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格對恩格斯點點頭,恩格斯將聲音設置為廣播模式,按下了接聽鍵。眾人安靜下來,隻剩下風聲和手機傳來的呼吸聲。“你是誰?”恩格斯問道。“早上好,恩格斯叔叔,真是好久不見了,我剛剛回來,正想和你打聲招呼呢。”手機中的人聲輕快地說。“是小斯恩特。”恩格斯突然捂住話筒,對我們說。“我可不想見到你,你知道為什麼。”恩格斯繼續說,“你綁架了托馬斯,對不對?我警告你,最好把他放了,好好做你的生意。”對方大笑起來,失真的電子音一陣顫抖。“你還是那麼幽默,恩格斯叔叔。托馬斯的確在我這裡,我想這足夠讓我們坐下來談談,怎樣?”“你知道,我一直都在等你這句話,可是晚說了十年。”恩格斯沉靜地回答道。“不不不,現在這個時候剛好,一切才剛開始。”小斯恩特說:“我已經約了馬賽,啊,你見過他了嗎?他現在就住在我的公寓裡,真是太棒了,我真是大吃一驚,他竟然真的回來了。要知道,我們已經分彆了十年之久。恩格斯叔叔,不來個久違的聚會嗎?馬賽可是吵著要見他的母親,已經是時候了,我們該談談艾琳阿姨的事情。”“我可不這麼認為……”恩格斯尚未說完,就被小斯恩特打斷了說話。“你知道你沒有選擇,恩格斯叔叔。”小斯恩特勝券在握地說:“來我的公寓吧,自從它建好後,你就一直沒有來過,真是太不給我麵子了。好了,就這麼說定了,彆忘記帶上你身邊的情報局朋友,身為東道主,我們必須好好款待一下他們,不是嗎?”我們聽了這番話立刻意識到也許對方的人就在附近監視,可是無論我們的視線掃向何處,都沒有半個值得懷疑的身影。這裡沒有什麼好藏身的地方,如果對方在幾裡外用望遠鏡之類的器械監視,那我們就沒轍了。如果誇克還在,也許還能有點想法,但是將誇克留在夢境中保護瑪索後,現實裡就再也無法將它召喚出來。不過,還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在這裡的警察中有對方的眼線。小斯恩特剛掛斷電話,手機突然發出噗的一聲,被恩格斯失手摔在地上。幸好他沒有一直拿在手裡,因為手機外殼在眾目睽睽中迅速融化,露出裡麵碳化的電路板。也不知道對方在手機中做了什麼手腳,僅僅是眨眼的工夫,就釋放出令人心驚的熱量。隨後,巴赫帶來了意料之中的壞消息,他沒有辦法定位對方的位置。我們如果要見小斯恩特和托馬斯,就必須按對方的話去做。問題是,這是個危險的陷阱,因為進入公寓的人就像被打上了祭品候選的記號,一旦被拖入噩夢世界中,失去才能和超能力的魔紋使者,再優秀也不過就是普通的精英而已。我們都意識到這一點,恩格斯的臉色變得很差,可我們都知道,這一次非去不可。“看來,我們得做點準備。”恩格斯掏出手機,說:“沒關係,情況不算太壞。我們鬥了那麼多年,小斯恩特真有本事將我們一網打儘的話,他早就那麼做了。”“希望如此。”富江在一旁說風涼話,“我倒覺得他們沒將你們收拾掉,是因為你們還有用處。”恩格斯惱怒地瞪了富江一眼,可她完全不在乎。“閉嘴,BT。”榮格說了一句,“就像恩格斯警長說的,我們得做一些準備。”他朝我看來,問道:“烏鴉,最壞的情況是我們都會陷入噩夢,那裡是對方的主場,我們的力量無法使用,你有辦法應付嗎?”“使魔可以使用。”“很好,為了以防萬一,洛克他們必須暫時撤離公寓。”榮格拿出手機撥打電話,讓洛克和潘帶領的兩支分隊立刻返回公寓總部,以免被敵人趁虛而入,個個擊破。因為對手不僅是本地勢力根深蒂固的神秘組織,還有隱藏在暗中的黑巢,為了以防萬一,賦予洛克臨時指揮權限。應付小斯恩特的鴻門宴,有我們三人就足夠了。恩格斯的電話則是打給布爾瑪和一名叫做“賴特”的男人,說話中用上了暗號化的詞句,外人聽起來莫名其妙,不過我覺得,如果他有辦法對付意料中最險惡的狀況,無疑還是進行以往那種祭祀。我能感覺得到,他們對祭品的選擇並非是毫無規律的,隻是這種規律並非取決於顯性的因素。可是恩格斯雖然此時答應和我們合作,但似乎並不打算在此時將祭品相關的資料透露出來,或許是他害怕我們反對的緣故,確實,我並不希望他們繼續傷害那些無辜的人。不過,即便我如何拍胸口擔保自己能保護他們,他們也不可能將所有的希望都交到我的手中。準備工作在十分鐘內完成,我們四人坐上安全局的越野車前往山頂公寓。“你覺得小斯恩特想要和你說些什麼?”半路上,榮格開口問道。“說實話,我也不清楚。當年發生大火的時候,小斯恩特並不在場,之後他離開小鎮,再回來後就修建了公寓。這些年來我和他見麵的次數寥寥無幾,我懷疑他知道當年的事情,大家都很害怕他會報複,可是他除了修建公寓之外,一直沒有什麼動靜。”