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見劉琨求教之意十分誠懇,便不再推辭,慷慨地將自己當舅舅的心得一一告知。

“首先,要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給予他全方位無死角的關心,讓他知道他是我們全家最寵的崽。”

劉琨讚同地一撫掌:“理應如此。”

衛青又繼續指點道:“他不高興的時候,你要去哄哄他,帶他一起出去玩,到校場原野上縱橫馳騁,挽弓如月,白羽逐流星;不管發生什麼,都要一直站在他身邊,永遠支持他。”

“然後你就會發現,雙向奔赴的感情是這麼美好,世間怎麼會有外甥這麼好的人呢。”

“風裡雨裡,他就像小太陽一樣持續溫暖著你——這種快樂想必你也很能體會。”

劉琨頗為感同身受地說:“是啊。”

雖然他的小太陽數量有點多,快把他烤焦了,吃麵都得吃三份,但誰又能說這不是樂在其中呢。

衛青滿意地點點頭,又道:

“雖說聖賢希聲,世人都難免有缺點,但以我平生閱人無數的經驗,卻很難找到他的缺點在何處。即便偶爾有點皮,也完全無傷大雅。”

“有的孩子來到這世上,就注定要做一番大事,成就萬古未有之偉業,去病就是這樣的人。”

“我所能做的,便是引導他,鼓勵他,讓他順著天性放風飛翔。最後也莫忘了,當他一個人立在最高處不勝寒時,為他留一盞煙火人間裡的歸家燈火。”

劉琨聽得入神,頻頻點頭給予回應,時不時還拈筆記錄。

過了好一會,他終於反應過來。

不對啊,自己明明是來谘詢怎麼當好舅舅的,怎麼就聽衛青炫崽炫了好長時間?

雖然冠軍侯確實不錯,但跟他現在的遭遇明顯不對口啊。

劉琨擱下筆,強行將話題帶回了正軌:“請問長平侯,有沒有一種更快速起效、立竿見影的方法?”

衛青遺憾地停下講述,雖然有些意猶未儘,但劉琨既然已經問了彆的問題,他也沒有硬逼著人家聽的道理。

他思索許久,回想了一番自己和霍去病相處的日常點點滴滴,最後得出一個強有力的結論:“孩子都是需要讚美的。”

“所以?”

衛青:“你可以在戰略上進行指導教育,幫助他成才,至於精神層麵,還是得多誇誇他,給予他充分的關懷和肯定,讓他知道你對他的認可。”

劉琨深思道:“我不知該怎麼誇。”

說的是什麼傻話,衛青驚訝地掃了他一眼:“第一時間發現外甥的閃光點並且大誇特誇,這難道不是每個舅舅的必備技能麼。”

這句話實在是太過於理所當然了,就差質問“難道你不會?”

劉琨終究沒好意思繼續追問,隻得拱手致謝離去。

他回到寢殿後,一麵批閱奏折處理政務,一麵依舊在心底胡亂琢磨。

不久前,劉琨考慮到崔悅作風穩健,深思謹行,兼之又熟悉趙

國政權文武百僚,委派他輔助張賓,處理眾多滅趙後的過渡事項,還給了他擁有出入禁宮,便宜行事的權限。

此夜,崔悅抱著一疊文書,進宮來見劉琨。

他行走在滿地清淨如雪的月華間,溫柔的涼月若一層薄如蟬翼的輕紗,籠於少年單薄纖細的肩頭,搖碎流光,盈盈欲墜。

“舅舅”,崔悅垂著首,纖細的脖頸彎出一抹脆弱幽美的弧度,小聲說,“我給你帶了紅豆糕。”

劉琨目光從公文上移開,有些驚訝地接過來,發現居然還是溫熱的,吃起來也香甜軟糯,就是賣相有點醜:“是你做的?”

一點緋紅染上了少年雪白的後頸,他聲音低低地說:“是。”

若放在以往,劉琨吃了也就吃了,但他忽然想起了衛青的指導,“要給予充分的關懷和肯定”。

於是當即就把崔悅拉過來,按著人坐下,一麵笑意溫和地說:“多謝阿悅,我很喜歡。”

他抽出一張公案,凝眉細看,隨後仔細提筆修正了崔悅寫在上麵的種種不妥當之處。

崔悅見他的字如流水行雲,矯矯不群,反觀自己的字卻是一塌糊塗,神色不禁一黯。

“阿悅已經做得很好了”,劉琨知道他年少喪父,而後又遠離祖地,飄零邊關,能有如今的學識殊為不易,“若換作旁人,未必能及你半分。”

便握著他的手,緩慢帶他寫了幾個字,聲音溫和地滲入夜風中,隨著燈花明滅:“這是衛瓘的《頓首州民帖》,阿悅喜歡嗎?”

