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邪惡力量 第0183章 地獄巴士(1 / 1)

“你們也來了,為什麼你們會在這裡?”托馬斯囁嚅地說。我們都知道自己身處在怎樣的環境中,這裡不是現實,而是同一個夢境中。“我們遇到了小斯恩特。”我說,接著告訴他早些時候發生的事情——恩格斯發現他失蹤了,接到小斯恩特的電話,於是前往山頂公寓,在門外碰到馬賽,相約前往墓地的時候卻發現小斯恩特也在那個地方。再後來,我們不知怎麼回事,就被拉入了這個夢境的世界裡。“不,這不是夢。”托馬斯突然打斷我的敘述,煩躁地來回踱步,“你們根本沒弄清楚狀況,我們不完全是在做夢,在這裡發生的事情都是真實的。”“你到底知道些什麼?”我問道。“……我知道什麼呢?”托馬斯的眼睛深處透出迷惘和混亂,“我也不知道,總之,我們不完全是在做夢。噢,天哪,我該怎麼說呢?”“有什麼證據嗎?”富江說:“你說這不是夢。”“不,沒有證據,至少在活著的時候。”托馬斯停下來,盯著富江說:“不過,你們真的沒感覺出來嗎?你們難道連自己睡著了沒有都不清楚嗎?”就像他說的那樣,這一次我們是在十分清醒的情況進入這個世界的。睡著時做夢和清醒時做夢根本不能混為一談,也就是說,這一次讓我們進入這個世界的力量更加強大,隱秘和防不勝防。的確,這個世界在本質上和以往有著截然不同的地方。“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也是清醒的時候?”我問道。托馬斯垂頭喪氣地點點頭。他在拖車中時總是將門窗鎖得緊緊的,似乎有一種力量在窺視他,似乎隻要他一不小心,就會深處邪惡的爪子將他抓走。我曾經以為這是他長年積累的心理壓力所造成的錯覺,可是從他現在的狀況來看,似乎他的感覺一直是正確的。我問起他在失蹤前發生的事情,想要弄清楚當時的情況,因為警方一直找不到綁架者的痕跡,他們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然而,托馬斯自己也沒有弄清楚狀況。“昨天晚上和平時沒什麼不同,我睡著了,睡得很沉,但是沒有做夢,這倒是很少見,不得不說,在過去十年裡,我一直都會做些亂七八糟的噩夢。醒過來時,就發現自己在樹林中。”托馬斯這麼對我說。但是,有一點他十分確定,自己並不是在睡著時進入現在這個噩夢中的。雖然他對自己突然身處異地感到驚恐,有那麼一陣,弄不清楚自己是在做夢,還是被什麼人綁架了。那天和我們談起過去的話題後,他就一直憂心忡忡,覺得自己會稀裡糊塗地被隱藏在黑暗中的什麼人殺死。不過有兩個地方,讓他確認自己當時還是在現實中。一個是山頂公寓,雖然是第一次看到那個公寓,可是他一下子就認出來了,那個地形和位置,一直烙印在他的腦海裡,無比地熟悉,隻是那個建築已經不再是記憶中的那個精神病院。另一個是墓地,它和山頂公寓一樣,位置和地貌和十年前沒什麼不同,可是樣子完全變了,是如此工整肅穆。“我看到墓地裡有人,一個年輕人,於是打算走過去和他談談。”托馬斯陷入回憶,他向我們形容遠遠看到的那個年輕人的樣子,我和富江麵麵相覷,因為那個年輕人很可能就是馬賽。接下來,他的闡述讓我們確信了,當時托馬斯和我們簡直近在咫尺。他說:“樹林裡突然變得很安靜,就好似被那個年輕人心中的哀戚感染了一般。沒走幾步,在附近突然響起巨大的聲音,像是槍聲。我嚇了一跳,立刻藏起來,當我再次看向墓地的時候,卻發現那個年輕人不見了。”之後的他所遭遇的事情和我們沒什麼兩樣,濃霧升起來,不一會,稍遠的地方都看不清了。他發現身邊的環境變得奇怪,漸漸發覺,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山上。可憐的托馬斯,他似乎是被我們謀殺小斯恩特的行為殃及池魚了。托馬斯被嚇壞了,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過了多久,許多年前潛伏在身體中的習慣反射讓拔腿就往山下跑。當時我們看到的在濃霧中狼狽奔逃的人影就是他。托馬斯在山裡轉了好一陣,按照過去的印象來到這條公路旁,卻發現通往山下的道路被切斷了。他立刻意識到,這一次的遭遇,和他十年前在精神病院裡所做的噩夢不一樣。首先,他可以確認,自己沒有睡著。其次,當年的夢境都是以精神病院為起點,逃跑的路線是完整的,所以在夢境終結的時候他能跑出很遠,有幾次幾乎逃出了鎮子。當然,當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是在精神病院裡。可是,這一次他不能確定了。當自己醒來的時候還會在樹林裡嗎?他甚至覺得自己不會再“醒”過來了,因為他根本就沒有睡著。