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絕望中再一次看到了光,至此將永不放手。
*
因塞特星域,中央星上——
安格斯·猩紅行色匆匆地往中央會議室走,他那雙猩紅的眼瞳裡壓抑著某種熱烈的光,直到在轉角處遇見了同樣麵色急切的艾薇·金翼。
安格斯一愣,他下意識壓低了聲音,“你也感受到了對嗎?”
“是的。”艾薇點頭,“剛才那一瞬間,絕對是蟲母的精神力,但是卻突然在赫蒙特星域裡消失了……”
她根本無法忘記記憶中有關於黑發小蟲母所有的一切,當在絕望中闊彆了個月之久後,艾薇再一次感應到那股熟悉又堅韌的精神力時,差點就要忍不住積蓄在眼眶中的淚水了,她沒有想到在那片火海之下,竟然真的還有奇跡存在。
隻是還不等她嘗試與之連接,那段躍動了一秒、屬於蟲母的精神力再一次消失了,無影無蹤,一如當初那顆被火山所填滿的原始星球……他們的蟲母,消失在了赫蒙特星域,那是人類的世界。
安格斯頷首,“必須去一趟赫蒙特星域……該死的,又是人類!”
“肯定要去,但是去之前還需要和長老會的家夥們說一聲。”艾薇抿著唇,臉上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他們說……埃琳娜長老也回來了。”
“埃琳娜?”安格斯一愣,他感覺到自己的大腦有片刻的空白——思維告訴他,自己與這位埃琳娜長老應該很相熟,可那一場蟲族內亂中導致記憶受損的遭遇卻讓他無法將破碎的片段聯係在一起。
在安格斯的腦子裡,空有“埃琳娜”的名,卻對不上臉與經曆。
不止是安格斯,艾薇的情況與之如出一轍。
金發碧眼的高階蟲族搖了搖頭,又細又高的鞋跟落在了冰冷的地麵上,喚回了安格斯的神誌。艾薇道:“先去中央會議室看看吧,陸斯恩應該已經到了。”
“好。”安格斯點頭,他與艾薇一前一後往蟲族的中央會議室去,但他們不約而同地都在互相著那道猛然間中斷的精神力訊號……這一回,他們絕對、絕對不會再弄丟蟲族的珍寶了……
這一道轉瞬即逝、卻被高階蟲族們追尋的精神力隻發生在短短一瞬間之內,甚至從高階蟲族們得以感知,到踏上中央會議室的時間裡,整個過程不超過半個小時,但對於剛剛經曆了一場時空穿越的顧棲而言,那是他所走過、整整六年的光陰。
中央會議室內,各個久居於中央星上的高階蟲族,以及更加神秘的長老們共坐一堂,一身黑衣、麵色冷凝的陸斯恩和很快步履匆匆而來的艾薇、安格斯坐在了長桌的另一側。
整個蟲族星域範圍內,每一代都會有不同的高階蟲族進行勢力的替換,而這一代開始整個高階蟲族中最強盛的力量都由銀甲、猩紅和金翼這三支把控著,即使在數百年前他們曾經曆過上一任蟲母背叛而帶來的巨大創傷,但無疑銀甲、猩紅和金翼的發展速度極快,仇恨以及某種潛藏在心底的堅持令他們從無懈怠,至此在過往的重創之後又重新走向了巔峰。
——這是整個蟲族都認同的強大。
會議長桌的主座上,一個戴著鬥篷的高挑身影緩緩坐下,在其身後立著一位身型高大的高階蟲族,眉眼、嘴角處的細微彰顯著他已經不再年輕的事實,但縈繞於周身的氣勢卻也足夠說明他的深藏不露。
主座上的人開口了——“諸位,好久不見。”
是一道女聲,隨後她緩緩掀開了自己頭上的遮擋物。
一頭烏黑的長卷發從兜帽中跳躍了出來,卷曲的發絲彈跳於她的肩側,微微淩亂,又被她身後的高階蟲族小心地捋過整理於腦後。
她說:“看你們的樣子,似乎是不記得我了?”