崔悅重重點頭:“喜歡!”

劉琨詢問他的意見:“那以後就練這個?”

崔悅本想學鐘繇,而不是衛瓘,因為盧諶特彆擅長書法,就是以鐘繇為宗,他處處都想壓對方一頭。

但此刻,劉琨轉瞬又想起衛青的指點,“首先,讓他知道他是我們全家最寵的崽。”

雖說衛青本意絕非如此,但劉琨還是認為自己get到了,當即輕笑著說:“阿悅是我捧在掌心的孩子,莫要妄自菲薄,雖然這本字帖難度頗高,但你時時勤練,定能完成。以後每晚入宮,我來教你。”

這話落在崔悅耳中,自動就變成了“我是舅舅最喜歡的外甥”。

縱然他再少年老成,也忍不住抿唇,綻放出一絲笑意,在心底劃去了本來的那個想法:“我聽舅舅的,就練衛瓘。”

這一晚出宮,他走路都是帶風的,就算是迎麵撞見了盧諶,居然是破天荒心平氣和地打了個招呼:“你好。”

盧諶如同見鬼一樣看著他,好半天,才乾巴巴地擠出一聲問候:“你好。”

“子諒來啦”,劉琨麵對盧諶,采取了近乎相同的誇誇方式。

盧諶近來很是眼饞李定國的牆式衝鋒戰術,準備效仿其練兵,卻是進展緩慢,屢屢受挫,心中無比沮喪,過來找劉琨尋求安慰。

劉琨神色溫柔地哄小朋友:“子諒莫要難過,李晉王是一國上將,比你多了許多年曆練,勝過你也是正常的。你總得有個成

長過程吧,倘若一開始就登頂,還給不給彆人活路啦?”

盧諶被他逗笑了,一下子衝散了愁緒。

劉琨與他拉勾起誓:“子諒文武兼資,與我平生殊為肖似,最得我心。演練戰陣固然艱難,於你卻易如覆掌,我們做個約定,到年底的時候我去和你一道策劃軍事演武,好不好!”

盧諶沒想到舅舅居然最喜歡自己,當即驚喜交加,整個人都快美上天了,興衝衝地跳起來就抱了他一下:“好的舅舅,我一定會努力的!”

眼看天色將晚,劉琨挽留他在宮中住了一晚。

次日清晨出宮時,盧諶恰好遇見了來找人的溫嶠。

溫嶠一見他頓時橫眉豎目,這小綠茶又找了什麼借口留宿了,正要大罵,不料盧諶見他卻是眉開眼笑,居然還無比熱情地打了招呼。

溫嶠:???

他下意識伸長脖子看看,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溫嶠這回乃是負責了外界情報對接工作,段部鮮卑那裡有最新動靜,特來找劉琨稟告。

“阿嶠做得很好”,劉琨翻了翻厚厚一疊情報,握住他的手說,“有你留在我身邊幫忙何其有幸,這真是我平生做過最正確的一個決定。”

溫嶠心頭一陣飄飄然:“那我一定比盧子諒和崔悅來得更出色吧?”

劉琨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輕笑著說:“阿嶠是我最先認識、也是最喜歡的的孩子,自幼便由我看著長大,應當有充足的自信才是。以你的才華,便是放眼整個大江南北,也是最頂尖的一列。”

溫嶠喜上眉梢,覺得人生從沒有這麼樂觀開朗過,他才不在乎什麼最頂尖一列,重點是舅舅讓他自信一點!

他現在超勇的,麵對盧諶、崔悅這樣的家夥,可以一拳一個小朋友。

圍觀群眾:“……”

劉越石對每一個孩子都說「你是我最喜歡的孩子」,這樣真的不會翻車嗎?!

衛青:“……”

他可不是這樣教的!