如今發生的情況和當年並不相同,所以過去的經驗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這一切都令他感到沮喪、緊張和驚惶,看上去隻有返回精神病院這條路了,可是他對於回頭是那麼抗拒和躊躇。隻是,他畢竟曾經遭遇過類似的事情,所以也不至於一頭霧水,精神崩潰。“無論如何,我可以肯定地說,再碰到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我也見怪不怪了。”托馬斯自嘲地說。從他的闡述中可以知道,他和我們明顯不同的地方在於,同樣是憑借對路線和方位的印象行動,可他順利地在大霧中走出樹林,來到這條公路旁。而我們卻是追尋著艾琳照片的灰燼才走出迷霧。顯而易見,那張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身上的照片必然有什麼特殊的意義。我心中充滿了困惑和不祥的預感。覺得雖然自己沒有做錯什麼事情,但是仿佛在冥冥中有一隻巨手,將偶然編製成絲線,將各司其職的角色串聯起來,於是,結局的巨輪便朝著必然的方向滾動。“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我問托馬斯。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說:“到山頂去,現在也隻有那麼做了,不是嗎?”他用懇求的目光看著我,隱隱表示出希望和我們同行的意願。一聲響雷炸開,紫紅色的閃電張牙舞爪地撕裂陰沉的世界,公路上的大霧漸漸被瓢潑的大雨衝淡了,然而除了這條公路以外的地方仍舊密布著濃密的灰黑色的霧氣,就像有一個意誌告訴我們——向上走,不要試圖從其它地方逃走。渾身濕透的托馬斯深深打了個寒戰,用力搓了搓手掌,抱住自己的胳膊。因為得不到我們的回答,所以一直沒有走開。這更昭顯出他心中的恐懼和猶豫,也許他巴不得我們永遠都不給他答複呢,這樣一來,他便有了不向上走的理由。“這裡過去有站牌?”富江突然問道,她一直注視著這個站牌。“是的,以前鎮上有公車直接通往山頂。”托馬斯回過神來,問道:“現在沒有了嗎?”“我沒看到。”富江說:“也許是我沒注意。不過我有一個想法,如果我們現在站在這裡並不是偶然,那麼這個站牌一定也有著某種意義。”“意義?什麼意義?”托馬斯喃喃自語,“讓我們在這裡等公車嗎?”他的話音剛落,我們立刻聽到雨聲和雷聲中,有一個嗚嗚的聲音迅速由遠及近。托馬斯的話仍殘留在耳邊,那個突如其來的聲音愈發像是車子的引擎聲了。我們不禁麵麵相覷,齊齊朝公路斷層的方向望去。雖然沒有看到任何影子,但是那個聲音越來越清晰了,與其說是從斷層對麵傳來的,不如說是從斷層下方傳來的。就像是有一輛大型車輛正以時速一百公裡的高速從斷層下方衝上來。這種感覺實在太荒謬了!腳下的震動越來越強烈,也越來越堅定那種荒謬的感覺。當震動抵達一個頂點時,眨眼間,一個奇形的輪廓從斷層那兒躍了起來,在霧靄和雨線中,依稀像是一輛公車,可是變形得十分嚴重,頭部極大,像座小房子,尾部卻極小。就像是一滴拉長的水滴,從隻有拇指大的洞眼彈起來一般。車體完全騰空起來,四個輪子在半空發出嗚嗚的空響,充滿了一往無前的氣勢。飛車特技在日常中並不少見,然而這輛車給人的印象誇張得沒有一點真實感,那個黑白色的輪廓就像是從漫畫中跳出來的一般。車子撕破霧靄和雨簾,重重落在地上,有人在車子裡尖叫。那的確是一輛公車,樣式看上去有些老舊,在濕滑的路麵上發出巨大的刹車聲,停在站牌邊時,整個車體的一側因為慣性抬在半空,幾乎要翻了過來。我和富江在公車躍出斷層的時候就感到大事不好,連忙向後跑開一段距離。結果車子沒有傾翻,卻將路麵上水漬掀起來,將呆立在路牌下的托馬斯澆成了落湯雞。托馬斯的臉色更加蒼白了,他被這輛充滿詭異又橫衝直撞的公車嚇得手足僵硬。公車的喇叭響了幾聲,在滾滾的悶雷聲中過份尖銳,令人背脊發麻。車門發出氣壓聲打開了,裡麵果然有乘客,全都東歪西倒地坐在車位上,似乎還沒從驚險的公車狂飆中回過神來。他們的臉上無一不充滿恐懼,和托馬斯一樣,沒有半點血色,一對母子倆緊緊抓住對方的手。我們在車外打量著他們,他們也同樣在車子裡凝視我們,當視線碰在一起,我隻覺得車上搭載的不是人,而是一群惶惶不知所措的魂靈,可偏偏沒有一個人走下來。他們眼中的茫然輕易就能看得出來,這些人對自己的前途一無所知,隻是因為沒有彆的選擇,才不得不坐上了這輛公車。他們是從哪兒來的?“就像是開往地獄的列車。”富江嘿嘿地乾笑幾聲。“該死的,該死的……”托馬斯不敢在這種詭異的氛圍下大喘氣,隻是低聲咒罵著。我和富江又朝駕駛室望去,想看看司機是什麼人,可是裡麵的風景被單向玻璃遮得嚴嚴實實,就像見不得人一樣。