恩格斯將手擱在車窗旁,扭頭看著向後飛逝的風景,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清晰感覺到他語氣中的蕭瑟和懊悔,“他畢竟是那個人的兒子呀!如果他要做當年他父親未完成的事情,要對我們報複,那麼為什麼一直以來都沒有來找我們呢?”“也許你在做的,正是他們所希望看到的。”富江突然開口道。“什麼意思?”恩格斯愕然回頭看來。“你們對抗那個噩夢世界的方法,其實和形成噩夢世界的方法差彆不大,對不對?你們都在使用祭禮。”富江說:“好好用你那個腦漿凝固的腦袋想想吧,你們怎麼可能在對方的主場,用對方的方式擊敗他們呢?如果我猜得不錯,你們的所作所為表麵上是阻止了祭禮,但本質上是給祭禮輸送養分,無異於飲鳩止渴。”“這,這不可能,不會那樣的……”雖然嘴裡否認,但恩格斯的語氣顯得虛弱,也許並非他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可是,“除了這麼做之外,我們還有什麼辦法呢?就算我們不那麼做,他們也會那麼做。”他的聲音拔高起來,“至少,現在的情況比當初要好得多,不是嗎?”“也許吧。”富江不置可否地回答道。“就是那麼回事!”恩格斯厲聲道:“你們又有什麼辦法呢?那根本就是不應該出現在人世間的力量。”“所以我們才要合作呀,和小斯恩特碰麵,看看能不能從他嘴裡挖出些什麼。你要相信我們,警長先生,隻要有一條線索,我們就能順藤摸瓜將他們挖出來。這就是我們的本事。”我給恩格斯打氣道:“你看,我們到這兒才兩天,就知道了許多東西。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在你麵前的人都是專家。”“專家?希望真像你們說的那樣。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有多少人,可是我得提醒你們,如果真像你們說的那樣,有一個組織在背後搞鬼,那麼他們在本地的力量一定大得驚人……”說到這裡,恩格斯的臉色突然發白,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是啊,在本地擁有這種力量的家夥,不是隻有一個嗎?”“你想到了什麼?恩格斯先生。”榮格打斷他的自言自語問道。“瑪爾瓊斯家,一定是瑪爾瓊斯家!”恩格斯的臉蛋變得猙獰,雙拳捏得骨節發白,狠狠捶了一下車門,“我早應該想到的,艾琳·瑪爾瓊斯,那個女孩本來就很古怪,這一切都是她的緣故!”“瑪爾瓊斯家不是早就衰敗了嗎?”我問道。“不!是我們小看他們了,這一切早有預謀。那個女人一直念念不忘過去的榮耀,想要重振家族的光輝,也不看看現在都是什麼時代了,還自覺高人一等。也隻有那些蠢貨才會喜歡那樣的女人!”恩格斯捂著臉,痛苦地說:“天哪,那個家族一定受到了惡魔的蠱惑,和惡魔做了交易。”不管他口中的“惡魔”指的是什麼,他都說到我的心裡去了。如果那個神秘組織來自瑪爾瓊斯家族,那麼至今發生的一切就變得合情合理了。精神病男孩索倫是不是先知暫且不論,反倒是瑪爾瓊斯家族中,一定存在著先知。這就像是神明或噩夢在許多年前埋下一顆名為“天門計劃”的種子,這顆種子隨著時間流逝生根發芽,成為末日降臨的關鍵拚圖。“我也許知道小斯恩特想要什麼了。”恩格斯突然說:“他們也許已經知道,那個關鍵性的東西在布爾瑪手中,他們以為自己隨時可能拿到那玩意,可是他們絕對不可能撬開布爾瑪的嘴巴。正因為我們知道布爾瑪是怎樣的女人,才選擇讓她保管那東西。就算他們現在抓住了托馬斯作為威脅,布爾瑪也不會妥協,她就是那麼強硬頑固的女人。”“小斯恩特了解布爾瑪,他不會做白費勁的事情吧?”我說。“沒錯,他們想要的大概和你們一樣吧。”恩格斯麵無表情地掃了我們一眼,“當年祭禮的地方,已經被我們轉移了,小斯恩特這些年來一直沒找到。他肯定沒找到,那可不是隨便就能找到的地方,否則我們就活不到現在了。隻有我和索倫知道在什麼地方,他知道我們死也不會告訴他。”他越說越興奮,自信再次寫到他的臉上,“我明白了,他們現在的祭禮同樣是不完整的!我們當年並沒有失敗,那場出乎意料的大火讓他們失去了太多的東西。”恩格斯的推測很符合當前的境況,對方的能耐不小,可是這些年的行動看上去隻能用“投鼠忌器”來形容。可是這幾天一定發生了什麼足以動搖平衡的事情,讓他們決定放手一搏。“為什麼要回來?托馬斯!”恩格斯喃喃自語著:“如果你們不回來,我們就能一直堅持下去。”