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需要你,像魚需要水、生命需要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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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的公主在夢境中度過了一千多年,於是邪惡的巨龍也在滿是荊棘的城堡外等候了一千多年。”
“或許公主已經不在記得年幼時救過的小黑龍,但已經成為了‘邪惡’代名詞的巨龍卻永遠記得——他忘不了小公主舉起的花環,也忘不了那張臉上純淨又好看的笑容。”
“在這漫長的一千多年後,和平常沒有差彆的某一天,巨龍忽然聽到變了節奏的心跳聲,他緊張地把比馬車還大的腦袋探在了窗邊,便看到了揉著眼睛、輕聲問‘早安’的公主。”
“然後,就像是做夢一樣,公主踩著窗沿坐在了巨龍的腦袋上,她說,‘請你帶我離開吧’。巨龍問‘你想去哪兒’,公主看向遼闊的天空,低頭吻了吻巨大的龍角,說——‘去有你的地方’。”
“於是在故事的結尾,公主和巨龍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輕輕合上星艦裡不知道誰放上來的童話故事書,深紅色長卷發的alpha無奈地撐著下巴,他坐在床邊的圓凳上,長到幾乎伸不開的腿可憐兮兮地已經彎成了直角,即使姿勢並不能叫人舒服,但他依舊執著到不願意挪窩。
“哥哥,你要是再不起床,馬上就要到荒原之星了。”
愷因的視線落在柔軟的被子中央——
在深色的布料之下側躺著一閉眼沉睡的青年,柔軟的黑發短發在數日之內以一種不可控製的速度生長,一如一個月前在中央星地巢中的虛影——深如烏木的長發像是無數根藤蔓鋪開,散落在被褥之間,側睡的身體之後露著一截半透明、描繪著金色紋路的蟲翅。
那對翅膀此刻也如主人一般安靜地陷入了休眠狀態,它們微微攏於身後,隻偶爾隨著青年的呼吸和無意識的動作輕顫。
愷因的說話聲就像是落在了無人回應的深淵裡,自從那日之後,顧棲就進入了一種格外深層的睡眠狀態——不僅睡眠時間被拉長,就連睡眠深度也大幅度提升,如果說之前他一天會睡七個小時、一叫就醒,那麼現在顧棲所需要的睡眠量基本超過十五個小時,還怎麼叫都叫不醒。
如果不是埃琳娜說這是王血蟲族進入了暫時的休眠狀態,愷因在第一次沒叫醒顧棲的時候差點兒掀翻了最初中央星上蟲族準備的住宅。
據埃琳娜所言、以及醫療人員的檢查,露出翅膀和蟲尾的顧棲隻是因為先前在地巢中猛然放出的精神力太過,這才導致了過度疲勞,隻需要一個足夠長且足夠舒服的覺,就能恢複正常。
本來愷因打算陪著怎麼睡都睡不夠的顧棲暫住在中央星上,直到對方徹底清醒後再進行下一步安排,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在第三天的夜裡,正摟著安睡了快一天愛人的龍鯨就被迷迷糊糊的顧棲給倒騰醒了。
在那個愷因差點兒被黑發青年可愛死的夜裡,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帶著顧棲去荒原之星、然後迎接那個屬於他們之間的秘密。
記憶倒退到一個月之前的夜裡——
那時候正摟著愛人睡得正香的愷因忽然聽見來自被褥間的窸窣聲,像是毛發柔軟的小貓深陷於布料之中摩擦著,而本就五感敏銳的龍鯨立馬清醒。就在愷因以為終於睡夠的青年要醒來了,卻不想下一刻便感覺自己的胸膛落入了一抹溫熱。
是小貓崽子在貓媽媽的懷裡找食物吃,睡得迷迷糊糊的顧棲餓到回歸了原始的本能,開始在愷因的擁抱裡尋找任何可以吃的東西。
大半夜、甚至那彎彎的月亮還掛在高空,無奈起身的愷因小心翼翼從青年的唇邊拯救出自己的睡袍,淺灰色的綢緞質地在暈染了水痕後變成了沉甸甸的深灰,那是一種明目張膽的曖昧和無知無覺的誘惑。