車門大開著,好一陣都沒有動靜,似乎在等我們上車。托馬斯的臉色陰晴不定,將征詢的目光朝我投來,似乎我就是他最後一根稻草似的。我看了富江一眼,她沒有說話,隻是聳聳肩。公車的喇叭催促般又響了幾聲,駕駛室大門的玻璃窗被搖下來,一個嘶啞的聲音從那裡傳來:“你們不上車嗎?下一趟十二小時後才到。”我們循聲望去,之前被單向的玻璃擋住了視線,現在才終於看清了開車的到底是怎樣的家夥。它根本不是人類,沒有人類會長成那樣子——綠色的仿佛遍布著鱗片的皮膚,矮個子,頭上長著兩隻小角,巨大的嘴巴開裂到耳根,遍布尖銳的牙齒——和印象中的魔鬼沒什麼兩樣,隻是個頭有些袖珍。這個怪家夥卻一絲不苟地穿著公交公司的製服,戴著司機帽和白手套,如同正常人一樣同我們打招呼。可無論它表現得多麼友善,都讓人感到無比的猙獰。看到這個家夥和這輛公車,就像托馬斯之前說的,之後再碰到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我們都不會感到驚訝了。在這個完全不現實,但又不完全是在做夢的古怪世界裡,會出現什麼東西都是理所當然吧。既然天門計劃涉及心理、精神和靈魂學說,那麼這個世界的形成也必然和人類的心理、精神和靈魂有關。一個人的精神世界已經足夠複雜,何況是由許多人的精神糾葛扭曲所組成的世界。唯一值得注意的地方在於,現在進入出現在這個世界中的人類變多了,但是這些乘客看上去都是些普通人。“司機先生,請問這輛車開到哪裡去?”我問道。雖然對一個魔鬼樣的侏儒客氣有些彆扭,不過既然對方客氣地說話,我可不能先失去禮數。“當然是上麵,你沒看到上麵的字嗎?”魔鬼指著站牌說:“山頂精神病院,你要走上去嗎?坐車比較舒服。”“什麼時候有下山的車子?”我說。“下山?沒有。”魔鬼說:“我隻負責把你們載上去。”“你們是從哪裡來的?”“當然是從鎮上。”魔鬼不耐煩地敲了敲車門,“你這個小鬼的問題真多,上不上車趕緊決定,我可沒時間侍候你們。”“好吧好吧,雖然我不是精神病人,但是我們的確要去山頂。”我一邊說著,一邊朝車門走去。可是原先就打算去山頂的托馬斯卻第一個退縮了,最後敵不過富江的挾持,被拽進車裡。托馬斯剛踏進來,車門立刻刷地一聲關上了,他隻得和富江找了一處空位坐下。“大家都這麼說,不過我告訴你,小鬼。坐這輛車到精神病院的家夥當然隻有精神病人。”魔鬼毫不客氣地說。好吧,照你這麼說,明知這輛車不對勁,山頂也肯定有什麼古怪,卻偏偏向虎山行的我們的確是腦袋有問題。不過話又說回來,托馬斯肯定有心理疾病,富江原本更是精神分裂病人的一個人格,三人中就我一個比較正常的家夥。“車票多少錢?”我一邊問,一邊打量車裡除了我們三人外的乘客。一共有六人,四男兩女,一個女性是母親,另一個女性比較年輕,卻塗上深深的眼影,染了一頭紅發,一副朋克的裝扮。按照魔鬼司機的說法,這些人都是從鎮裡過來的。他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以至於他們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按照我們對祭禮的推測,若他們都是祭品,那這個數量也實在太多了。“免費,我的老板可是很大方的。”魔鬼嘿嘿地笑起來,“那麼,請坐穩了。”我聽出它話頭中的不懷好意,那個笑聲就像是準備惡作劇的小屁孩。我剛抓住吊環,車體立刻拱了起來,就像是在為疾馳蓄力一般,下一刻,巨大的離心力向身體襲來,公車又開始狂飆了。窗外的風景變得模糊,似乎拉成了一條條的直線,這種扭曲的景象讓我想起自己的速掠能力。我們隨著車體的擺動東搖西晃,總體而言還算平穩。似乎過去了很久,似乎隻是一個呼吸的時間,車體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巨大慣性讓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前傾,緊緊握住吊環才差點沒有倒下。不過當車子停穩之後,四周立刻傳來一陣作嘔聲。“最終站山頂精神病院已到站,祝各位客人旅途愉快。”從駕駛室傳來魔鬼惡意的戲謔聲,“歡迎您乘坐本次地獄巴士,請給本車司機評分。優、良、中、差?這還用說嗎?當然是優秀了,哈哈哈哈。”話音剛落,“嘭”的一聲,車廂中的景色立刻變了個樣。除了我和富江之外,其他人都摔在地上,濺起一蓬蓬水花。濃霧中,雨線朦朧,電閃雷鳴中再看不到將我們搭乘到此地的公車,它就這麼突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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