輕笑聲從她的口中溢出,比起“長老”這樣莊嚴肅穆的稱謂,所形成於她心性中更多的是一種成熟,“我是埃琳娜,他是我的守護者西格瑪。”
立於其後的高階蟲族微微頷首,麵色冷沉,也隻有望向埃琳娜的時候才有出現片刻的溫柔。
在看到埃琳娜的容貌時,陸斯恩有著片刻的失神,藏匿於記憶深處的種芽似乎有了破開阻隔的可能,他忍不住描摹著模糊的記憶,是誰在與自己笑著說——瞧,他有時候一點兒都不像蟲母……
因為那一場戰役而受損的記憶終於在這一天露出了些微可以被抓住的馬腳,隻是過往一直在有意追尋的陸斯恩卻忽然開始恐懼了,他似乎在懼怕著藏在記憶背後的真相。
埃琳娜有些懶散地靠於椅背之上,手裡把玩著玻璃杯,而其餘坐在長桌兩側的蟲族長老們則默不作聲,隻靜靜等候著埃琳娜的開口——她不僅僅是現在的蟲族長老,更是一千年前所誕生的上上任蟲母。
她半眯著眼,紅唇輕啟,“事情我都了解過了——你們在062號星球上發現了一位新生的小蟲母,卻因為連坐上一任蟲母的事情,所以未能及時將其帶回來,又忽略了062號星球上的野外環境,導致不曾察覺火山運動,令我們失去了新生蟲母。”
她輕笑一聲,“知道我為什麼忽然趕回來嗎?個月前響徹於整個蟲族族群中的悸動,就讓我知道大事不妙……沒想到你們還真能做出來這種事情。”
忽略星球環境、罪責連坐新任蟲母、不曾即使將人帶離危險環境……一樁樁、一件件事情算下來,陸斯恩、安格斯以及艾薇早已經觸犯了蟲族中有關於蟲母的條令。他們整個蟲族的族群又何嘗不記得上一任蟲母的叛變?可即便如此,流傳於整個蟲族之內的特性不可更改,哪怕再憎恨、再厭惡,高階蟲族的使命就是要將蟲母帶回來,至於是否還會發生數百年前的事情,則該容後再議。
埃琳娜的手指敲了敲桌麵,整個中央會議室內針落可聞,當她收斂了身上那股自由的肆意後,便又浮現出一種不近人情的冷硬,“而剛才的精神力鏈接,你們應該都感受到了吧?”
坐在長桌前的所有蟲族都點了點頭。
“很好,”埃琳娜輕哼一聲,“那麼現在需要做什麼還用我說嗎?精神力的訊號消失在赫蒙特星域,那就找到它、然後查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該動的都動起來,聯係赫蒙特星域的掌權者,提出入境請求,他們的條件都儘量答應,畢竟現在是我們著急地找蟲母,懂?”
她的神情有些發冷,連聲音都不再是之前的溫和,“不管用什麼辦法,必須儘快!你們覺得蟲族還有底氣再失去蟲母嗎?”尤其那樣的精神力……是王血蟲母啊。
“好的。”
“我們明白了。”
埃琳娜:“現在就著手去做。”她的聲音此刻有種沉甸甸的重量,是跨越了一場久遠時間的期盼,“不惜任何代價,找到他。”
“是!”
在高階蟲族準備離開會議室的時候,埃琳娜忽然開口:“陸斯恩、安格斯和艾薇留一下。”
個已經迫不及待想坐上星艦去赫蒙特星域的高階蟲族相互對視一眼,潛藏在心底的陌生直覺催促著他們轉身、重新麵向了埃琳娜。
在沒有了其他蟲族的環境下,西格瑪拉開椅子坐在了埃琳娜的身側,同時抬手道:“都坐吧,接下來的話題或許需要一些時間。”
陸斯恩眼底閃過了猶疑,沉聲應答:“好。”
一分鐘後,五人相對而坐——
埃琳娜緊挨著自己的守護者西格瑪,而對麵則是陸斯恩、安格斯和艾薇。
“好久不見,”埃琳娜率先打破了這一場沉默的寂靜,“我從其他人那裡聽說了,你們在上一次的內亂中記憶受損,對嗎?”
艾薇點頭,她緊緊握著拳頭,不知道為什麼在麵對埃琳娜時有種淡淡的緊張,“是的。”
“受損的是哪一部分?”