紅發alpha懶得換衣服,便頂著胸口上的洇濕,準備去廚房給餓到迷糊的青年做個炒飯,誰知一步還沒邁出去,身後的“無尾熊”似乎是因為失去了溫暖而不滿,又攥住了愷因的衣擺不願意放手。
睡得近乎天昏地暗的顧棲哪裡知道自己半夜做了什麼,他隻半睜著沉重的眼皮,像是吃不夠奶的小貓勾住alpha的衣擺,又蹭著靠近,把腦袋埋在了最初的跳動著心跳聲的胸膛之上。
“餓……”
他喃喃到,已經生長到肩膀之下的黑發亂七八糟地蹭成一團,因為主人的亂動而像是鳥窩一般炸開在腦袋上,偏偏亂發之下有張足夠精致的臉蛋,於是這點兒狼狽反而為他增添了些說不清的隱秘風情,像是可憐巴巴乞食的漂亮小乞丐,似乎隻要一個甜滋滋的蛋糕,就能把他騙回家當老婆,然後再儘情地被弄得臟兮兮……
青年身後半透明的蟲翅舒展著,那條在深度睡眠時忍不住放出來的蟲尾也不住地晃動,正彰顯著主人的不耐。
愷因動了動喉結,他忽然彎腰攏著青年的屁股將人半扛在肩頭,一邊往廚房走,一邊打開了夜間處於休眠模式的絨絨。
絨絨:“這個時間點縱欲並不好。”擁有了新數據的AI在很嚴肅地提醒著自己的主人。
“……我還沒有這麼禽獸。”按開廚房的燈,alpha一手扛著老婆,另一手熟練地從櫃子裡找出鍋碗,準備開啟他的單手大廚生涯。
“據我在星網上的了解,一部分人類會喜歡在伴侶處於睡眠狀態的時候做一些晉江不允許的事情。”
愷因手指微微頓,雖然有時候他很不想承認自己是個變態,可隨著絨絨那略機械音的“科普”,他會忍不住聯想到點兒不好的東西。
紅發alpha深吸了一口氣,“你還是少看點兒成年頻道吧,現在我更需要你輔助我做飯。”
絨絨動了動翅膀,配合地從皮球大小的身體中探出機械觸手,接管了洗米的工作,“如果你把小主人放在沙發上,或許不用這麼費勁。”
“他離不開我。”
“……”
忽然有些噎的小蜜蜂機器人片刻卡殼,它試圖在自己的數據庫中找到適合的回應語句,最終隻好道:“您開心就好。”
愷因最是會“用完就扔”,當熱騰騰的炒飯被盛出來後,他第一時間關了絨絨,然後為自己和顧棲創造了二人空間。
被扛在懷裡也小睡了一會兒的黑發青年是被炒飯的香味兒引誘起來的,等他終於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愷因的懷裡——體溫略低的脊背貼著alpha熾熱的胸膛,屁股下麵是對方硬邦邦的大腿,垂著搭下來的蟲尾正巧落在了對方的小腿處,半懸在半空中,因為飯香而晃了晃。
像是失了魂的青年呆滯地仰頭盯著愷因的下頜線看了一會兒,才委屈巴巴道:“餓。”
“餓了就吃,剛剛給你做的炒飯。”愷因小心翼翼舀了一勺喂到顧棲的嘴邊,而狀態未恢複完全的青年就是一個遲鈍的小木偶,見唇邊有勺子遞來,才慢吞吞地張口,像是倉鼠似的鼓著腮幫子緩慢地咀嚼。
這種感覺是愷因從未在顧棲身上所見過的,原先情緒平穩、性格獨立的青年在一瞬間變成了依賴人的小朋友,隻會迷迷糊糊地貼著人等待投喂。
在這一場關係裡,從幼年的黃金暴君到現在的暗影大帝,他深知自己的愛人是一個成熟的獨立個體,或許是因為經曆過久彆,所以愷因總是希望顧棲能夠更多地依賴自己,甚至於偶爾alpha骨子裡的占有欲作祟,令他恨不得替顧棲安排好一切,最好是把人養在懷裡,到隻能依靠他的境地……
但那終究隻是想法,愷因舍不得折斷顧棲身後的翅。
“嘶……”突如其來的痛感令紅發alpha回神,大概是懷裡的“巨嬰”嫌棄投喂的速度慢了,直接下嘴咬了一口,那是一點兒沒放鬆力道,就是一向皮糙肉厚的alpha都忍不住縮了縮的脖子。
這一回愷因不敢再胡思亂想,隻小心翼翼地給懷裡的人喂飯,等一盤炒飯被吃掉三分之二後,顧棲原先平坦的小腹因為本身就清瘦的體型而突出一截微弱的弧度。
愷因三兩下解決了剩飯,又任勞任怨地給懷裡人揉著肚子,而才吃飽不久的青年依舊神誌迷蒙,他下巴搭在愷因的肩頭發了會兒呆,又慢吞吞地開口。
他說:“daddy……”
愷因:……草?
