睡嗎?”
說是□□,實際上就是睡前十五分鐘的夜聊,這是蘭斯格外種愛的一個小項目。他會和顧棲聊很多,他好奇聖浮裡亞星上的美景,好奇顧棲所經曆過的人和事,他將有關於顧棲的一切故事當作是一種聖典在聆聽,並牢牢地記在心裡。
這樣的態度完完全全就像是認真上課的學生,甚至在第一次和顧棲夜聊的時候,蘭斯還想要拿筆記本記錄下來——很奇特的一種感覺,蘭斯似乎把顧棲當做了自己的救世主、偶像,一刻不停地追逐著這道光,偶爾是病態且如飛蛾撲火那般的情愫……因此還是顧棲好說歹好,這位經常奇奇怪怪的人形蟲母才熄滅了記小本本的念頭。
另一邊蟲子們——
【想要媽媽,想聽故事。】
【我們都乖乖的。】
【顧……棲……】
【愛……】
高階蟲族們鼓動了低階蟲族,為自己而增加著籌碼。
在麵對從王血蟲母那裡爭奪寵愛時的情況,他們誰都是智商擔當。
麵臨選擇的顧棲揉了揉腦袋,他忽然發現太受歡迎也是一種小小的苦惱。
他轉向蘭斯道:“蘭斯,昨天和今天都和你聊過很久了,所以晚上我先陪一陪他們吧,等明天再和你一起。”
顧·十級端水大師·棲試圖平衡自己的全部關係。
雖然失望,但蘭斯還是點了點頭,依依不舍地拖著絨毯走了,而原地接受了勝利的蟲子們則搖著蟲翅、扭著屁股擠了過來,一個個耀武揚威地格外得瑟。
“好啦、好啦,”顧棲拍了拍幾個大家夥的腦袋,又用腳輕輕踢了踢抱住自己小腿、有著銀色甲殼的蟲,“小心我踩到你。”
見蟲子讓開了路,顧棲才一邊往前走一邊道:“今天講什麼故事呢?讓我想一想……就《海的女兒》吧?”
其實不管顧棲講什麼故事,他們都是愛聽的,隻要講述者是顧棲就好。
仰躺在星艦頂部的埃琳娜偏頭看了看底下的熱鬨,隔著一段距離,她能隱隱約約聽到顧棲斷斷續續的聲音,溫柔平和,有著這世間最大的包容力,包攬萬物,像是看不到邊際的海水,似乎永遠都風平浪靜、陽光明媚,甚至都還不需要真的做些什麼,那些有著極強獨占欲的蟲子們也會乖乖聽話。
——很神奇。
有時候埃琳娜會好奇,這是獨屬於王血蟲母的魅力,還是顧棲的魅力呢?亦或是兩者合二為一而產生的奇怪化合反應?
在那奇妙的猜想之中,她總是更傾向於後者。
埃琳娜想,首先因為他是顧棲,其次才是因為他擁有了王血蟲母——柔軟堅韌,博愛重情,獨立樂觀,這是她在顧棲身上見到的所有美好詞彙,自然值得她在初初感應之時就迸發出強烈的愛意。
就像是枯木逢春,來源於王血蟲母的吸引力令每一個蟲族都將他奉為瑰寶。
——他是值得的。
十分鐘的故事環節,甚至在顧棲隻講到三分之一的時候,就被巨型蜂催促著去睡覺了——與其說這是給蟲子們講故事,倒不如是他們把睡前故事當作是一個每天和黑發蟲母親近的小技巧。
被盯著喝了半杯水、催著上了星艦的顧棲好笑地搖了搖頭,他和大家夥們紛紛說了晚安才回到自己的房間,至於隔壁暫住著蘭斯的房間早已經熄滅了燈光。
像是往常一樣衝了澡的顧棲盤腿坐在床上,打開了今天還沒來得及看的聯絡器,屏幕剛亮就閃出了屬於亞撒的消息。
“誒,這次消息還快了一點……”
在茫茫星域內外,滯後的消息快慢不一,但多數情況下在離開了赫蒙特星域後都是以月為單位的,隻有偶爾一兩次才是以天為單位。
顧棲一邊擦著頭發,一邊點開了消息。
片刻——
“天!”黑發青年小小發出一聲驚呼,他像是不敢置信地又來回翻看了一遍,再一次確認道:“亞撒要變國王了?”
他看著長大了一半的少年要踏上王座、成為曆史中的那位黃金暴君了?