當年事出突然,埃琳娜和西格瑪知道消息的時候,他們正身處遙遠的其他星域,等趕回來後所有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上一任蟲母背叛失蹤,莫格·金翼身受重傷退化為蟲卵,蟲族失去數顆資源星,銀甲、猩紅、金翼這方新生高階蟲族勢力受到重創……
據埃琳娜所了解到的狀況,數百年前上一任蟲母忽然背叛整個蟲族,不僅將數顆在因塞特星域內發現的資源星當作是“禮物”白送給人類,更是假裝自己被星盜挾持,當前去救援的高階蟲族們靠近星域邊緣時,卻忽然被精神力襲擊,導致族群內部不得不提起武器“自相殘殺”。
對於整個蟲族而言,這是一場痛徹心扉的背叛。在這一場混亂中,金翼的領導者莫格被蘭斯暗算,身受重傷退化成原始蟲卵的狀態,而陸斯恩、安格斯和艾薇等人為了掙脫來自蟲母精神力下的控製,更是導致腦部受到強烈衝擊,至此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隻是當時要緊於蟲族的休整和重建,誰都沒有功夫注意高階蟲族們到底失去了那一部分記憶,直到混亂平複、蟲族在日漸恢複的過程裡,陸斯恩等人才有功夫在意自己殘缺的記憶片段……而整個因上一任蟲母而損失巨大的因塞特星域也暫時關閉了一切入境許可,隻在遙遠的星係中獨自舔舐著傷口。
蟲族從來都不是會被輕易打倒的種族,在這一場重創後,銀甲、猩紅、金翼積蓄著力量重整旗鼓,而埃琳娜和西格瑪在短暫的停留後,再一次踏上了遠行的旅途——隻是這一次他們為尋找王血蟲母而努力著……隻有王血蟲母,才擁有締造生命的力量,一如埃琳娜曾經遇見的那個青年。
埃琳娜曾在精神力中感應到了來自王血蟲母的生息,熟悉地令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曾經在062號星球上遇見的青年。可等她一路艱難追尋著找到地方後,卻隻能看到一片廣袤無垠的深海,她和西格瑪在那一片海域找了又找,最終卻一無所獲……
這一場尋找王血蟲母的旅行就像是神明故意開的玩笑,每一次有些微的感應後,很快又被翻湧著等空茫衝散,最終分毫不剩。
而這些年裡,埃琳娜和西格瑪開著小型星艦走過了很多很多地方——坐落於赫蒙特星域的等序列星荒原之星、遙遠且繁華的聖浮裡亞星、湧動著塵埃的因塞特星域與赫蒙特星域交接的星空……數百年的時間,他們來來回回秘密行走於這幾個地方,每一次都是感受到了王血蟲母的呼喚,可等趕過去的時候卻又失去了一切。
但埃琳娜從未放棄過。
直到個月前,她感受到了來自心臟深處的劇痛,那是王血蟲母的悲鳴——所有的蟲族都將深切體會他的難過,同時那樣熟悉的悸動,也令埃琳娜再一次想到了自己一千多年認識的老朋友,那位短暫出現卻有神秘消失的黑發青年。
她忍不住問,真的是他嗎?那個叫做“顧棲”的青年,一位強大且潛力無限的王血蟲母……同時也是締造出蟲族這一代最強戰鬥力的真正造物主。
埃琳娜敲了敲桌子,脆響喚回了對麵位高階蟲族的失神,她再一次開口問道:“我說——你們受損的是哪一部分記憶?”
陸斯恩回眸,冷淡的麵容上閃過一絲恍惚。他開口:“是我們登上中央星前的全部記憶。”
分毫不剩,碎如裂冰。
這一刻,埃琳娜心中竟然浮現出一種塵埃落定的無奈與失意,“果然如此……”
安格斯擰眉,“什麼意思?”