像是憋了一身的火,alpha深深呼出一口氣,幾乎咬著後牙槽問:“哥哥叫我什麼?”
他的手指已經不受控製地捏住了青年的兩頰,飽餐後的黑發蟲母腮邊暈染著紅,被蜜色的手指一捏,便軟軟地堆起半截,眼睛蒙著霧氣,嘴裡含含糊糊又叫了一聲,“daddy……他們欺負我。”
“誰?”原先的火瞬間泄了氣,愷因指腹動了動,原本帶著曖昧的動作立馬變得小心翼翼,宛若老父親給女兒紮頭發,連捏著腮幫子的手都轉而變成了捧臉的模樣。
他問道:“誰欺負哥哥了?”
“就是他們……”
實則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的顧棲早就陷入了短路的記憶中,此刻的他不是蟲母,而是那個生長在荒原之星海邊木屋的小貝殼——很多次他從白鳥圖書館出來、準備回家的時候,就會被路過的街頭小混混們攔住,他們也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總是臟兮兮地圍住被監護人打扮得白白淨淨的漂亮小孩,混雜、早熟的言論不要錢地往人身上砸。
第一次的時候,小貝殼是流著眼淚、帶著傷回家的,膝蓋被粗糙的小石子兒磨出了血痕,連手肘都腫了一大塊,和查理爺爺借回來的書都少了一頁。
那是小貝殼第一次見到監護人生氣,從來都渾渾噩噩、瘋瘋癲癲的監護人像是護崽的雄獅,一手抱著小貝殼,一手提著棍子去狠狠教訓了一頓街頭的混混。而自那以後,小貝殼每一次借上書,都會在紫羅蘭區的儘頭看見蹲在牆角的監護人——頭發灰白,亂糟糟地披在身後,瞎了的眼睛被擋在了過於厚重的碎發之下,不修邊幅的胡子翹在唇邊,看著和街邊的流浪漢沒什麼區彆,可對於那時候的小貝殼來說,那是他的英雄。
睡眼朦朧的青年偏頭打了個嗬欠,本就不清醒的神思並不支持他回憶太多的東西,於是再一次困倦來襲的青年眯了眯眼,自顧自道,“daddy,晚安……你每次抱著我,胡子都好紮人啊……”
愷因僵著嗓子道一句“晚安”,這股起來後又被澆滅的火亂竄在身體難受極了,隻是當他抱著顧棲重回臥室的時候,才後知後覺——胡子?
這個夜裡,顧棲蜷著蟲尾一夜好眠,而愷因則是在睜著眼躺了一宿,任他怎麼會想,在與顧棲有關的所有經曆中,他從來都沒有長著胡子擁抱過愛人——當流浪漢的時候隻敢遠遠躲在女神像下偷看、當旅行者的時候拘謹到認識兩年沒能拉上手,所以……顧棲口中的“daddy”是誰?
是那個不負責的監護人?
