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景的預言滋擾著我,她一定在策劃些什麼,然而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麼。我隻能確認一點,如今的八景不同以往,不,或許八景並沒有改變,隻是我過去並不了解她。在我的印象中,八景一直是過去那個班長。還在學校的時候,我過多地參與學生會工作,但是和並非學生會成員的八景接觸步深,隻在最後一個月,因為末日真理的出現才開始和她頻繁地打交道,而她那個時候已經在學校中組織了秘密社團“耳語者”。她的組織才能和領導能力毋庸置疑,可是她的想法卻難以捉摸。耳語者的滅亡似乎並沒有給她帶來太大的困擾,她加入網絡球的時間比我更早,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也全然不知曉。現在想來,我對八景的了解一直是片麵的,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心中的驚訝就彆提了。一直看著她回到施工場地,我仍舊怔怔出神。咲夜會成為叛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先知的預言可以預測一個人的命運嗎?越野車的改造已經完成,所有人都在圍觀即將完成最後設定的概念直升機,和八景安靜的笑容相反,咲夜顯得十分雀躍。如果說“叛徒”的意思是指有人會離開網絡球的話,在我的感覺中,與其說咲夜,難以捉摸的八景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你在做什麼?烏鴉。”聲音從旁邊傳來。大概是想得太出神的緣故,我沒有察覺榮格是什麼時候走過來的。他仍舊板著臉,似乎無論境況如何都不能使他動容。在過不久,他就會率領牧羊犬、巴赫、咲夜和潘組成的第三分隊前往鎮長處,和恩格斯會合,嘗試鑽一鑽敵人封鎖線的空子,爭取疏散鎮上的民眾,再不濟也得給對方填點堵,以掩護另外兩支分隊的撤離。實際上,安全局指派我們來此地的工作已經完成了。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是我們已經確定天門計劃的實體和索倫的身份,隻是這個潛伏百餘年的黑幕超出所有人的想象,我們不得不留下來進行觀測和作戰。不知道增援什麼時候才能抵達,我們已經有了孤軍奮戰的準備。這種情況對身為領導者的榮格來說,壓力一定很大,可是從他的神態和行為中,都沒有表現出一絲煩躁和不安。真不愧是在成為魔紋使者前就是在國家安全機構中呼風喚雨的精英人物。我最終還是沒有將八景的預言告訴榮格。雖然我不知道八景的話是不是真的,有什麼用意,但至少還分辨得出那不是什麼安定軍心的好話。現在沒有任何征兆表明咲夜會成為叛徒,而且,在我的心中,無論咲夜會不會離開網絡球,都沒有她的安危來得重要。先不論榮格知道八景的預言後會采取什麼行動,對這支隊伍和咲夜本人而言都並非好事。似乎八景並沒有將那番話對其他人說過,而且也不打算說出來。她大概知道,即便她說給其他人聽,也會被認為是居心不良的挑撥吧。至今為止,從沒有先知能夠欲知他人命運的先例,否則和梅恩先知交好的席森神父,也不可能順利地加入黑巢。“準備行動了嗎?”我反問道。“我和洛克他們馬上動身,你們也不要拖延時間。你的任務很重要,要保護好先知。”榮格說:“現在這支隊伍裡,你是戰鬥力最強的人,沒有之一,但是說實話,你還是個新人,我能相信你嗎?”他平靜沉穩的聲音擁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我的手插|進衣兜裡,把玩著富江的眼球,起伏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什麼都不要想,高川——我在心中對自己說。“沒問題。”榮格沒有再多說,帶我回到彆墅前,眾人已經準備完畢了。被改造成戰車的越野車被加固了車身,鑲嵌在兩邊的鐵板,以及車頭的撞角顯得十分猙獰,一共有兩挺重機槍分彆安置在車頂和車後廂,還準備有火箭筒,他們甚至還在發動機上做了一些手腳。洛克、達達、魔術師和露西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他們分彆坐進車裡,感覺就像坐進了一個全身都是機關的保險箱。榮格也帶著自己的分隊坐進了自己的車子,他們的車輛倒是沒有經過改裝,倉庫中的大部分火力都被用在突圍的隊伍身上。