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夜晚,當鬼夜鶯開始在宮殿窗外的枝頭叫起來的時候,蘭繆爾沐浴更衣完畢,赤足踩著地板上厚鋪的毛毯,走向近四個月沒能躺過的柔軟大床。

“蘭繆爾大人!”

硫砂侍官臂彎上蘭繆爾搭著換下來的舊衣,快步從後麵追上,驚道:“天呐,您的禁鎖呢?”

“啊,”蘭繆爾回頭,露出一點哭笑不得的神色,說,“被吾王取走了。”

硫砂頓時露出了然的表情。

她倒沒有很吃驚,自從王開始將骨鑰掛在大人胸前,所謂禁鎖已經完全失去了原本的作用。現在被取下來,也隻是個形式上的變動罷了。

六七年的時光過去,這位當年曾短暫地做過魔王合化伴侶的女魔依舊美麗,甚至比當年更加靈動嫵媚。

大約是日子變好了,過得也精神。硫砂吩咐侍從將舊衣拿下去浣洗,然後就搖著蜜色的尾巴,笑吟吟地扭著身子衝蘭繆爾撒嬌:“硫砂好久沒有見大人啦……”

“侍官大人,自重,”蘭繆爾拍拍硫砂示意她挪開點,神色卻很溫柔:“若被吾王看見,難道又要跪地上哭?你都幾次了?”

硫砂就甜膩膩地笑,說著什麼“大人總會救我的”之類的話。

一人一魔穿過垂下的床帳。硫砂扶著蘭繆爾讓他在床上坐好,自己則跪坐在地上,一邊按揉著蘭繆爾的雙足,一邊好奇地向人類問起遠征北方的趣事。

蘭繆爾便也挑著些印象深刻的片段給她講講。他說大軍踏過霜角群山,驚得尖鴉騰飛,足足有近萬隻;說角馬自凍河上狂奔而過,魔王從後麵用大氅緊緊裹著他,大笑時白霧就嗬在他耳畔;還說兩軍在北方的原野上交戰,縱橫的魔息太過濃鬱,竟激得地火破土而出……

“……戰局正混亂,瓦鐵的兒子見勢不好,率了殘部偷偷從後方溜了。吾王眼尖瞧見,帶了幾百個戰士便縱馬狂追。等到傍晚,大軍撤回來一清點,發現王不見了,據說摩朵將軍和阿薩因將軍當時嚇得臉都白了,趕忙趕來向我彙報……”

說到驚險處,蘭繆爾忍俊不禁:“報給我,我又能怎樣?還不是一樣心驚膽戰,麵上卻要佯裝鎮定自若,安撫兩位將軍……其實腿都軟了。”

硫砂侍官也被逗得笑個不停,說:“不信,大人也會有驚慌失措的時候嗎?”

若是魔王在此,她是萬萬不敢如此沒規矩的,但在蘭繆爾大人的麵前,怎麼鬨都會被寵著。

“彆的我是不擔心的,”蘭繆爾輕歎了口氣,“隻不過王的舊傷……這些年一直在用藥調養,還是沒什麼大的起色,真是要命。”

說到這個,硫砂連忙不笑了。

“硫砂侍官。”蘭繆爾道,“吾王要強慣了,而少王年輕,兩位將軍事務忙碌,多古大人又不能時刻服侍……我實在放心不下。若日後我不在王的身邊,還請侍官多替我留意一些。”

硫砂侍官愣了一下,隱約覺得這話有點說不出的古怪。

這兩年,蘭繆爾大人與王形影不離,感情是越來越好了,怎麼會突然想到“不在王的身邊”?

但她還沒來得及細想,外麵就有了響動。

一位魔族護衛踏入宮殿,雙手穩穩地托著魔王賞賜重寶時才使用的金盤,跪在床帳外。

“願您夜安,蘭繆爾大人。吾王請您收下。”

金盤上照著一層柔軟的白緞,這在深淵已經是最珍稀的布料之一。

但當護衛恭敬地將其揭開,裡麵透出來的銀色雪光,頓時將周圍的一切都被襯得黯淡無光。

“天呐……”硫砂捂住嘴,很小聲地驚歎了一句。

一把通體瑩潤如珍珠打磨的雪銀葉豎琴,正安靜地躺在白綢之中。

“這是……”

蘭繆爾吃驚地站了起來。他撩開床帳走出去,伸手拿起那把豎琴,眼底泛起些柔和的光亮。

“吾王囑咐,他還有些事,今晚就不回來陪大人了。請您收下禮物,早些歇息,吾王明晚必歸。”

“勞煩了,吾王尚在大殿嗎?”

“回稟大人,吾王正在地牢審訊那群來襲的叛賊。”

蘭繆爾抬頭看了看天色,心想:這麼晚還在審訊,昏耀今夜大概是真的回不來了。

不過,如今的王庭不同往日,魔王在征討部落的歸路遇襲,確實離奇。若能儘早審出背後主使,也是件好事。

蘭繆爾四下看了看,隨手從床頭拿了幾枚玉貝當做賞錢塞給了這位護衛,讓他回去。後者感激涕零,飛快地跪下親吻了人類的足尖,以代替親吻鱗尾的禮儀。

侍從一出去,硫砂的眼神就開始止不住地發亮。

“天呐,天呐,”她說,“蘭繆爾大人,您必定是快要被封為王後了,必定是!”

蘭繆爾又好氣又好笑,下意識如往常那樣反駁:“硫砂,不要胡說,我隻是個吾王的奴……”

<-->>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