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烈、趙衝和六名悍匪以槍口抵住古正陽、韓特和琉璃三人,一步步朝甲板爬去。
外麵寂靜無聲,被一層虛無縹緲的黑霧籠罩,就像是鐵殼大船無風自動,行駛到了一片鬼魅的世界。
饒是幾名在血戰世界中身經百戰的凶人,都不由冷汗涔涔,牙齒不由自主地碰撞。
即便將古正陽、韓特和琉璃推到前麵充當肉盾,都抵消不了他們心底的不安。
“怎麼回事,人都到哪兒去了?”
“為什麼連廝殺聲都統統平息下來,黑水幫不是在前麵猛攻的麼?”
“麻枯和費重,究竟在哪裡!”
眾人提心吊膽地踏上黑霧繚繞的甲板,隻覺得天空中的星芒和自己晶鎧射出的玄光統統被霧氣吞噬,兩三米開外的事物就影影綽綽,模模糊糊,根本看不到船舷在哪裡。
一路朝艦首探索,終於發現黑霧中好像有一台晶鎧站著,那匪幫小頭目大喜過望,伸手去抓,晶鎧卻像是玻璃打造的一般轟然倒塌,變成滿地亮晶晶的碎片和構件!
“叮叮當當”聲亂響,恍若一陣冰雹轟擊著眾人的心臟。
一股冰錐般的寒意,在匪幫小頭目和趙烈心臟深處同時升起。
和“極樂世界”裡翻雲覆雨的超級勢力相比,赤火幫掌握的晶鎧雖然都是最低級的量產型,絕大部分還是經過多次維修和翻新的雜牌貨,但終究是嚴絲合縫,環環嵌套,防禦力極其強大的“法寶之王”。
此刻,卻被人以庖丁解牛的方式,還原成了最基本的構件,連指甲蓋大小的鏡片都被拆卸下來。
最可怕的是,分解之後的晶鎧構件,竟然還能像一台完好無損的晶鎧那樣站立著,直到外力推動,這才轟然倒塌!
而晶鎧碎片之間,既沒有屍塊,也沒有血漬,就好像原本穿著這套晶鎧的悍匪,直接蒸發了一樣。
匪幫小頭目和趙烈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吞了口唾沫,腳不離地,一寸寸向前挪動。
他們依舊沒有發現半具屍體,卻在甲板上發現一個張牙舞爪的黑色人形剪影,看樣子就像是一個人曾趴在地上,發生猛烈的燃燒,連甲板都被燒出一個清晰的輪廓,微微凹陷下去。
甲板是金屬打造的,要燒出漆黑的印記並不困難,但要燒得微微融化和凹陷,那溫度一定高到無以複加。
而承受這樣燃燒的血肉之軀,最終的下場也不難想象怕是徹底灰飛煙滅,連半點渣滓都不會留下。
正當匪幫小頭目和趙烈紛紛大吞口水,心驚肉跳之時,四周黑霧終於消散一些,令他們能看到更遠的地方,亦聽到一聲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正是麻枯的聲音!
眾多悍匪大驚失色,破開黑霧看去時,第一眼看到的卻不是麻枯,而是費重。
這名在雙龍穀中臭名昭著,心理變態到極點,最喜歡虐殺無辜者的絕世凶人,身上的晶鎧被扒得乾乾淨淨,以一個類似“求饒”的古怪姿勢跪倒在地,臉上的肥肉不再顫動,卻是早就慘死。
他的麵容扭曲到了極點,就像是五官都爭先恐後地從肥肉裡爬出來,想要逃離他的腦袋,下身還沾染了大團黃褐色的汙漬,散發出熏人的惡臭,卻是被嚇得屎尿齊流!
“究竟什麼力量,可以在瞬息之間,無聲無息扒下費重的晶鎧,殺死這個絕世凶人,而且還讓他在臨死之前,被嚇得跪地求饒,屎尿齊流?”
趙烈、趙衝、匪幫小頭目和所有悍匪統統像是跌落一個不可思議的噩夢,神經末梢如針紮般刺痛。
就在這時,麻枯從黑霧中跌跌撞撞地衝了出來。
他身上的晶鎧同樣消失不見,露出不住顫抖的竹竿身形,明明是悍不畏死、凶殘至極的匪徒,此刻臉上的表情卻像是個驚慌失措的小姑娘,叫聲又尖又細,就像是喉嚨上被割了一刀的母雞。
“麻老大!”
見他這副麵目全非的模樣,幾名悍匪都頭皮發麻,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幫手,還是拔腿就跑。
麻枯的雙眼變成一片血色,根本看不出瞳孔和眼白,見到眾人就像是見到了最可怕的惡鬼,臉上的驚慌失措都變成了驚恐欲絕,鼻腔和口中都噴湧出大團黑色的血漿,跑著跑著,忽然跪倒在地,尖叫道:“彆過來,你們統統都死了,統統都被我殺死了,還來找我乾什麼?啊啊啊啊,彆過來!”