我無法回答他的問題,也許,托馬斯的回歸是早就在冥冥中決定的事情,也許更隻是破壞平衡的其中一個微小的因素。這些因素不斷積累起來,就產生了破壞性的連鎖反應。無論如何,我們現在都隻有麵對一個事實,祭禮的進行無可避免。通往山頂公寓的道路隻有一條,車子在風聲中徐徐攀爬,一路上的景致喚醒了我的腦海中關於噩夢的記憶碎片。這裡的一切,除了精神病院變成了公寓之外,和當年的景象幾乎沒有太大的差彆。噩夢中,這些風、叢林和天空的陰雲都是靜止的,籠罩在濃霧般的黑暗中。而現實裡,這一切都是活生生的,明媚而青蔥,從樹梢的縫隙間,我看到了那片墓地沉靜陰鬱的一角——洛克曾經提起過的地方,埋葬著當年在大火中死去的人們。可我知道,在十年前,精神病院還在的時候,它就已經在那裡了,也許冰冷的土壤下,掩埋的是血淋淋的秘密。我們下車,仰望著高達二十多米的公寓建築,這是我第一次距離它如此之近。噩夢中那片寬敞又帶著殘破美的庭院和富有壓抑感的紅磚建築已經消失了許多年,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城堡型的建築,弧形圍牆和兩側的塔樓拱衛著一大塊草坪,草坪的一側有沙池和滑梯之類的遊樂設施,在一株大樹的枝杈上還係著一個秋千,有許多孩子在草坪上在明媚的日光下追打玩耍,顯得生機盎然。城堡身後是充滿透明質感的藍色蒼穹,天上的浮雲以一種沉重的姿態掠過,在城堡和草坪上投下巨大的陰影,泛黃的樹葉和白色的飛絮隨風飄舞。這一切,仿佛是從傳世的油畫名作中走出來一般。車子停在和精神病院相似大鐵門前,門邊的牆上寫著“山頂公寓”的字樣、宣傳語和長期招租廣告。大概是白天的緣故,標誌性的鐘塔並沒有出現那種藍色的鬼火。“真是個詭異的地方。”富江開口打破了沉默。雖然是油畫一般美麗的風景。可是這些光和影的交替,生機和頹廢的錯落,明朗和陰鬱的對抗,都給人一種不自然的感覺,就好像永遠有兩種格格不入的力量在此地撕扯,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都沒有任何一邊占儘上風。可正也是這種矛盾的美感,吸引著無數訪客到此處觀光遊玩。說實話,如果排除自己將要麵臨的危險,我同樣對這樣的景致充滿讚歎和欣賞。我們正要進去,卻有熟人從裡麵先走了出來。平凡的服飾,戴著眼鏡,身材有些瘦弱,一看就覺得這人是個書呆子,充滿了學生哥的味道。不是艾琳的兒子馬賽還有誰?“嗨,馬賽。”我叫住他。馬賽看到我,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即露出友善的笑容。“早上好,克勞。”他朝這邊走來,臉上的氣色不錯,比我在布爾瑪快餐店前看到的那個神情鬱鬱的男孩好多了。“看起來你的心情不錯,找到你的母親了嗎?”我隨口問道。“還沒有,不過我有預感,已經快了。”馬賽興奮地說:“你的朋友很厲害,給了我許多很有用的建議。”“啊,洛克他們嗎?”馬賽點點頭。“他們的確很有本事。”我說:“你上次說在湖邊碼頭看到了你的母親,我打算過些時候也去那裡轉一轉,你要一起來嗎?”“沒問題,我最近又去了幾次,可是一直都沒碰到她,不過我相信,她一定還活著。”馬賽興奮地說。可憐的馬賽,他的母親也許真的活著,隻是變成了另一種形態。可是,他看到的艾琳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不禁猜想,那個幻影是否同樣是個圈套,很多人都在他身上打主意。不過就現在看來,他過得不錯,而且這一次小斯恩特的聚會,他也同樣會出席,這樣一來,他將會得知更多的事情。小斯恩特究竟想拿他如何?“你看到小斯恩特了嗎?這個公寓的主人。”我問。“斯恩特哥哥嗎?我接到他的電話了,他說今天會回來。”馬賽說著,視線飄到富江、榮格和恩格斯的身上,“嘿,恩格斯叔叔,最近過得怎樣?斯恩特哥哥說你會過來……啊,你們就是他說的客人嗎?你們都是?”他瞬間明白過來,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讓我來介紹一下。”我將他拉到富江身前,“她是我的未婚妻。”“很高興見到你,我叫馬賽。”馬賽被富江盯著,動作和神情有些不自然。“你可以叫我碧特,克勞有跟我提到你的事情。”富江帶著禮儀性的笑容點點頭。我又把榮格介紹給他,這下他更加顯得拘謹了。富江和榮格身上,都帶著和普通人明顯不同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