榮格一行人首先將車開了出去,緊接著是洛克他們,在車子駛過我身邊時,洛克將玻璃窗搖下來,手臂擱在窗邊,朝我打了聲招呼。“祝你們好運。”他說,然後將墨鏡戴上。這也是我想對他說的話,雖然直升機在天上飛,不小心被轟下來就死無全屍,但是我覺得洛克他們大搖大擺地走公路,危險性可比飛機墜毀的幾率要大。目送諸人的離去,彆墅前的工地頓時變得冷清下來。現在這個安全局分部隻剩下我、八景和可唐三個人了。可唐一直呆在駕駛艙進行係統安裝和檢測,警報聲響了好幾次,他不得不跳出來,重新調整導致安檢警報的地方,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如果沒有弄好,先不說能不能將機器開起來,萬一半空解體就萬事皆休。當然,我並不是沒有信心在最危險的情況下,將他們安全送回地麵。先不提榮格之前說的,我在這支隊伍裡戰鬥力最強是否屬實,不過擁有使魔的我,的確相信自己擁有最好的機動能力。不過,還是穩妥一些比較好。可唐的工作,我和八景都幫不上忙。因為之前的談話,我和八景單獨麵對麵時,心中總有些芥蒂,所以一直沒有說話。八景倒是一點都不在意這種沉默,不過可唐卻受不了,不得不製造了幾個話題,抱怨幾聲又給我們說笑話,隻是應付式的回答讓他有些難堪。“好吧,隻有三個人的小隊,就有兩個悶罐子。”可唐咕噥道,又過了片刻,他大聲對我和八景喊道:“完成了,現在出發嗎?”“現在就出發。”我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站起來,將槍盒背起來。可唐已經坐在駕駛位上了,八景緊接著鑽進駕駛艙裡。她的麵前就是火力控製係統,我在她身邊坐下時,可唐正幫忙將火力控製係統調整到“傻瓜模式”,我們都不指望除了先知身份之外,身體素質和經驗完全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的八景能夠自如操使那台特製的重機槍。我眼尖地發現火力控製係統中有導彈狀的標示,不由得詢問起可唐來,這才知道這台小型的概念式直升機裡的確配備有導彈。“比普通的導彈小得多,不過在精確製導、射程和威力上差彆不大。”可唐頓了頓,又連忙補充道:“理論上來說是這樣,不過因為采用了新工藝,又沒通過測試,所以我沒有裝上,這樣一來可以減輕重量,足以讓我們飛到附近的城市了。沒問題吧?烏鴉,如果有正麵的攻擊就看你的了。”他一邊說著,視線在我抱在懷中的槍盒上掃了一眼。我沒有說話,給他伸了一個大拇指。他也露出個放心的笑容,回了我一個大拇指,戴上耳機和墨鏡,陸續挑起麵板上的幾個開關。隻聽到“滴”的一聲,顯示屏上不斷有標示運作狀態的動態圖標咬合,變成綠色。我將機艙門關上鎖緊,取下眼鏡,和八景一起將座位後的半覆式頭盔拉下來。通過頭盔中連接觀測係統和火力係統的監視屏,我們可以在密封的狀態下獲得機體外三百六十度的視野,進行目標鎖定,獲取一係列詳細的參數。按照說明書中的說法,通過這些參數、彈道模擬係統、姿勢調節係統和位置照準儀,普通的射手立刻可以搖身一變,成為人人羨慕的神槍手。不過這些參數十分繁瑣,雖然係統可以調整語言,但是我並不能完全了解那些術語,太多的數據反而會擾亂自己的判定。所以我找出相關選項,將大部分的參數都關了起來。視野頓時清爽多了,因為我將聲音設定為不過濾,因此從耳機中傳來了螺旋槳運作的聲音。身體輕微產生上升的感覺,在可唐的“飛起來,寶貝”的怪叫聲中,地麵的景色漸漸拉遠。沒過多時,樹梢也被我們踩在腳底下。在我們四周,遼闊又明亮的天空如同蔚藍的大海,從上方倒蓋下來,令人產生微微的壓迫和暈眩感。然後,整個鎮子和遠處湖泊碼頭的風景儘收眼底。起伏的山巒、蒼翠的樹林和蜿蜒其中的公路——無從感歎這副壯觀的景象。“看,那邊。”耳機中傳來八景的聲音,然後視覺坐標被傳輸過來,選取後,那個方向的視野迅速拉近,我們都注意到,那裡似乎發生了一些騷動。不停有人推攘和爭吵,他們的近側就是醫院,可是裡麵似乎擠滿了人,在外邊還有更多的人,為了保證秩序,有不少警察來到街上,試圖將混亂壓製下來。不少人臉上帶著焦急和憂慮,然後視野轉到靠近鎮外的地方,許多車輛被路障攔住。這一次,不僅是平民,連警察也開始對立,他們不斷打電話,可又醒悟過來,這裡沒有信號,不由得狠狠將手機摔在地上。旁邊有不少人在看熱鬨,一些人走進酒吧裡就沒再出來,然後旁邊房子的大門也被重重關上,隻留著人頭透過玻璃窗注視事態的發展。有人試圖強行闖關,可是立刻有一支身穿製服的持槍者將他們攔下來。隨著飛行加速,這些景象離我們越來越遠,我們最後看到的,是幾輛大卡車將通向鎮外的道路徹底封鎖起來。“是末日真理的番犬。”我們都認得出那身製服。“手筆真大,他們是要將整個鎮子進行非法的軍事封鎖嗎?”