不爽的刺兒種在了心裡,愷因直覺之後一趟的荒原之星與這件事情有關,於是一宿沒睡的他乾脆第二天一早就收拾東西,扛著依舊沒有睡醒的顧棲登上了星艦,等高階蟲族們再一次帶著“禮物”上門的時候,才發現已經人去樓空。
此刻,星艦已經在浩瀚的星域中緩慢地走過整整一個月了,最初火急火燎的愷因在完全進入了和顧棲的二人世界後,反而又放下了那一絲著急,乾脆打開了自動駕駛,一邊看著宇宙美景,一邊照顧著睡美人哥哥。
手裡的童話書已經講到了末尾,可偏偏睡了又睡的青年還沒有醒來的跡象,愷因伸了伸手臂,才道:“還有多久到達?”
晃著翅膀聽了一場免費故事的絨絨回答:“明天晚上就可以到達了。”
格外人性化的小蜜蜂機器人輕輕落在了床頭,它盯著沉睡的青年看了看,又問道:“先生,小主人真的沒事嗎?已經一個月了,這個月裡我都沒機會和小主人說話。”
“他沒事的,隻是有些累到了。”愷因的精神力也從未放鬆,它們纏繞著環於顧棲的周身,於那些無意識而溢散出對方體外的蟲母精神力交融著,“畢竟,那些對於蟲族來說,是真正的奇跡。”
就在臥室內又陷入安靜的時候,睡在床上的人忽然動了動指尖,在愷因發覺的第一秒後,終於睡夠了的黑發青年迷蒙地睜開了眼睛,短暫的視線聚焦後,他的目光變得清明,同時也映入了紅發alpha的身影。
顧棲張了張嘴,眯眼道:“好餓……”
絨絨趕在愷因之前開口:“小主人這一回整整睡了兩天,中間一次都沒醒來過,也該餓了。”
“哥哥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顧棲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都生鏽了,等他從床上爬起來,收起蟲尾和蟲翅的時候,一低頭發現原本正巧落在肩頭的碎發不知道什麼時候長得超過了後腰。
顧棲:“我的頭發……”
愷因:“埃琳娜說是正常的生長狀況,算是王血蟲母成熟後的一部分再發育,以後或許還會出現其他的變化。”
“唔,她說什麼變化了嗎?”
“沒有。”
“好吧,”顧棲懶洋洋地伸開手臂,愷因立馬上道,再一次把人撈在懷裡,帶著一起往星艦上的廚房走,而小蜜蜂絨絨則扇動翅膀跟在兩人的身後,倒是有種三口之家的即視感。
“哥哥留長發也很好看。”
“但是我不會紮。”
“沒事,我來。”
“那以後就交給你了,”顧棲像是貓咪似的眯了眯眼睛,胃裡的饑鳴叫囂著,“我也不知道吃什麼,不過你做的都好吃,我應該不挑。”
“好,那我多做點,哥哥想吃哪個就吃哪個。”
“嗯……你怎麼想的先離開中央星了。”
“哥哥應該還不是那麼想麵對那群高階蟲族吧?”他才不會承認是自己著急。
“這倒是……”顧棲被愷因放在了椅子上,他晃著沒穿鞋的腳,手指輕輕敲著桌麵,“雖然知道錯誤的根本不在他們,但我現在還是不想原諒。”
“哥哥有任性的權利,更何況……”
愷因微微拉長語調,對上了顧棲的視線,“隻是現在而已?”
顧棲一愣,隨後露出了笑容,“是呀,隻是現在。”
當這一道心結緩緩從顧棲的心頭散去時、待他等到了低階蟲族們的孵化時,或許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至於那群高階蟲族們……那就暫且讓他們再難受一段時間吧,總之那些送不到點子上的禮物,他才不想收呢!
在顧棲醒來之後,原本對於愷因來說格外漫長的時間就像是點了加速鍵,第二天傍晚,星艦停靠在了荒原之星的站台前,披著黃昏的暖光,顧棲帶著鴨舌帽、穿著寬鬆淺色的大半袖走了出來。
那條正好到膝彎的短褲兜著風,格外完美地勾勒出了青年的腿部輪廓,清瘦修長、肌肉勻稱,蒼白的皮膚被落日餘暉染出了淡淡的橘色光。
揚風的黑發飄在身後,下一刻就被跟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