一種奇怪的感動、欣慰同時上湧,讓顧棲心底浮現出一種很難抒發的感慨。
他喃喃道:“真神奇,我竟然圍觀了黃金暴君的成長。”甚至還養了黃金暴君幾年,這樣的事情說出去大概也隻有他自己會相信了。
顧棲想了想,很快就決定嘗試完“進化”的問題後就立馬返程——在此之前他茫然地尋找著回家的辦法,從來不曾想過另一種結局;但眼下明知無計可施,蕩漾在心底的無奈收攏,化作了接受現實的繼續等待——回去看看亞撒吧,去見證那位紅發alpha戴上冠冕、手拿權杖、踏上王座的重要時刻。
他回憶著曆史中黃金暴君的繼位時間,又和自己的計劃對照了一下,正好能趕回去,甚至可以提前。
於是顧棲立馬寫下了回複,點擊發送——
【顧棲】:好。
一個簡簡單單的“好”字,卻讓顧棲有種觸摸到奇跡的感慨。
無所謂這條消息又會在光年相隔的距離中傳遞多久,但顧棲保證,他一定會出現在那場盛大的典禮上,然後見證亞撒為王、為黃金暴君,在屬於他的曆史中書寫奇跡。
接下來的時間或許是因為顧棲心有期待,他感覺日子過得更快了。
四隻高階蟲族在最初接受過來自王血蟲母尾部的蜜液後,他們身上的變化是顯著的,最初從卵中孵化的虛弱狀態一天天被強勁取代,內癟的腹腔平坦、畸形的蟲肢再發育、暗淡的顏色染了光澤……
但作為這場“進化”的見證者,顧棲知道這還遠遠不夠——讓高階蟲族進化、讓他們超脫時間的限定更提前地得到進化,那麼顧棲也將得到來自於王血的饋贈,這是他想要與黃金、海藍它們重逢的必須條件。
——即在王血蟲母的帶領下,讓蟲族開啟一個新的進化時代。
趁著埃琳娜帶著低階蟲族和不情不願的蘭斯出去打獵,顧棲招手叫過來四小隻,比起最初可憐乾癟的模樣,現在的四隻高階蟲族已經好太多了。
顧棲抱胸凝眉盯著地上這四隻幾乎有他胸口高的蟲子,停頓半刻後,才妥協似的歎了口氣,“算了,給你們起個名字吧……”
黑發青年盯著四隻蟲看了又看,最終決定結合他們的外形顏色來確定名字——
“小銀。”甲殼為銀灰色、之前有一側足肢畸形的蟲子。
“小紅。”通體深紅,蟲腹兩側生有帶著短絨毛蟲翼的蟲子。
“大金。”體型最大、性格最溫吞卻格外懂事的那一隻。
“小金。”體型最小,似乎年紀也最小,比起其他三隻很愛臭美的蟲。
顧棲挨個摸了一把四小隻的腦袋,問道:“名字記住了嗎?”
【記住!】
【名字、名字!喜歡!】
【謝謝媽媽!】
對於蟲子們的感謝顧棲有些淡淡的心虛,雖然最初態度的轉變讓他反應過來自己是在遷怒,於是後來顧棲儘可能地調整心態,將四小隻與他重生之初“遇見”的高階蟲族們相分割;他努力做到待他們如低階蟲族一般,可當賦予名字的時候,他卻不願留下濃墨重彩的那一筆,反而輕描淡寫,淡化這個名字的意義、淡化他所賦予的感情。
他無法說清這是為什麼,隻是潛意識裡不願意而已。
招呼四隻剛獲得名字的蟲子們進到了小型星艦,顧棲把他們帶到自己的房間。四隻蟲子們很禮貌地排排蹲坐在門口的地毯上,隻轉動著腦袋一刻不停地讓自己的視線跟隨著顧棲。
顧棲背對著蟲子們,他拿出早就用針管從指尖上抽出的一點點血液,小心的分成四份對應地滴在四個小小的杯子中。隻是在血珠剛剛接觸空氣的那一瞬間,本來安靜蹲坐在不遠處的蟲子們躁動了,嘈雜的聲音立馬響徹顧棲的精神力鏈接——
【媽媽受傷了!】
【保護媽媽!】
【媽媽……】
“噓,我沒事的。”顧棲差點兒被這點兒聲音炸的手一抖把針管給扔了。
他有些無奈地轉身看向幾隻已經圍過來的蟲子,半蹲下問道:“你們想變強大嗎?”