可唐疑慮地說:“還有,醫院那邊……真的投放了病毒嗎?是他們乾的?這些家夥到底想做什麼?”我無法回答可唐的問題,因為這些天來,末日真理還是第一次出現在這個鎮上。封鎖小鎮的目的還可以說是為了徹底控製瑪爾瓊斯家,但是投放病毒的目的卻誰也說不上來。按道理來說,他們應該是為了奪取天門計劃的資料和技術,可也不至於投放病毒這麼瘋狂。他們的理念並不是殺光所有的人,無意義的屠殺隻會讓他們的處境更加難堪,這種有序而大張旗鼓的軍事控製,一旦外界反應過來,也會產生許多不良後果。但是,也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他們想用這個鎮子進行生化實驗。“也許病毒並不是他們投放的。”八景開口了,“也許是瑪爾瓊斯家,他們的天門計劃還沒有最終完成,為了對抗末日真理的部隊,會在自己家門口投放病毒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這倒有些道理,從天門計劃中,這個家族的表現來看,他們的做法相當殘忍和陰暗,但正通過這種強有力的控製,吸收了大量的成員,並且保證了組織內部的穩固。欣賞和屈從於黑色恐怖的人在這個世界上並不在少數。“他們或許要失望了,番犬部隊使用的那種特殊迷幻劑對病毒有相當強大的抵抗力。”可唐如此說道。我當然不會忘記,用灰石調製的迷幻劑“樂園”是一種何等恐怖的藥物,加入安全局後,我查看了關於這種至今隻有末日真理使用的藥劑的資料。發現其不僅有致癮性和體質強化能力,而且的確會導致幻覺,削弱痛感,抑製人體的某些激素,從而強迫把人變成機器。在我的手中還有三支這種藥劑,是從末日真理的成員手中繳獲來的。到目前為止,無論是網絡球還是黑巢,都沒有聽說解析並生產出相似的產品,“樂園”的配方和技術是末日真理獨有的。“不過,我可不覺得瑪爾瓊斯家是那麼好對付的。雖然和我們現有的技術走的不是同一個路子,但是既然接觸過末日力量,那麼就一定不會忽略末日真理的存在。”這可是我的心裡話。存在了上百年的瑪爾瓊斯家,毫無疑問擁有著強大底蘊。無論網絡球、黑巢還是末日真理,都是在這十年到五年中崛起的,在三個龐然大物的眼皮子底下,有多少類似瑪爾瓊斯家的秘密組織潛伏在暗中尚不得而知。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亂了。距離浣熊鎮最近的城市在大湖的對麵,隻有一條公路可以抵達。為了以防萬一,我們的撤退路線並沒有包括湖邊碼頭。可唐控製方向杆,直接越過彎彎曲曲的公路線,試圖穿過荒原腹地和山腰,以最直接的路線前往城市。在公路蜿蜒的方向上並沒有看到洛克等人的車影,但路麵上的裂痕,滾滾燃燒的車輛,都在昭示著這裡有過一場劇烈的衝突。我們和洛克一行出發的時間隻間隔了半個小時左右,他們受到了預想中的強烈攔截。幾個翻到但並沒有爆炸的車輛,都不是越野車。有一輛軍卡車,更多的則是平民化的車輛和名牌轎車。我甚至看到車體下方露出幾具人類的肢體,除此之外,路麵上沒有屍體,但是血跡和彈痕清晰可見。可是,不能就此判斷,這裡的死者到底是鎮上的居民、遊客還是從另一側的城市過來的無辜旅客。現在這條公路上顯得十分冷清。我覺得在公路的兩端都會有末日真理的人設置障礙,他們可以采用許多名義,例如事故,命案,甚至是軍事演習,隻要他們足夠強硬,誰都不會去懷疑這支的部隊,現在更加有了一個好借口——附近的小鎮發生了生化疫情,所以不得不封鎖此地。末日真理在政府中也有人,足以在這個鄉下地方打掩護,當更高一級的政府部門反應過來並采取行動時,他們早就得到了足夠的時間。雖然擔心洛克他們的安危,但是我們仍舊按照原定計劃進入郊外腹地。平整的荒野逐漸變得起伏起來,根據係統給出的參數,再有五分鐘就會直入山林中。在那種地方,安全性將會大為增加,末日真理總不可能完全將鎮子包圍起來,築成一個毫無死角的防線,他們沒那種實力。然後,信號似乎又了恢複的跡象。可唐不斷嘗試接通專用電台,不過擴音器中仍舊是一片沙沙的聲音。“大概是信號發射器的範圍沒有包括這裡的緣故。”可唐猜測道。我沒有理會這些事情,繃緊精神,通過連接鏡頭的頭盔顯示屏尋找人類的蹤跡。雖然之前離開彆墅的六名同事都是普通人,但他們都經過訓練,熟識安全規章,明白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遠離公路是最好的選擇。如果他們成功逃離末日真理的狙擊,逃到了這裡來,那麼最新型的熱能成像儀就能在幾十米的高空將他們標識出來。“來吧,來吧,你們不會那麼容易就死掉的。”我嘀咕著,“抬頭,招招手,我們就在你們的頭頂上。”