事實證明,至少目前還沒有翻車,反而小朋友們彼此之間相處,都比往常和諧了不少。

三人各自都懷著一種“我是舅舅最喜歡的孩子,而你卻不是”的心態,居高臨下,覺得對麵的兩人好可憐,已經被排擠出局了。

於是相處之間,包容度上升了好幾倍,就算偶爾被冒犯到,也大度地不跟他們計較。

劉琨誤打誤撞地解決了一樁難題,心滿意足,還特意找衛青去道謝。

衛青可不想他哪天翻車的時候把鍋扣給自己,當即戰術性撤退,絲毫不居功。

……

近日,一批公卿貴州被送趙都襄國運送過來,舟車勞頓,流徙入朝,視其德行能力安排職位。

石氏宗室並石勒、石虎一乾人的親信,手中血債累累,屠/城殺劫無數,儘數被抄斬於市,以告慰大漢百姓在天之靈。

石勒雄踞北境多年,麾下或強行擄掠,或利誘招攬了不少人傑俊才

(),他們的下一代成為了十六國、甚至整個南北朝時期最璀璨的星辰。

譬如苻堅他祖父蒲洪?()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還有冉閔的父親冉良。

二位堪稱父(爺)憑子(孫)貴,沿途受到了不錯的待遇,搞得心中甚至有些忐忑,很快就被請入了館驛中,接風洗塵,等待覲見。

然而同時,也有一位極為特殊,格格不入的人物,混在了百官隊列中進入長安。

此人正是琅琊王氏的族長王衍。

本為西晉宰輔,在衣冠南渡時想要溜走,卻因為太笨沒跑得掉,連著部下儘數被石勒捉了去。

因為王衍滿嘴誇誇其談,出言不遜,石勒本想著直接將他擊殺。

但此時恰逢劉琨稱王,石勒覺得留王衍在手中奇貨可居,沒準可以挑動琅琊王氏鬥爭江東,故而保了他一命。

王衍是一個廢物美人,廢是真的廢,美也是真的美。

後人每提起美人,經常用這麼一句話來形容,“神姿高徹,如瓊林玉樹,自然是風塵外物”,這句話便是起源於王衍。

他生得潔白纖細,風姿綽約,容貌秀麗,清談的時候總是手執白玉柄拂塵,世人都覺得他的手十分優美,和白玉並無區彆。

他引領了一個時代的風尚,士林朝野,因為仰慕他的風度,都流行清談玄理。

然而王衍同時也是一個漂亮蠢貨,沒有任何治國安邦的才能,卻偏偏混成了三公之首,朝廷除了皇帝之外的一把手。

西晉滅亡,山河破碎,他得負很大一部分責任。

幾十年後桓溫北伐,就曾臨江眺望蒼蒼江北,歎息“神州陸沈,百年丘墟,皆是王夷甫(王衍字)諸人的責任。”

這麼一號人進城,眾人自然是第一時間趕來湊熱鬨,想看看王衍到底長得有多美。

畢竟根據史書記載,石勒想殺王衍,又不忍心動手毀了他的臉,便命令屬下不得用刀刃加害,而是在夜間悄悄排牆填殺。

這得有多好看,才能讓暴君石勒都心生不忍了啊。

王衍被仔細梳洗一番,帶到殿前,眾人一看,怎麼說呢……有種實物與營銷不符,圖片僅供參考的感覺。

“朕還以為會是「我見猶憐」的那種美”,劉徹抬眸望去,深感失望,“比衛玠差太多了。”

一旁眾人絕倒,我見猶憐的那種美是什麼樣的美啊。

鄭成功比較客觀地評價道:“王衍年歲已高,不在外貌巔峰期,又被幽囚許久,朝不保夕,如此狀態也可以理解。”

劉徹陡然想起一茬:“要不你讓他加入大明,用生死簿將他回溯到年輕時?朕還挺想看的。若是長相確實過關,你正好帶走成為外交部門麵。”

他就是一心想看熱鬨,鄭成功擺擺手,斷然否決:“那還是算了,大明不歡迎王衍這樣的禍國罪人,長得再好看也沒用。”

眾人很快商議得出了王衍最終的處置方式。

那就是下次出征江左之時,於軍陣之前,斬殺祭旗。

山河

() 因他而破碎,又將踏著他的屍骨再度恢複統一,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

當眾人都在外麵忙碌的時候,某些無所事事之人,卻是在宮中……打起了麻將。

劉阿鬥,平陽公主,衛子夫,黃宗羲,四人正圍坐在一處,眼神肅穆地盯著眼前堆積在一處的小玉牌,表情要多正經有多正經。

與其說是在玩耍,簡直更像是在操控軍事陣法,主打一個高端大氣上檔次。

前三位本來進入曆史長河,就是純純來觀光玩耍的。

至於黃宗羲,他本來在爭分奪秒地利用晉時的古書資源做一些學術研究,未料這三人打麻將三缺一,硬是路過將他抓了壯丁。

當然,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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