高階蟲族擁有漫長的時間,他們雖然擁有“高階”之稱,但並不意味著誕生時就是強者。他們將在自己的漫長的生命中緩慢地成長、進化,最終足以承擔得起“高階”二字所帶來的榮耀。
在顧棲從埃琳娜那裡所了解的,整個蟲族社會中的高階蟲族在數量上並不算多,而能夠進化到極致的更是少之又少,一個時代能有三五位頂級的高階蟲族都是盛況與奇跡。
那麼蟲族的強盛又是靠什麼支撐的嗎?是源自於蟲族那永恒到不會破碎的凝聚力,他們信仰的始終隻有蟲母——在有蟲母的時代他們為蟲母而創造安寧,在沒有蟲母的時代他們努力創造安寧而等待其的降生。這般整個族群都統一的信仰,也是蟲族能夠將自己所在的星域發揚壯大的重要因素之一。
埃琳娜告訴顧棲,高階蟲族至少需要他自己生命二分之一的時間去完成這場能走多遠就走多遠的進化,就像是她的守護者——外表看起來隻有三十歲出頭的模樣,儒雅成熟,可實際上年紀早就超過了五百歲,那是比整個蟲族平均壽命還要漫長的時光,也正是因為他在不斷地努力、尋求高階的進化,才能在漫長的時光之後遇見埃琳娜。
而眼下,顧棲冥冥中所感知到的答案,就是借由自己的力量去改變這近乎數百年的進化曆程——他要發揮王血蟲母的最大能力,創造出一支進化到極致的高階蟲族的隊伍——同時完成自己的徹底成熟,得到接黃金它們回家的機會。
於是顧棲再一次問道:“你們想變得強大嗎?”
強大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力量與地位,意味著權利和能力。
四隻蟲子相互對視,他們很清楚一點,隻有變得強大了,他們才有繼續站在蟲母身側的可能,才能夠將現在這種浮於表層的聯係繼續加深。
他們想。
【想。】
堅定的、異口同聲的應答被顧棲“聽”到了,他點點頭,把杯子遞了過去,“喝了。”
蟲子們的動作很快,他們知道這裡麵有蟲母的血液、是蟲母忍著痛給予了他們進一步強大的可能,於是他們喝地既珍惜又小心,直到將整個杯子舔的乾乾淨淨才罷休。
顧棲盯著蟲子們看了一會兒,隻是這一次並沒有蘭斯那麼明顯的反應。
他點點頭,“好了,我們出去吧,埃琳娜他們應該也快回來了。”
蟲子們聳動著口器跟隨在黑發蟲母的身後,他們就像是四道沉沉的影子,專注而忠實,隻一步一步,走著蟲母踩過的地麵,小心守護。
這幾日顧棲逐漸忙碌了起來,他一邊要整理著離開的事情,一邊要將原始星球上的事情暫時安頓——人大約總是奇怪的,明明想著不產生那麼多的聯係,可當顧棲看到低階蟲族們屁顛屁顛的跟隨、看到小銀小紅大小金眼巴巴的注視、看到蘭斯躍躍欲試的目光,他就忍不住心軟,便在埃琳娜好笑的眼神裡越攬越多。
指揮著幾隻低階蟲族將木材搬過來,顧棲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忍不住對埃琳娜說:“我這兒哪是蟲母啊?我這就是個勞碌命吧?”
“因為你在乎著群蟲子呀?不在乎的話,誰會管?”埃琳娜笑眯眯地看著顧棲,“蟲族對於蟲母的感情是絕對的,但能夠得到回應的感情才能更加深厚長久,不是嗎?”
“或許吧?”顧棲聳肩,他盯著不遠處那座小木屋逐漸被建起,才轉身看向埃琳娜,“或許有一件事情我需要您的幫助。”
“聯係其他高階蟲族?”
“您怎麼知道?”
“我一直在等你開口呢。”
埃琳娜捋了捋長發,“我看你之後依舊不曾打開與其他高階蟲族的精神力鏈接,就知道你是不想引起注意,所以隻能通過我嘍。”
顧棲點頭,“確實如此。”他對這個時代始終沒有歸屬感,因此也不想因為自己的出現而再引起蟲族的騷動,最好是安靜地到來、安靜地離開。
“沒問題,交給我就行了。”
說著埃琳娜伸手揉了揉顧棲的腦袋,“真幸運啊,我是蟲母所以能感應到你,不然就要和那群蟲子一般錯過你了。”
“對我來說也很幸運,您就像是老師一樣,不然我可能現在還一頭霧水。”
屬於蟲母的路在萬千蟲族陪伴的背後卻是孤獨的,蟲族們不會告訴你應該如何成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