他疼得滿地打滾,身上竟然真的無端端出現一道道不規則傷口,不像是被利刃割傷,倒像是被人硬生生用牙齒咬,用指甲撕裂的,皮開肉綻、鮮血狂飆、慘不忍睹。
在“啊啊”的亂叫聲中,麻枯雙手死死扣住自己的腦袋,眼珠子越鼓越出,最後“啪啪”兩聲爆裂。
血水如噴泉般,自眼窩中噴出,不知道是他硬生生將自己的頭顱擠爆,還是另有一股詭異的力量在他腦子裡作祟,這名奉行“堅持不懈,一日一殺”的凶人頹然倒地,兀自抽搐著,死相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這一幕令所有悍匪的雙腿都被凍結。
或者說,堅硬的甲板仿佛變成了粘稠的沼澤,從沼澤中又伸出上百隻蒼白腐爛的鬼手,將他們的雙腿死死糾纏住,令他們怎麼都邁不開腳步。
“骨碌骨碌,骨碌骨碌。”
黑霧中,有一尊好似法壇般的龐然大物緩緩移動過來,卻是一台模樣有些笨拙的履帶式靈能傀儡。
深紅色的指示燈忽閃忽滅,神秘莫測;鏈鋸和鑽頭綻放著夜色遮掩不住的寒芒;噴繪在鋼鐵外殼上,笑嘻嘻的“妖星”,沾染了一串細碎的血跡之後,怎麼看都像是在獰笑。
“怎、怎麼可能?”
無論悍匪、趙烈還是古正陽,統統都目瞪口呆,怎麼都不敢相信,在甲板上無聲無息虐殺麻枯和費重兩大凶人的,竟然會是一台看似笨拙粗糙的靈能傀儡?
“乾掉它,不然所有人都彆想走!”
趙烈瘋狂吼叫,第一個朝靈能傀儡開火。
所有悍匪的神經都緊繃到極限,有人帶頭,刹那間所有人都發泄出了最強大的火力和最深層的恐懼,在前甲板上掀起一片金屬風暴!
趙烈卻在所有人都開火的刹那,悶哼一聲,好像被一股無形怪力向後狠狠轟飛。
卻不忘在飛出去的刹那,拽上自己的兒子,又在古正陽、韓特和琉璃背後重重推搡一把,將三人推向戰場中央時,又將自己的逃生速度,更提升一個台階。
趙烈拽著趙衝,不顧一切朝船尾逃去。
身後傳來陣陣微弱的慘叫聲,子彈風暴最多隻持續了半秒就戛然而止。
那台靈能傀儡屠殺悍匪,就像是拍死幾隻惱人的蚊子。
趙烈嚇得心肝俱裂,趙衝更是魂飛魄散,麵無人色。
兩父子連滾帶爬地竄到船尾時,就被十幾個方向射來的子彈狠狠洞穿了四條腿。
“啪啪啪啪!”
晶鎧的腿部關節連帶著他們的四個膝蓋和腳踝都被打爆,兩人同時發出慘叫,在甲板上滾成一團,留下一道濃烈的血線。
抬眼望去,太平城寨正麵的大規模血戰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結束,隻剩下零星的駁火和刀劍交鋒,上百台探照燈將湖麵照耀如同白晝,幾十艘載滿晶磁炮和重型矢爆槍的快艇繞著太平城寨一圈圈打轉。
即便他們能跳下水去,也沒有逃生之路的。
“爸爸!”
趙衝驚慌失措到極點,流下了悔恨的淚水,和片刻之前趾高氣昂的模樣相比,真是判若兩人,他顫聲叫道,“我們怎麼辦?怎麼辦啊!”
“彆急,我自有萬全準備!”
趙烈目光一黯,嘴角的肌肉抖了三抖,看著黑霧中漸漸逼上來的履帶式靈能傀儡,摸著兒子的腦袋,咬牙道,“我已經在船尾做了周密布置,隻要你跳下去就有一線生機,我在這裡幫你抵擋一陣,你快逃,逃到血戰世界去吧!”
“什麼?”
趙衝又是疑惑,又是欣喜,又是難過,“那爸爸你”
話音未落,他眼底所有的光芒統統凝固,隻剩下說不出的恐怖和愕然。
因為趙烈將一柄匕首順著他的下顎,直接插進了他的腦袋,靈能狂湧,瞬間破壞了他所有的腦組織。
趙衝再也說不出半句話,軟綿綿癱倒在父親冰冷的懷抱裡。
“對不起,兒子。”
趙烈眼底流淌出了血淚,喃喃道,“費重說的沒錯,孽土之上,有一百萬種比死更可怕的東西,你這樣的性格和實力,在血戰世界是活不下去的……二十年前,我曾經品嘗過那種生不如死的滋味,我絕不會讓你……承受昔日的我,曾經承受過的痛苦!”
一邊說著,一邊慘笑,趙烈看著緩緩爬行過來的履帶式靈能傀儡,以及從靈能傀儡身後閃出來的古正陽、韓特和琉璃。
古正陽等人都沒想到趙烈會如此殘酷,見到逃生無望,就乾脆利落給兒子一個痛快!
古正陽沉聲道:“趙隊長……”
“彆廢話了,村長,成王敗寇而已,孽土上每天都在發生,有什麼稀奇?”
趙烈臉上泛著詭異的青光,頓了一頓,忍不住又道,“如果我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太平城寨延續下去,你信不信?”
古正陽沉默不語。
趙烈又道:“還有,如果你能早幾年采納我的建議,我們先把方圓百裡所有村寨統統收服,把太平城寨的實力擴充三五倍,我絕對不會投靠赤火幫或者黑水幫,而是會和你並肩作戰,和這些匪幫血拚到底,建立我們的霸業你又信不信?”
古正陽歎息一聲,點頭道:“我信。”
趙烈微微一怔,眼神漸漸凝固,吐出最後一口濁氣:“算了,無所謂了,你知道嗎,村長……活著,真他媽累啊。”
就在匕首插進兒子腦袋的瞬間,他就咬破了後槽牙內的毒囊。
此刻毒性發作,整張臉都像是被青色的火焰焚燒,一縷縷肌肉和神魂一起枯萎,慢慢依偎在兒子的屍體上,不動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