她喃喃道:“怎麼就恰好是這一部分記憶呢……”
如果不是這一部分記憶的丟失,那些潛藏於高階蟲族心底的渴望,應該會讓他們與蟲母產生鏈接時的第一秒就認出那熟悉的精神力——當初因為顧棲,這幾隻從062號星球誕生的高階蟲族才有一步登天的可能,因此他們之間本有著更深的、即使同為蟲母的埃琳娜都無法插足的羈絆;可偏偏又因為上一任蟲母的背叛,那些受損的記憶變成了模糊的霧,加身於前任蟲母的恨意令他們錯失了自己等待了一千多年的神明……
他們曾經苦悶於神明的失信,可當神明準備兌現諾言時,卻又被他們親手從山巔之上推了下去……
於是神說:再見。
陸斯恩的臉色發沉,他臉上宛若寒冰的麵具岌岌可危,忍不住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您知道我們的記憶……”
埃琳娜深深呼出一口氣,當年她急切於尋找精神力中熟悉的生息,因此回來後看到銀甲、猩紅、金翼重整勢力的時候不曾多問,誰能想到今日才後知後覺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果循環。她忍不住後悔,如果當時的自己多注意一點、多問一句,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出現轉機,是不是精神力中那股熟悉的氣息的主人會已經安住在中央星上,一如當年在062號星球上的相伴……
她歎氣,當感受到西格瑪拍在自己肩膀上充滿了安撫的力道後,埃琳娜才緩緩道:“所以,當你們感受到那抹來自062號星球上的精神力鏈接時,可曾覺得熟悉……”
畢竟那是曾經撫慰過、助長過你們的王血蟲母啊!
數光年之外,赫蒙特星域,聖浮裡亞星上的羅辛哈白塔內——
顧棲的第二次轉醒是在黎明之時,滴答了一夜的冷雨在太陽從遙遠的山端升起時終於緩緩停止,橘紅色的霞光萬丈,將半截白塔映襯成了漂亮的金色,但整個塔頂依舊嚴嚴實實地拉著簾子,隔絕了所有的光。
這一回清醒時的狀態要比之前一次好了太多,那股煩躁勁兒似乎也退去了很多,讓顧棲終於有了可以理智思考的可能。
黑發青年捂著腦袋從床上坐起來,才發現束縛於手腕上的東西消失了。他立馬抬手摘下了眼罩,入眼還是一片被刻意遮擋了光源的昏暗——但不得不說,這種光線之下真的很好睡。
恢複了一部分體力的黑發青年挪動著尾巴靠到床邊,他逐漸適應了光線的目光掃過整個房間,發覺原本房子的主人並不在此,甚至連那股海潮似的的信息素也消失得乾乾淨淨。
前幾個小時內的昏沉讓顧棲此刻回想起一切都倍感迷糊,腦子裡蒙著的霧不曾散去,莫名其妙的時間穿越就像是一場世界與他開的玩笑,到現在經曆了這件事的主人公還有些不在狀態的失神。
顧棲晃了晃腦袋,眼看此刻房間無人,他準備想辦法卷鋪蓋離開,隻是這樣的想法才出現不到一秒鐘就被某些現實給打敗了——他的尾巴似乎開始不聽使喚了,不論怎麼凝神,都無法讓其轉換為雙腿的模樣……
“要命……”尾巴無法變成腿,精神力也疲憊地蜷縮在一起,此刻顧棲整個就是一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程度。
顧棲雖然在上一個時間線裡和埃琳娜了解過很多關於蟲母的事情,但眼下這種狀況還是第一次,這令他久違地想到了當初在原始星、在低階蟲族麵前的第一次社死,總不能又是什麼該死的尿床毛病吧?
無法克製的煩躁再一次上湧,就在顧棲幾乎情緒化到某種極點時,一道溫和廣袤的精神力忽然出現,下一刻在顧棲毫無所覺的時候跌入到一個冷硬卻又溫暖的懷抱,在他想轉頭之際,眼睛卻被一隻大掌蓋住了。
身後的人道:“彆動。”
“你……”還不等顧棲一句完整的話說出口,之前的疼痛再一次出現,那感官令他牙尖發顫,忍不住向身邊唯一的人求助,“怎、怎麼回事……”
“是王血蟲母的成熟期,但因為周圍過於濃鬱的信息素刺激而導致了假性敏感期。”
“那是什麼?”顧棲感覺自己整個小腹都在發痛,昨晚的痛苦再一次浮現,甚至比之前更加強烈。
“是晉江不可以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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